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透社報導引述匿名消息人士研判，受Covid-19疫情相關影響，鄭州廠11月iPhone出貨量最多可能減少30%。
歡迎收聽自由亞洲電台，這裡是《中國最錢線》，我是主持人子朝。前段時間因為事務繁忙，本欄目暫停了一段時間的更新，在這裡向大家表示誠摯的歉意。
在這兩個月里，曾被海外聽床師們一度炒作到讓許多人都信了的所謂「二十大內斗大便局」「習下李上」，被清一色天降偉人狗腿子的政治局常委名單無情打臉。天降偉人以將自己前任轟出會場這種極端的方式，向全世界彰顯自己的地位已然穩如泰山。已經基本死心的國際資本大舉撤出中國，資本市場出現了一輪踩踏式的暴跌行情。中共官方的維穩措施則是時不時放出各種「動態清零即將退出」的小道消息給市場吃點定心丸，同時大力鼓吹「中國強大的工業製造能力」，來證明「世界終究離不開中國」。
熱鬧似乎只在油管和股市上。但就在此時，「中國製造」的著名代表之一，世界最大的工廠——鄭州富士康卻出現了規模空前的秩序混亂和工人逃亡。這些大部分不會翻牆看油管，也沒錢開證券帳戶的中國最底層年輕人看似盲動的行為，揭示出中國當前面臨的窘境中的許多深層次因素。
「廠弟大逃亡」：他們到底在逃離什麼
2022年10月下旬，世界最大的蘋果代工廠、中國出口額最大的企業、你我手中iphone的主要來源地——鄭州富士康工廠的數十萬工人開始集體逃離工廠。這群來自中國內陸地區農村的底層年輕人，衝破廠方設置的隔離帶，在深秋沿著高速公路徒步走上返鄉之路，場面讓人想到80年前在同一地點逃離飢餓的人們，甚至有人製作了「河南1942vs2022」的梗圖在網上傳播。
從短視頻平台上我們看到的都是那些在2022年早就見怪不怪的東西：缺吃少穿、謠言四起。相比於被從家裡強行「轉運」到條件惡劣的集中營的市民，富士康工人們至少還是在被隔離在自己平時居住的宿舍里。並且作為絕對的地方優先「保供」對象，物資匱乏的程度比起園區外的鄭州市民來說並不嚴重。作為跨國公司和河南省60%進出口額的來源，富士康的所有者台灣鴻海當然知道這所謂的「疫情」是怎麼回事，在地方政府的保護下淡定地繼續生產，甚至給出了每月15000元的高額全勤獎金鼓勵工人留在崗位上，這個待遇足以讓許多掙扎在失業邊緣的北上廣深白領羨慕不已。但現實卻是，工人們似乎都不大領情，反而像他們的祖輩一樣走上飢餓大逃亡之路，哪怕家鄉的村莊會像對待瘟神一樣對待自己。
牆外很多人本能地將這次事件視為又一次「中國人民反對清零暴政」的起義，甚至看成是對北京四通橋呼聲的回應。網絡左翼人士們更是理所當然地為「人民起義反對資本與權力勾結」而叫好。但實際上許多人選擇性忽略了，這些年輕人到底在「逃離」什麼。據工人的「控訴」和富士康內部知情人士透露，鄭州富士康園區採用的是「確診者隔離，陰性繼續工作」的應對措施，以保證工廠繼續正常運轉，畢竟iphone的產線一天也不能停。但這就意味著園區裡的工人隨時面臨著感染的風險。富士康的幾十萬流水線工人大部分都是高中以下學歷的農村年輕人，可以說是典型的「習近平時代中國人民基本盤」，只會刷抖音的他們大多還以為新冠依然是政府宣傳的「絕症」，自然會恐慌不已地認定了「工廠唯利是圖讓我們等死」。更重要的是各地對於新冠感染者殘酷的「轉運隔離」政策更是讓這些涉世未深的年輕人陷入未知的恐懼，生怕自己的人生從此以後「蒙上污點」。廠方和地方政府看似科學理性的算計，作用在海量「基本盤」年輕人身上，反而催生出「烏合之眾」的行為。2022版河南飢餓遊戲，可謂是中國魔怔防疫「打到自己身上」的一個黑色幽默。
「美國人大逃亡」：被鎖死的產業升級
那邊廂河南廠弟星夜徒步歸故鄉，這邊廂則是在中國半導體行業工作的大批美國人也在上演「萬里歸途」，雖然他們大多是依然認同中國為「祖國」的美籍華人。美國政府10月7日出台的最新對華禁令除了嚴厲管制向中國出口先進設備和技術，還禁止美國公民和綠卡持有者參與中國先進晶片的研發和生產，一經發現即剝奪其美國身份。一夜之間這些被中國企業和政府開出的高薪吸引「毅然回國」的「愛國技術精英」集體辭職，用行動證明自己到底愛的是哪個國。
對於美國的這次「史上最狠」的制裁行動，中國投資界最流行的說法是「這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不顧經濟規律的行動」。畢竟現在中國已經是全世界最大的電動汽車生產國，AI等領域發展速度也相當迅猛，從這樣巨大的市場脫鉤，對於中國境外高端晶片的生產商本身也是巨大打擊。「鑑於中國擁有的市場等優勢，美國恐很難把半導體中企一舉打趴」，來自台灣某位半導體領域資深投資人的這一論斷代表了相當部分投資者的認知。
但這種「技術脫鉤」的長期效果恐怕遠遠超出一個行業。甚至可以說，中國這些年跟「抗疫」同樣魔怔的「大煉晶片」本身，就已經是「脫鉤」的後果。就像我之前講晶片的一期節目裡提到的，晶片這個行業本身已經高度成熟，不僅高度依賴國際分工合作，還需要靠持續不斷的海量資金和人員投入才能維持些許領先優勢。而中國作為後發者，即使看起來財大氣粗，在「花錢」這一點上也鬥不過聯合起來的跨國資本。更何況中國還是以全方位「自力更生」為目的「自主脫鉤」心態來搞半導體大躍進的，所需要的投入更加是一個無底洞。而隨著中國和西方已開發國家逐漸走向全面對立，會有越來越多的類似晶片這樣的領域成為天降偉人視角下的「卡脖子項目」，此類大坑只會越來越多，如同花了幾千億卻一無所獲的半導體大基金一樣，成為吞噬中國人民脂膏的巨獸。
更要命的事情是，如近期諸多西方觀察家帶著竊喜心情所描述的那樣，「習近平正在精準打擊中國的優勢產業和發展基礎」。中國的所謂「經濟奇蹟」，完全建立在融入全球化國際分工的基礎上。用14億人的海量勞動力和巨大市場支持各種「降成本」「微創新」，從而占領一個個先進國家主動放棄的「行業領先地位」。中國能夠湧現一大批具有全球領先競爭力的企業，正是利用了所謂的「後發優勢」，跳過了高成本且失敗風險高的早期研發階段，專注於「80%的質量賣50%的價格」「更多五花八門的用戶選項」之類項目。而現在本著「處處都是脖子可能被卡」的思路，以備戰備荒的態度來應對進行產業布局，能夠用所謂的「兩彈一星精神」攢出什麼大殺器還不好說，但對眼下中國已經取得優勢的各項產業的摧毀作用卻是顯而易見的。五年前曾經與美國同行一起傲視全球的各位中國版「大科技」，而今安在否？
歡迎繼續收聽自由亞洲電台的《中國最錢線》，我是主持人子朝。我們繼續來聊聊所謂「習時代中國基本盤」。
當然根據天降偉人的國師們的圖景，這些東西要麼是「靠壟斷賺取過高利潤」，要麼是「沉迷奶頭樂灌輸精神鴉片」——雖然這點一定程度沒說錯，都沒有什麼核心的「硬技術」。但很可能天降偉人由於沒有真正上過大學，對「科研」的理解始終停留在中小學教科書上一塵不染的實驗室、不食人間煙火的科學家。殊不知當今世界，哪怕思想自由得多的西方已開發國家，科研的主力也已經從逐漸體制化的高校和專業研究機構轉移到了企業。應用層面的創新，需要有效率的大市場推動。更高層面的原創技術，則需要自由的研究環境。這都不是已經體制化官僚化到無以復加的中國體制內所能提供的。中國作為一個「不走邪路」的國家，在自由層面已經是沒什麼可說的了。前三十年激勵無數中國人貢獻自己才智的其實正是14億大市場帶來的經濟激勵，把這個反饋機制廢掉，場面就跟一個人斷了自己四肢卻總在幻想煉成什麼無敵內功一樣，屬於要看精神科大夫的範疇了。
況且「脫鉤」這事兒，是個不斷正反饋的過程。對於外國政府和企業來說，供應鏈和市場離開中國的越多，後續進一步轉移的阻力也就越小。而在中國內部，外國資金和技術的退出也會強化內部「進口替代」「自主研發」集團的話語權。最後實現兩邊一起脫鉤的喜大普奔場面。因為中國的巨大體量，這一變化會對整個世界都形成強烈衝擊，美國最近正在經歷的高通貨膨脹就是這一震動激起的水花之一。但損失最大的顯然還是中國自己，隨著經濟逐漸「兩彈一星化」，「中國製造」可能的產業升級的天花板也被牢牢鎖定。而當前這個已經人口高度衰老的國家，有沒有那個好運等來下一次改革開放呢？
牢不可破的基本盤？既要又要的好日子還有多久
2022年被天降偉人的魔怔防疫搞到精神崩潰的一億中國都市中產發明了一個新詞「基本盤」。這個詞指的是那些無腦擁黨愛國，支持崇拜天降偉人的各項措施特別是防疫的所謂「愚民」。在使用這個詞的人群心中，這些「基本盤」要麼受教育程度不高「被洗腦洗傻了翻牆都不會」，要麼就是各種體制內既得利益者，或者是涉世未深的所謂「b站小學生」。在自詡優越的中產們看來，正是這些「基本盤」支持了天降偉人坐上至尊寶座，支持配合他各種讓中國經濟瀕臨崩潰的政策。一向喜歡自怨自艾的中國所謂「自由派」知識分子，更是用「基本盤穩得很」來說服自己放棄希望承認現實。雖然這些記憶堪比金魚的人現在已經全然忘記了，直到疫情爆發前，他們都是天降偉人搞「漲價去庫存」吹大的泡沫中的主要贏家。相比於那個時候被當作低端人口驅逐、因為外貿萎縮失業的大批底層人，他們自己才更像是「基本盤」。至少在深圳中產以窮人乍富的有限理解力看「隔壁香港笑話」的2019年是這樣。
但鄭州富士康的荒誕大逃亡，卻正好說明了被習近平個人以「偉大復興」名義全面綁架的中共，任何「基本盤」其實都相當不穩固，因為這是一個建立在「不斷勝利」敘事基礎上的薄弱信任關係。即使完全按照官方敘事灌輸給自己的那些東西行動的人，在面臨危及生存的危機的時候，往往會表現出更強的「被背叛感」。
更近一步地說，中共改開以來在經濟市場化的同時能夠維持統治的關鍵，就在於資源分配的雙軌制。通過以權力掌握關鍵要素的分配權，便可從市場化帶來的財富增長中輕鬆收割最大份額。這一過程的關鍵是一方面以海量奴工勞動力和龐大市場的特權為國際資本提供「低人權優勢」，另一方面以收入增長和「上升為中產」的虛假希望安撫作為「耗材」的普通人。隨招數十年竭澤而漁的「人力資源開採」，這種模式本身已經難以為繼。而似乎失去了「密傳心法」的天降偉人卻試圖把這種雙軌制的「體制內」部分當作成功經驗，試圖以所謂「共同富裕」對內擴展到全社會，並將其當作「成功經驗」對外擴展到全世界。今日的窘境，也就不難理解了。
這期節目就到這裡，子朝下周與您繼續相約《中國最錢線》，再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