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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的善惡,幾十年前便已看出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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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初期,「破四舊」之風大行其道,最瘋狂者莫過抄家。彼時完全不講法治,只要糾集一群人,便可以革命名義,任意闖入一戶家庭,打砸搶抄。通常模式,都是由在校學生出面,號稱紅衛兵;街道上一些所謂積極分子,則暗中「點水」,來學校報告某某家是資本家,某某家是地主或壞分子。然後一群人呼嘯而出,來至某家,公然入室,掘地三尺,抄個天翻地覆。

那一年,金陽曾跟隨同學去徐家碥一戶家庭抄家,她沒動手,就在旁邊站著,看見同學拿了主人的花床單、花枕頭,一併扔到大街上,宣稱這是資產階級生活方式,她深感荒唐,從此再不參與抄家。

其實金陽的這些抄家同學,還算不上很瘋狂的。成都一所高中的學生,有個高二班級,把抄家抄到了極致。不僅抄街道上素不相識的人家,就連自己同班同學的家,也一樣抄!抄到什麼程度呢?就連床上的蚊帳,也要一床床的剪爛,掛蚊帳的罩杆,也要一根根剖成兩半,甚至吃飯的筷子,都要一根根掰成兩截。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如此匪夷所思的故事:自己班的同學抄自己班同學的家!同窗數載,都是一個班的同學,怎麼就下得了手,今後還見不見面?

更其甚者,也是這個班的同學,聯絡北京來的高校紅衛兵,將班上兩個出生「黑五類」的子女,喊到學校食堂外面的水池邊,解下腰上的軍用皮帶,使勁抽打……

文革中打走資派,並不鮮見。但要打自己朝夕相處的同學,這要多麼仇視,多麼歹毒,多麼沒有人性才下得了手!

還是這個班的學生,有天半夜時分,突然心血來潮,熱情高漲,走路前往××中學。這夥人一路摸黑前行,風塵僕僕,徒步二十多里路程。不為別的,只為造反。當晚的任務,是抄兩個老師的家。兩位老師,一個叫梁桂芬,一個叫董曉宛。兩人在半夜被暴力叫醒,打開房門,才發現是自己曾經教過的學生,今晚要來抄她們的家了。

整個抄家的場面讀者可以想像,我們不做描述。總之,昔日師生,冷漠面對,從老師一面來講,該是如何的悲涼!

家抄完了,這群學生又從郊區鄉下,步行二十餘里,摸黑走回學校,進校門時,天都已經亮了。

這件事擱在今天來看,怎麼都不可思議。往返五十來里,只為抄家,而且是抄教過自己老師的家。其幹勁之大,仇視之深,只能說是瘋了。你不去抄,沒人說你不革命,但你非要去抄,餓著肚子步行幾十里也要去抄,還抄得興高采烈,鬥志昂揚,就只能說明自身品行存在問題。

人性的善惡,人品的優劣,在同樣的年代,同樣的環境,會呈現對比鮮明的狀態。原樂山一中校長歐陽秋,有天晚上被幾個學生勒令交代罪行,在一陣拳打腳踢之後,不知是誰竟然用鐵錘重擊她的後腦,頓時眼冒金星,頭上鼓起核桃大的包塊。她過去只在小說里見過,人被打擊後,眼冒金星,不能懂得,這時才真正體會到什麼叫做眼冒金星。她原以為今晚在劫難逃,要被這幾個學生打死在辦公室了,忽然看見高三學生王良昭走了進來,指著她鼻子大聲吼道:「歐陽秋,你太不老實,你滾下去,好好考慮,明天來交代罪行。」這才讓她躲過一劫。

像這樣救人於危難,並非孤例。一中高六六二班的班主任熊老師,有天想出校門,守門的學生不讓他出去。梁新成在大門旁邊的辦公室聽見了,走出來說:「讓他出去。」熊老師後來逃離樂山,回到仁壽鄉下,局勢平穩之後又才回到學校。這件事熊老師記了一輩子,晚年同學聚會,邀請熊老師參加,當著大家面,熊老師還在一遍遍講述。

姜孟業和周漢源,也是高六六二班的學生,有天聽到一群人私下商量,準備第二天將語文教師鄭維中抓出來批鬥。姜、周二人連夜向鄭老師通風報信,並協助鄭老師逃離學校,當晚便出走夾江,去了成都。

兩相對比,人性的善惡,其實早在幾十年前,便已高下立判,見出分曉。

2020-03-03

責任編輯: 吳量  來源:青衣仙子的一維空間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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