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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樂:我在教培行業,剛被裁員了 是一家像樣的網際網路企業

我的愛人也是教育行業的從業者,工資不高,大概一萬上下。在北京看著生活條件不錯,但其實是很難的。一方面,我們是北漂,沒有戶口,車還是外地車,只能偷著開,還要供孩子上學;另一方面,房貸房租壓力都很大,每個月的生活成本,包括贍養老人、吃穿住行等等,就得有小三四萬塊錢了,所以我們壓力還是挺大的。一旦失業了,賠償金可能只夠堅持一兩個月或者兩三個月。

愛哲按:

上周五,一周的最後一天。我本來想早點下班回家過周末,調整休息一下。但我忽然發現我們的投稿庫里有一封投稿,勾起了我的興趣。這封投稿來自於故事FM的一位聽眾。

他說,我剛剛接到通知,我被裁員了。這位聽眾是一位教育培訓行業的從業者。

因為最近在‌‌「雙減‌‌」政策下,很多教培行業都開始收縮,無數的從業者受到影響。所以我立刻聯繫了這位聽眾,我很想記錄下他剛剛接到裁員通知的時候,在當下這幾天裡的真實狀態和感受。

***

我叫可樂,在一家大型教育機構的技術崗位做研發工作。今天我想講的是關於自己被裁員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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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裁的那一天

被通知裁員時,我正在和別的部門對接一些業務上的事情。這時,領導突然過來說要跟我聊幾句。然後,我們一起走到了一間特別密閉的小會議室里。

領導是一個40歲左右的女性,一畢業就在這家公司工作。因為她剛捕手我們部門的工作不到一個月,對我並不了解,所以聊天的內容首先是嘮家常。

她問,‌‌「你愛人是什麼工作?‌‌」、‌‌「你和你愛人有幾個兄弟姐妹?他們分別從事什麼工作?‌‌」、‌‌「你們需要贍養父母嗎?‌‌」,諸如此類的嘮家常問題。

但我知道,其實這些問題只是一個鋪墊,因為‌‌「雙減‌‌」政策,公司面臨著許多調整,包括人員組織結構的調整,上午的時候已經有一些小夥伴逐個在會議室裡面被約談了,我想應該快就到我了,所以這個時候其實我已經有了一些心理準備,於是我直接跟她說,

‌‌「XX老師您好,咱們可以不用說這些事情了,直奔主題吧。‌‌」

然後她說,‌‌「你的能力真的很強,公認的強,但是很抱歉,我們現在需要保留的是只做基礎業務的同學。‌‌」

我回答道,‌‌「好,我理解。‌‌」

看到我的反應,她反而有點不好意思了,因為我表現得有點過於冷靜了,於是我反過來安慰她,說,

‌‌「不要緊,我都理解。‌‌」

然後,談話基本就結束了,接下來就是按照流程辦事。

大概過了一個小時左右,人力約我去會議室,我們簡單聊了一下具體的賠償方案,以及我最後的賠償金額,雙方都沒有什麼異議,我也沒有什麼波動,只是很冷靜的回答了一句,

‌‌「我們下周簽字。‌‌」

我聽說,這次裁員是整個集團層面的裁員,我們這個部門就被裁掉了好幾十個人,當然其他的部門也都在裁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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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入教培行業

我是在2020年進入教培行業的,準確的說是在去年的8月份。那個時候,因為工作上的一些問題,我跟原來的公司主動提出了離職。後來因為朋友的介紹,我了解到教育行業在當時很火,而且不用加班,掙得也多。於是我想,既然這樣不如試一試,所以當時毫不猶豫就進了教育行業。

我進去的時候,這個行業應該算是極盛。印象中,我入職一個月之後,伴魚就完成了第一輪輪融資。其實我在入職這家公司之前,也去伴魚面試過。包括好未來、學而思等公司也都簡單接觸過。當時的情況就是教培行業大量招人,大量擴充辦公大樓,你能看到滿電梯全都是廣告。

現在這家公司,我其實是第一次進入這樣大的企業,全國各地一共有好幾萬員工。我第一天報導的時候去的是主樓,辦理入職的程序很正規。它們是每周定時集中辦理入職,並且會有宣講會,介紹一些合同方面的問題,以及入職的部門等等,都會講得很細緻。

當時我的感覺就是,終於進了一家像樣的網際網路企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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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知的未來

回到座位上以後,其實我還是挺冷靜的。因為已經看到很多人被約談了,所以我知道,如果我被約談大概率就是這樣的一個結果。我心裡已經默認了,而且以我的個人能力也造成不了什麼改變。我冷靜的坐在那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給我愛人先回了一個消息。

當時她在高速上開車,我消息打了一半,最後還是取消了。因為我想到,如果她現在看到這個消息,可能沒法接受。於是我等了一會兒,問她能不能在服務區停一下,她停下來後我給她發了一條消息,

我說,‌‌「我真的被裁了。‌‌」

過了一會她沒回我,於是我就打了個電話過去,她比較冷靜地問我,

‌‌「要不回老家?‌‌」

我的老家是一個小城市,工作機會非常少,如果回去的話就只能坐吃山空,或者靠朋友關係介紹一個營生。我還是不想回去,想再看看機會。聊到最後,我倆心情都不太好。

我的愛人也是教育行業的從業者,工資不高,大概一萬上下。在北京看著生活條件不錯,但其實是很難的。

一方面,我們是北漂,沒有戶口,車還是外地車,只能偷著開,還要供孩子上學;另一方面,房貸房租壓力都很大,每個月的生活成本,包括贍養老人、吃穿住行等等,就得有小三四萬塊錢了,所以我們壓力還是挺大的。一旦失業了,賠償金可能只夠堅持一兩個月或者兩三個月。

而我自己其實在技術領域的積累並不是很深,而且做的領域越來越窄,結果到現在就顯得稍微有些被動了。換工作的時候,大家一聽你是做技術的,都以為工作很好找。但其實並不是,可選的很少,能被選的機率也很小,因為年齡在這兒擺著。

對於開發行業來說,30歲和35歲就是兩個坎,一般企業會需要一個30歲的程式設計師,但一定不需要一個30歲的基層程式設計師。

所以我們在擇業上面臨著轉型,企業會綜合考慮成本和風險,如果我再去了解一個新的技術或者新的領域,自己的接受能力、學習能力,跟剛畢業的孩子比起來確實會有很大的差距。

比如我在20來歲的時候覺得熬夜根本不是什麼問題,但一到了30歲左右,我明顯感覺到兩點就是個坎了,熬不過去。

被通知裁員的那天,我整個人是崩潰的。當時我愛人沒回來,孩子也沒在家,我就約了以前的同事一起聊一聊,看看有沒有自主創業的機會。我們一起吃了個飯,在飯桌上我就喝了一杯扎啤,但是那一杯扎啤我就有點喝多了。

回到家以後我有點兒暈,有點兒難受,就躺在沙發上直接睡著了,在沙發上睡了一夜。這個季節的北京,大概4點多天就亮了,醒來以後我就坐在沙發上,看著鏡子裡特別油膩的自己,感覺有點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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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減‌‌」政策的頒布

其實在今年春節那段時間就有了一些傳聞,說要對教培行業進行嚴打,但實際收緊還是在四月份左右,那會大家已經開始有一些慌張了,公司也開始考慮如何轉型,如何應對這些落地政策。

‌‌「雙減‌‌」政策是在最近一個月正式頒布的,我記得頒布的那一天是一個周六。在此之前,‌‌「雙減‌‌」政策的執行條例一直被大家俗稱為靴子,靴子一直沒落地,這次終於落地了。就在靴子落地的那一天,我記得我的朋友圈被洗版了,無論是同事還是家長,大家都在發。

面對‌‌「雙減‌‌」政策,大家有叫好的,也有不叫好的。不叫好的大部分都是相關從業者們,比如培訓老師們可能面臨下崗。

叫好的是一些家長。因為我自己也是一個父親,加入了好多雞娃的群,他們都在探討這個問題,熱火朝天地在聊。你能看到群裡面有拍好叫座的、有爭論的、有很哲學的,簡直看到眾生相。

一些比較開明的家長可能對課外培訓這種事情已經恨得咬牙切齒了,所以對‌‌「雙減‌‌」政策是非常支持的。

我個人其實是支持‌‌「雙減‌‌」政策的。因為就我的理解而言,對於孩子的成長,父母應該作為第一責任人去陪伴,而不是把孩子交給老師之後就不管了。所以‌‌「雙減‌‌」政策是給家長們提了個醒,提醒父母應該擺正自己的位置。

培訓的亂象確實存在,企業把它當作一種投機而不是有使命感的公益事業,所以這個結果我覺得是必然的。

雖然我受這個政策影響被裁員,感覺還是挺無奈的,但無奈歸無奈,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

而且我來到這家公司以後,發現公司存在很大的問題。每一個中層管理者都有很強的地盤意識,他並不是為了做好事情,而是為了圈人、保人去擴充業務,把業務範圍擴大,這樣的話可能沒人威脅得了他。這樣的情況,在這個公司比比皆是。所以這一次離職我一點也不遺憾,因為我看到了大企業內部不堪的一面。

在離職的前一周,我們開了一個會,這個會是一個管理層的會,然後他們把這個視頻的連結發給了我們,視頻裡面領導說到了一個觀點:

‌‌「現階段我們一定不要頂風作案,現階段我們一定要規避學科教育,現階段我們一定不要挑戰國家底線。‌‌」

但這些話里,都有一個關鍵詞,就是‌‌「現階段‌‌」。所以,我不相信教培機構,因為他們是資本驅動的,我對資本沒有任何信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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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別

今天下午5點左右,我到公司樓下散心,就坐在辦公大樓旁邊的一個花壇邊上。我靜靜地看著離去的人,斷斷續續有人拿著他的行李包走了,有的老師是興高采烈的,有的是哭著鼻子的,而大部分人都是在焦急地等待計程車。那些行李包里是他們從自己辦公桌上收拾好的東西,包括一些書籍。我一會兒可能也要開車回公司拉一下我的書之類的。

今天白天我寫了在公司的最後一個日報。我這個人有個習慣,就是自己給自己寫日報。所以今天早上在地鐵上,我就把今天可能要做的事情詳細列了一下,包括要跟誰做一個簡短的道別、與誰做一些業務上的對接,等等。然後上面括號了一下:

‌‌「大概是最後一次寫日報了。‌‌」

責任編輯: 江一  來源:故事FM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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