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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文革:看紅朝的病狂與後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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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產黨對文化的要求卻是必須一律,毛澤東還要把它推向極端。這樣的情況下要收穫成效,毛澤東和中共就非動用國家鎮壓機器不可,對各種思想犯大圍剿。於是,可能和平的文化運動,演變成了血腥的政治運動。伴隨血腥的必是骯髒、下流。種種權能手段也就應運而生,花樣翻新。陰謀、詭計、株連、謀殺、栽贓、告密等,人性的陰暗面全給激活,不可收拾。到了這一步,文革就成了一個瘋子領著一群兇惡的打手,驅趕著億萬傻子向著風車開戰。風車砸爛了,風仍在。

文革(網絡圖片)

(一)

中國文革全稱為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屬於共產國家生活中一個極端情況。爾後柬埔寨共產黨的更瘋狂行為,是對毛派革命導師毛澤東道路的發展。

廣義上講,共產國家自建立就需要對文化進行革命,依據的是自身邏輯,是因為當權者皆宣稱代表的是勞動者階級,新社會將由工人階級做主當家。既然這樣說,形式上也在這樣做,當然要另建一套與新的權力架構配套的話語體系。通俗地講就是賣什麼吆喝什麼。需要另建一套話語體系,改造和改變人的思想觀念乃至風俗習慣,也得跟上來。

但是一個悖論隨之出現。既然規定了誰是領導階級,也就明確了誰是被領導階級。不一樣的權利與法律地位,各階層就有嚴格的等級之分,也就自覺不自覺地回到了類似野蠻政權從人種上、民族上、血緣上,把人分成了優等和劣等。

這樣的社會,對劣等人明顯的排斥、盤剝、歧視、打壓,只會走向變本加厲,後果也就十分嚴重。因為屠刀能讓劣等人屈服,無從消除劣等人的內心仇恨並將仇恨代代相傳。另者,根據生產分工與財產多少來確定階級很容易,根據不同愛好和思想來判定敵我就是大麻煩。偏偏凡人皆有欲望有幻想,對言行不合拍的人怎麼辦呢?若不打壓他們,旁人就會有樣學樣。若打壓他們,新的敵人就會出來。敵人一多,鎮壓力度就得加大,鎮壓力度加大,社會關係愈發緊張,惡性循環的結果,可想而知。

近千年的中國歷史,強闖中原的少數民族政權才這樣做。如蒙元、滿清兩個王朝。他們視漢人為劣等人,除了野蠻,另有不得已成份。源於他們人口少,社會基礎面窄,非鐵血手段進不了中原,非無情屠殺摧毀不了漢人的舊家國意識,不立威就鞏固不了新皇權。但是,這一來他們就更加缺位了自然合法性,社會生活中天然的敵對心理一到非常時期就會發酵。元朝統治只有滿清時間的三分之一,主要因為它太好霸王硬開弓。清朝應功於它摧毀了漢人的抵抗意志後,轉向了重視經濟生產,接受了漢文化於它有利的成分,大量收買漢族讀書人,同時開疆拓土為自身爭來了榮譽也替國家爭了光,遂為缺失的合法性扳回了不少分。雖然如此,社會仇恨仍在,當它步入末世,情況更趨嚴重。

這裡插上幾句:筆者生於湖南湘潭,幼時常隨老父出入茶樓,幾次聽見老人談及幾百年前的湘潭屠城,所說有場景、有細節,聽得筆者好不驚駭,油然而生對滿清的反感。它說明了靠瘋狂殺人起家的政權,都難得到好評,必須以史為鏡。

中共打江山,坐江山,本來不存在民族心理隔閡這道坎,因為自身是漢人。在漢人占絕對多數的國度,屬於天然優勢,理應珍惜,倍加呵護。因為民國幾十年痛心事兒也不少,主要屬於二戰前舊時代力不從心的問題。然而,中共太自信。引進共產制度靠吸引一兩個階級,排斥其它階級進行統治,一時有效果,時日一長卻是替自己挖坑。因為領導階級必定自視優越,激活的是人性惡的一面。而生活中的好處終究有限,哪裡可能讓領導階級人人都分到一杯羹。當領導階級這頂高帽子中看不中用,離心就會開始,末了就是把各個階層都得罪。而只要造成了嚴重後果,糾錯也晚了,這實在是淺顯的道理,中共的回答卻是霸王硬上弓。

把中共早期行為歸於蘇共蘇聯的言傳身教,一半對,一半錯。它出生於民國新國體建立不久,文明基礎幾乎未動,各種思潮激烈碰撞的時代,所信奉的共產學說對也好,錯也罷,只要允許討論就屬於正常現象。但一旦成了為權力而戰,不容分說,性質就變了。它在奪權階段認蘇聯作乾爹,也是不得已,需要乾爹的錢與槍。但是建政後朝蘇聯一邊倒,反映的就不是國權思維,而是江湖幫規。卻又不識山寨國國王毛澤東另有圖謀,為日後爭做共產世界大教皇而不惜以屈求伸,實為不惜出賣國家利益。

實際,中共的江湖幫規,各個山頭利益的集萃罷了,新穎的面子與陳舊的里子並不相稱。井岡山山頭是高人一等的,這從十個元帥的排座次可以明顯地反映出來。朝蘇聯一邊倒,類似於「宋大哥」領著眾頭領接受朝廷招安。事態不止如此。建政後大量屠殺地主和反革命,效法的乃是蘇聯再加蒙元、滿清的立威經驗,實為下策。從此這條路上不能回頭了,也就犯了常態下中國帝王術治國理政的大忌。不過,較之高層同僚,毛澤東又棋高一籌。如果不是夢寐以求做世界偉人,他多半不會出兵韓戰,正如他曾經不允許八路軍北上配合蘇軍作戰一樣。野心從來誤國殃民,不為虛言。只可嘆這幫新的梁山頭領,又一次被新的「及時雨」給騙了。當他們開始識得毛澤東的真實狂想,已是大躍進以後的事兒了。至於中下層的文盲黨徒,更不消提了。

所以,毛澤東日後發動文革,離不開他的「久有凌雲志」,也是他騎上了專制虎背的邏輯使然。他早成超人,是超人就須保持神秘感,偏偏超人的底細已為同僚所知,例如廬山上就差點兒被彭德懷揭了老底。這迫使他不能後退,還需要新創舉。就新的梁山眾頭領而言,一樣騎虎難下,難不成梁山散夥不成。幾十年來殺伐太重,又把眾生分成了三六九等,只能追隨「宋大哥」到底了。

然而,革文化的命分明比打仗還難。讀書人必有不同見解,老百姓世世代代形成的生活觀念、習俗、道德、是非美醜標準,哪裡是說改變就能改變的,只要不是白痴就能明白這一點。上層官僚不想過激,毛澤東卻箭在弦上,又偏不信邪。他早就掌握了那幫人的軟肋,若非他領著他們進了城,會有第二個吳承恩把他們寫成英雄嗎?而宋江如何能跟他相比。

(二)

文革註定了是一場文化外衣下的政治行為。不過,整肅挑釁毛澤東權威的官僚是手段而不是目的,目的乃是籍此淨化上上下下的靈魂,形成舉國一條心,供他改造中國與世界。他對此未必很有底,但他相信事在人為。至於成本會有多高,又會死多少人,不是他考慮的事兒。文革初期他的那些戰略部署,確是圍繞著目的進行的。為了打倒一個劉少奇而這麼做,於他還犯不著。

做千古一帝又做萬世師表,在毛澤東心裡曾並行不悖。但自盡享大獨裁者的快感,做萬世師表的念頭便拂之不去,批胡風批《武訓傳》,不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認為他對文化人鄙夷與打壓,與他早年在北大的遭際,特別遭王明等莫斯科經院派的排擠有關,不離譜,但折射的更多是對現有文化知識的鄙視。很簡單,依得現有文化知識和文化人大行其道,他就甭想做萬世師表。

事兒鬧大了。現有文化知識不是一群人或幾代人建立得起來的,是一個古老民族從茹毛飲血時代通過無數痛苦教訓總結的經驗。沒有了它,人仍舊是人,卻是野人。不是說現有文化知識不需要改進和提高,某些部分還要批判與摒棄,但與把一切推倒從頭來是兩回事。強行那樣做,等於先回到史前時代,再造一次文明,怎麼說都是病態。

因此,視毛式文革屬於五四新文化運動的後遺症發作,不免牽強附會。五四新文化運動對儒家文化的批判,主要針對的是它向後看的內容,阻礙了對地理大發現以來世界變化的認識。五四新文化運動的實質是啟蒙,不是強求一律。

共產黨對文化的要求卻是必須一律,毛澤東還要把它推向極端。這樣的情況下要收穫成效,毛澤東和中共就非動用國家鎮壓機器不可,對各種思想犯大圍剿。於是,可能和平的文化運動,演變成了血腥的政治運動。伴隨血腥的必是骯髒、下流。種種權能手段也就應運而生,花樣翻新。陰謀、詭計、株連、謀殺、栽贓、告密等,人性的陰暗面全給激活,不可收拾。到了這一步,文革就成了一個瘋子領著一群兇惡的打手,驅趕著億萬傻子向著風車開戰。風車砸爛了,風仍在。

(三)

文革有兩個空前的別致景觀,一是紅衛兵的破四舊,立四新運動,無知、荒唐、狂熱到了極點。二是整肅跟不上毛澤東路線步伐的走資派,但凡帶長字號的官僚一時間如臨滅頂之災。不過前者是造勢,後者是重點。而這個重點中相當多人,民憤民怨並不假。造他們的反之所以激動人心,引發了城市各階層的積極參與,不是無來由。正如爾後毛粉懷念毛澤東時代,不是無來由一樣。向來如此,高高在上、作威作福的官僚總是討人嫌。

但那會兒幾個人看得清楚毛澤東的本來面目?

不能不說,毛澤東看官僚們的眼光很毒。他欣賞郭沫若寫作的《甲申三百年祭》,反映了他對中共基本隊伍低劣素質早就有了深切擔憂。進城以後,主要由驕兵悍將變身的官僚隊伍,相當多人很快就表現了打江山、坐江山、吃江山的本色,例如竟相棄舊妻娶新歡。不排除少數人屬於反包辦婚姻,整體上就不能這樣講了,因為富貴了就拋棄共過患難的糟糠之妻,是對人性的踐踏。毛澤東看見了這個趨勢的後患,分明是中共走向舊王朝的開端。當然,他不會自責,他可是拋棄了楊開慧,又拋棄了賀子珍。他需要防微杜漸,倒也是他身為開國君王的職責。況且海峽那邊眼下就有一個敵對政權不投降,出兵韓戰招來了西方世界圍堵悔之已晚,打造經濟新紀元的大躍進又以慘敗告止,他怎能想像新政權短命?

毛澤東不能想像新政權短命,同時不能容忍官僚們破壞他改造中國大計,就需要官僚們識大局、明事理。怎奈人人都懂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大道理,實踐可是大難。無利誰肯早起?革命圖個啥?怎麼辦?靠初心、靠教育,靠宣傳共產黨員是特殊材料做的等等,哄得了毛澤東嗎?他信這一套,他還是毛澤東嗎?

走資派當然嗅得出文革風向不對頭,但是仍得擁護文革。這就是共產黨組織非凡力量,上船容易下船難。實際中下層官僚是沒有能力抵制的,只有上層權貴才有這個可能。但談何容易,哪個皇帝會讓朝臣一條心反對自己?況且,周恩來無掌大位的才能,劉少奇無兵權,同林彪的四野相比,鄧小平的二野沒有幾個人,彭德懷早被領袖拿下又被他們落井下石,誰挑得起反對派的大梁。他們肯定後悔,不該把毛澤東送上雲端,又讓毛澤東獨裁權柄,但後悔何用,只能抱僥倖,領袖會手下留情。

不過,事態發展固然大出官僚們意料,同樣大出毛澤東意料。城市各階層打心眼裡認他是太陽是救星,當然按照他的教導起來造反。既然共產黨革命要求六親不認,受壓迫者當然要對走資派不留情。遭受奇恥大辱的官僚咽不下這口氣,惡氣卻不能沖黨發,沖領袖發,只能先把仇恨深埋心田,盼著東山再起,狠狠地收拾暴民。此二者皆非毛澤東本意,他站在哪邊都不合適,沒奈何只能玩平衡術。先從造反派抓幾個替死鬼,安撫官僚們。再從官僚隊伍抓幾個替死鬼,安撫革命群眾。然而,平衡效果出來了,他的反覆無常,過河拆橋也暴露了。他何嘗願意這樣,這等於把戲穿幫,等於如來佛身後露出條狼尾巴。

果然報應來了,便是林彪事件。

爾後五年,屬於文革沖天烈焰過後的餘燼燃燒,先前兩道別致景觀不復存在。沒有了虔誠學生的狂熱投入,沒有了城市各階層的積極參與,社會秩序得以恢復,盛大的場面和狂熱的場景成了記憶,老百姓更關心的是嚴重短缺的柴米油鹽。報刊上仍是陳詞濫調,說不動人心了。便是毛澤東,也由金光四射的活佛,變成了暮色中煙霧繚繞的暗淡神像。他開始深居簡出,身體垮了是個原因,是否還有心焦心虛的原因呢?權利場的暗戰依舊激烈,是為上層文革新貴與中上層官僚們繼續爭奪權位,它是那樣的醜陋,道士與鬼鬥法的後面,遭殃的是那樣無助的病人。

(四)

病人遭殃原是中共治下的宿命,文革屬於又一個高潮罷了。

文革前的突出例子是59年到62年。北風呼嘯下,霜凍加冰雪,北方大地一片白茫茫。幾條主要鐵路線上,貨運列車上總是擠著蜷縮成一團的逃難農民。時稱「荒車」。黃河流域,淮河兩岸,尤其天愁地慘。聽不見狗吠,難見炊煙,十室九空的情況不罕見,遍地亂葬崗,每有裹著草蓆的屍體扔下,很快便成了蒼鷹和野狗大餐。但是全國各地官府,仍奉上面嚴令不得開倉放糧。

迄今為止,無證據表明此嚴令來自毛澤東。毛皇早已不屑於過問具體政事,其時又退居「二線」,他未下此嚴令可以相信。甚至人禍初期他未必盡知詳情。報喜不報憂,原是中共本色。領袖和黨永遠英明,報憂無異於挑釁。那麼此嚴令非毛澤東下,又由誰下?

中共的天下核查此事,比登天還難。但是有佐證,便是有些省市上報的空前人禍特別死亡人數到了國務院,周恩來立即指示銷毀材料,不得示人。他為何這樣做?後者與前者分明屬於因果關係。無前者不一定無後者,但是有前者就一定有後者。

周恩來不會無苦衷。人禍的源頭就是毛澤東,他如實奏陳,實難料定從不認錯的毛澤東作何反應,跟毛澤東過不去則是鐵定。而他做上總理靠的是資歷,善於揣摩人心,有相當人脈,一度曾是毛澤東的上司。但這些強項面對毛澤東可不是好事兒,他怎敢捋虎鬚。爾後事態表明,他做對了,為領袖解了圍。然而,這能成為不准開倉放糧又銷毀證據的理由嗎?這只能是道士與鬼鬥法,遭殃的是病人,幾億病人在他們眼裡,也就那麼回事,妨礙不了他們一個是救星,一個是聖人。

文革中的突出例子是「一打三反」運動。其背景是「九大」雖已召開,但此前幾年表現出來的混亂局面,清楚表明萬里江山一片紅是假象。走資派屈服了,屈服卻非誠服。各地造反組織太過泥沙俱下,野心家投機分子不在少數。階級敵人人還在心未死。於是,毛澤東和上層文革新貴又謀劃了一場大整肅運動,重點是打擊現行反革命分子,次為訓誡走資派、造反派皆需要守規矩。所謂守規矩乃是毛澤東永遠英明、正確,叫你們怎麼做就怎麼做,甭問合理不合理,矛盾不矛盾。

但是運動的具體運作,只能是「三結合」革命委員會,掌實權的仍是被「解放」的老革命。在周恩來的巧妙布署下,省市級官僚莫不心照不宣,皆在鎮壓現行反革命分子的題目上大做文章,大開殺戒。辦法是把大量的造反派司令,打人兇手,揪鬥過走資派的積極分子,強行打成現行反革命分子,一是泄憤,二是嚴厲警告一應不滿現實者,三是鞏固官僚派的統治地位。於是,如同以往的土改,鎮反,反右一樣,恐怖迅速蔓延全國,至此,至少省級以下的官僚又站穩了腳跟,威權得以恢復。它帶來了兩個影響顯著又深遠的後果。一是各階層民眾明白了天仍是共產黨官僚的天,做良民是日後唯一的出路,但同時也表明城市各階層對災難不休的社會主義開始了審視。二是官僚們復仇的欲望一經撩撥,一發不可收了。以往極少數正派官僚也變了心態,因為生活告訴了他們,良心沒有用。

事態演變瞞不過毛澤東和上層文革新貴的眼睛,一時間卻有苦難言,此種有苦難言不是反思共產黨理念及行為自始就是悖論和鬧劇,文革註定了無人是贏家,而是痛感江山是大局,恨官僚們不懂事,但暫且只宜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江青集團與周恩來官僚集團的爭鬥半公開化,乃自此時始。他們較之官僚集團越來越不得民心,在於國民經濟已近崩潰,幾億人生活貧困至極,科學、教育、文化近乎荒廢,冤獄遍於國中,革命口號太不合時宜。平心而論,官僚集團無思想,江青集團則更無腦袋。不過,認為只有官僚們才注重抓民生,無非污名化政敵的權鬥語言。如果林彪「四人幫」掌握了最高權力,一樣會改變調門抓民生。誰也不會傻到跟權力的基礎太過不去,除非毫無可能。

(五)

文革無疑是場空前浩劫。製造這起浩劫的毛江集團,其異想天開,劣根性皆堪稱史無前例。這場浩劫中,官僚階級受到了來自政敵和民眾的過火對待,是實情,但不等於他們冤得很。他們當然不會檢討一場又一場災難,該不是無權無勢階級造成的。可悲的是,包括各階層精英在內的絕大多數中國人,改開伊始,都聽得進官方的說教。之所以如此,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原因,竟然是不敢面對自身甘於沉淪的靈魂。因為幾個城裡人沒做過那些事兒:告密、揭發、奉迎、拍馬、盼招安、牆倒眾人推等等。於是,多數人的所謂反思也就成了浮光掠影。

因此還得說道說道。

一、認為文革乃毛澤東的狂想和中共內部極左思潮的產物,大體上成立。卻不免忽視了中共極左思潮的基礎,乃中共本來就是共產陣線的異數。它和毛澤東狂想的關係,不是因果關係,而是一拍即合的關係。中國共產黨與蘇東共產黨的相同之處,是馬克思的階級鬥爭理念與法西斯手段的組合成了一體兩面,集合了一批激進小知識分子和投機分子,另加大量無知文盲,極易為激進所左右。在資訊很有限的時代,既無識見和主見,也就喜盲從。不同之處是中共的忠誠標準成倍數壓倒了素質標準,核心是幫派的投名狀模式,你不出賣幾個親朋好友,拿什麼證明你對黨的忠誠?不止如此,中共還招募了太多的城鄉流氓、地痞、無賴,因為他們最具革命性。這類人對蘇東共產黨半恐懼半嚮往的西歐工商業文明,一無所知,也沒興趣,於是,社會主義無非他們的時髦。是異數就勢必出來更多匪夷所思的行為。如果領袖是希特勒,他們就會鼓吹種族鬥爭。如果是天王,他們就是拜上帝會會員。如果是成吉思汗,他們就會追求踏平全世界。總之只要能讓他們得志,跟什麼樣的思潮都能擦出火花來。

偏偏這類人在中共的中下層組織里占據了優勢。又在存劣汰優的機製作用下,勢力越來越大,直達上層。並且成了傳統,使他們的子女不以為恥,反以為榮。中共建政後一次又一次發瘋,他們皆是中堅。所以,即使毛澤東沒有發動文革,中共也會製造出來另一場浩劫。

今天就是雄辯證明。民心已喪盡,即便是逆來順受的良民也不反對換一種活法了,因而北京需要天天強力維穩。這不可能是正常社會。更可怕的是中南海諸公,誰也不知道這日子何日是個頭。無疑,當務之急應是採取得力措施儘可能挽回民心。然而,當局卻高調要打造人類命運共同體,推一帶一路,大撒幣。何其滑稽。此情況如同後院裡埋著地雷,卻在前庭擺擂台。真叫人不服不行。

二、流氓習氣、地痞心態、無賴手段初還只是紅朝國家機器的潤滑油,漸成這部機器的傳送帶,終於國家生活方方面面都得到表現。又一個悖論出來了。中共官僚們大不同於所有前朝的官僚,前朝的官僚一般敬畏天地君親師,紅朝官僚只敬畏黨紀和組織。反過來,為了黨的整體利益,又得把黨紀和組織強調再強調,官僚們不到臨終之際不敢表現人性本色,人格分裂的痛苦唯有自己知道。終於即便黨魁若做不上獨裁者,一樣會被組織牢牢綁架。既然人生意義如此,也就該行樂時且行樂。上行下效,互相比較,於是又把這個黨弄成了萬花筒,盜國集團,金糞缸。到了這一步,再用制度決定論作解釋,不免蒼白無力。

顯然,不了解中共的基本成分和演化歷程,就理解不了官僚們在文革中的心態,日後強烈的要求補償心理,六.四的執意開槍,不惜復辟八旗特權制度,受父輩言傳身教的大部分紅二代、官二代的頑固、陰毒、貪婪,自以為是其實驚人地無知,特別發展到了仇視中國人。也難以理解蘇東波之後,中共生命力何以反而頑強。

三、這塊土地特別適合毒蘑菇生長,也是一個因素。近千年的中國文明中國文化,精神氣質上屬於一個封閉狀態下的內循環系統。若無外力強烈衝擊,並非不能再延續一千年,但終會從內部瓦解,因為違反了流水才能不腐的自然律。強勁的西風衝擊了中國,慣力與惰性卻頑強地抵制,不能說一應抵制都無道理,但政治文化和國體是否適合開放系統,討論本是正道。對此民國有心無力,紅朝的辦法是用另一個反動對反動。僅僅只是認識問題,及時糾錯也還來得及。它偏自以為是,拒絕進言,發展到了明知錯了,「老子偏不改,你拿老子怎樣」,於是舊的怪像仍在,新的怪象層出不窮。今日習當局的行為,是有力的證明。他只能左手滅火,右手放火。既然毛澤東都玩不轉這把戲,他不惹火上身才怪。當然它有一個行為應予肯定,迄今還未大開殺戒,但願它能堅守始終。這樣的行為加上上述兩大悲哀,無論取得了何種器物業績,仍無從遏制國本的潰爛。

這裡再插幾句:有友人向我指出,是否還有漢人基因退化的問題?依據是千年來無休止的屠殺,真正的精英從來是首當其衝,導致了活著的人素質越來越低,等於基因退化,量變成了質變。我個人難以接受此論點,但又見識淺薄駁不倒它。

但有一點想來不會招致大非議,便是文明的復興,任重道遠。惟有各階層活力的匯合,才能形成滔滔江河東流入海。

(六)

文革後通過改開中國變了大樣,是實情,卻首先是世界大勢倒逼和幫助的結果,是幾億勞動者血汗的結晶。儘管如此,若中共能堅持退一步進兩步,仍應對中共主導的改開予以肯定。不幸,改開從來就有嚴格限定,不能觸動權貴的根本利益,本質上就是堅持與民為敵。一切由此決定。

於是改開說到底就是共產黨的調整行為,它可能收穫效益,也可能招來災難,後者機率更大,已為二戰前所有專制國家的改革實踐所證實。當代和平與科技條件下,經濟改革取得效益並不難,戰後的西歐、日本、亞洲四小龍,皆是範例。這裡的關鍵是,斯密和凱恩斯的理論雖然管用,制度經濟學更是根本。這不是新聞了,但鮮有人關注另一點,極權下異化的改開,規模越大,歷時越久,後患越大。因為它們會使社會欲求與現實生活更加脫節,猶如越拉越長的橡皮筋,一崩斷就會前功盡棄。王安石不會希望北宋變成南宋,路易十四不會希望路易十六上斷頭台,日本搞明治維新不會是為了迎接廣島核爆。但是這些故事都實實在在出現了。

四十年改開,惟胡耀邦趙紫陽那幾年讓私慾服從公益的行為,為再造文明帶來了希望,表現為大平反,廣摘帽,鼓勵年輕人學習各種知識,精神枷鎖大半解除。遂使各階層有了和睦相處、共建國家的動力。它的有形成效暫且很小,卻是能供文明再造澎湃江河的源泉,異常可貴,容不得半點摧殘。

六.四不是一次史上常見的鎮壓民眾正義呼聲的行為,是對文革浩劫後剛剛復甦、餘悸猶存的良知良心的又一次強姦後虐殺,致使希望徒然變成絕望,它直接發酵了人人只為自己,人人只向錢看,生活不再有目標和目的,只有不擇手段。無人自責,因為這裡是中國。可以肯定地說,若時光倒流兩個世紀,世界奴隸貿易的集散地不會是非洲而是中國,奴隸和奴隸販子,都是中國人,中共是最大的金主。這筆帳到底該怎麼算?改開伊始,似乎只一個魏京生察知到了不妙。

但我不認為魏京生有先知先覺。因為有一點很顯然;取消了階級成分自應肯定,但需要從此以後真正把所有中國人當人,否則,「劣等人」反而會從被領導階級擴展為所有的人,事實正是如此,當那些驕橫的紅二代、官二代不屑於與普通中國人為伍時,他們就在事實上異化成了蒙元、滿清的優等人,相應地把紅朝復辟成了另一個蒙元王朝成滿清王朝。至少精神狀態如此。

中共一點都不知道這些嗎?但他知道不知道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它回不了頭了。它有它的算帳法和新話語,叫特色,這不奇怪。怪在幾十年來,不但中國人認可中共的算法,而且美歐多數精英也如此。當然,現在他們發覺不對勁了。

事已至此,一個早已方方面面互相綁架的山寨中國,沒有任何一種力量可以不付出高昂代價來理順一團亂麻,甚至可以說成了一個黑洞,任何革新力量進去了就出不來,談發展談繼續改革已不如談大變後如何善後接地氣。今日因貿易戰引發的人心恐慌和經濟寒冬,已經可怕了,更可怕的只恐是要不了十幾二十年,只會加劇的內傷外傷一齊發作。內傷是中國成為不見硝煙的戰場,善意絕跡,戾氣無比猖狂。外傷是江河消失,土地不能耕種不能居住,糧食缺口,金融崩潰,遍地高樓化為鬼城,稅收需要優先投入軍費、維穩費、養官費、三公費加特權費,因忘恩負義讓世界避之不及,高科技反成幫凶。此為三百年來世界大國轉型之際皆未遭遇的兇險局面。以往,英國有遙遙領先於世界的生產力,法國有人道情懷人權追求,美國深知分權制度的不可或缺,蘇聯倒了俄國有資源,德國好戰仍知善待雅利安人,日本狂妄未丟羞恥,印度並不挑釁世界,南非到底接受了種族和解。反觀中國,拜中共之福,樣樣反著來。

中國最大的難題是沒有多少時間可以做夢了。高科技文明的趨勢已經很顯然了;未來的地球人需要抱團取暖,非如此不能應對技術權能與文明為敵的一面。正如遊牧部落少不得一支軍隊保護,農耕文明需要國家疆界一樣,但凡地域文明跟不上此步伐,必定邊緣化。若用過時的海權、空權武器來對抗,無異於再用義和團來挑戰八國聯軍。因此,非常時期宜行非常之策。不可以拘泥於一個選項。應鼓勵中共上層出來反對派,包括認可中下層的暴風雨,只要能夠加快中國轉型。務必審判死去與活著的獨裁者,從此斷絕野心家行獨裁不受惡報的僥倖心理。無須太過擔憂換湯不換藥,終究時代不同了,四十年改開,本身就是一場啟蒙運動,雖說效果不顯著。不然就聽天由命吧,讓古老文明名存實亡,讓山寨大中國不復存在,也不失為一條出路。畢竟,土地仍在,賤民仍在。不過,欲求此局面,仍不免大流血,時間更長的大流血。一句話,事兒弄成了這樣,只能感謝中國共產黨。

責任編輯: 白梅  來源:民主中國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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