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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媒:莊嘉穎:「一帶一路」投資風險高,回報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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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共國家主席習近平提出的「一帶一路」倡議已經進入第十個年頭。十年間,在中國政府的大力宣傳和積極推動下,這項原本像是為對外輸出國內過剩產能而啟動的海外發展倡議,走向世界各地。但在中共官方媒體渲染全球150多個國家簽署「一帶一路」合作倡議的同時,相關項目的債務陷阱嫌疑也引起國際社會的廣泛關注。中國政府近期不得不對多個國家提出救助方案,緩解受資國的債務危機,也為「一帶一路」項目投資遇到的問題提供了一些佐證。如何評價這項以基礎設施建設為主的大規模海外投資倡議?東南亞國家在第一時間就加入了中國的「一帶一路」倡議。十年之後,在中美在全球,尤其是在印太地區,戰略競爭的背景下,「一帶一路」倡議在東南亞地區的推進狀況如何?美歐近期各自推出的大規模基建計劃是否對「一帶一路」構成挑戰?今天,我們邀請新加坡國立大學政治學系副教授莊嘉穎先生介紹他的觀察與分析。

「一帶一路」投資風險高,回報低

「一帶一路」倡議提出之時,引發各方的種種疑惑,十年之後,「一帶一路」項目在世界各地鋪展,內容包羅萬象,同時也引發不少爭議。荘嘉穎先生認為,「一帶一路」項目的成敗不能一概而論。

荘嘉穎:「『一帶一路』倡議的基本目的,一方面是讓中國對外輸出資本,另一方面是施展中國的影響。對於『一帶一路』的目標國家來說,他們則是希望經由中國的投資,來發展基礎建設。當然,每個國家對於基礎建設的需求不一樣,自己處理財務的方式也不同。對於有些國家來說,這些基礎建設的投資對他們的經濟成長和發展有一定的利益。另外也有些國家,因為自己在財務方面處理得不是特別好,所以,大量的中國資金進入之後,造成了一些尋租的行為,或者一些貪腐等其他負效應。所以,要具體看每個國家怎樣去經營這一大筆財富。中國流入到這些不同國家的資本本身並不是特別好,或者特別壞。不過,有大量的財富進入某個地方,它當然會造成一些分配方面的重新調整,也會造成一些尋租的誘惑。怎麼樣去處理,不同國家的方式和成效都有所不同。所以,最後的效應要根據每個國家來看,而不是整體地從」一帶一路「角度來評估。」

法廣:雖然中國的大筆投資在一定程度上回應了東南亞國家對基礎設施建設的巨大需求,但由於政治目的驅使,這些原本應當精打經濟盤算的中國投資,顯然面對更大風險。

荘嘉穎:「『一帶一路』倡議畢竟是給東南亞國家帶來某種機會,因為它帶進了大量的中國投資,這些投資又是在基礎建設方面。當地很多國家,譬如說寮國(寮國)、柬埔寨、泰國、印尼等地方,因為他們自己基礎建設投資向來不是很足,所以他們對中國投資特別看好。因為如果不是中國資金流入的話,他們可能沒有辦法吸取到這樣額度的資金,來進行這些基礎建設發展。不過話說回來,有些地方之所以沒有基礎建設,也是因為他們自己經濟條件,造成一般以市場規律來評估的投資,風險會太高,而報酬率會太低。也就是說,中國經過『一帶一路』項目進行的資金投入,需要承擔一定的風險,甚至需要承擔一定的短期內的損失,這就使得它的報酬率很低。如果希望從中獲得某種經濟利益,就要放眼很長一段時間。」

「在這些東南亞國家,有些地方因為自己的管理方式不是特別好,而中國的『一帶一路』投資又不是特別強調必須要符合哪些投資或經營、管理條件,所以說,往往會有尋租或貪腐的現象出現。中國的處理辦法,是用比較高的利息。但比較高的利息,當然就會造成某種債務危機,有時候也會在一些國家造成財務上的問題。比如在泰國,『一帶一路』投資的高速鐵路引來一系列跟利息有關的爭議。在印尼的高速鐵路項目,則遇到了征地問題……就是說,中國的大型投資和其他國家的大型投資一樣,它會帶來一定的風險。本來很多東南亞國家相當看好這種投資,可是他們後來發現說,中國的『一帶一路』投資跟其他國家一樣,畢竟會面對一些結構性的挑戰。而中國投資利息比較高,管理條件可能又比較松,這就容易造成某些地方出現爭議,出現利益分配問題。這種問題在其他國家的大型投資中也會出現,不過,他們有足夠的經驗,在管理方面可能要求會比較多。中國當時的投資說不附帶條件,反而造成後來的一些問題。」

「一帶一路」投資與中國近代不平等條約下投資結構相似

法廣:對於中國來說,相關項目投資與實際收益是否平衡?對於「受資國」來說,是否得到了某種雙贏?

荘嘉穎:「雙贏這種說法,中國常常在推出『一帶一路』倡議計劃的時候會提到。不過就像每一種投資一樣,『一帶一路』的資金流入會帶來一定的風險,當然會有成功,也會有失敗。所以說,對受投資國來說的話,他們往往是會享有某些資金流入的好處。不過,從分配角度來說,可能在有些地方,會造成某些反彈,比如說征地問題,比如說,環保評估沒有做得特別嚴謹,等等,所以也造成當地一些反彈。那中國獲益在哪裡呢?或許在某些投資上,它掌握了一定的經營能力後,可以主動提出某種發展方案,比如優先使用鐵路權等等。」

「其實話說回來也相當諷刺。因為中國在大清、民國時期就有過這類鐵路問題。也是外來資金投入基礎建設,因為面對風險,所以投資者要求的條件、要求的利息相當高,於是造成當地的一些分配問題,債務和財務問題。新中國的『一帶一路』投資,其實在結構上跟當時的那種所謂不平等條約下面的這些投資,有相當的相似度。這種結構相似,就造成類似的社會反彈,類似的社會衝擊。雖然說有一些人,尤其是當地的社會或者經濟精英,可能會受益會比較多,因為他們比較直接跟這些外來資金有合夥關係。」

法廣:近年來,一些「一帶一路」項目國家債務沉重,無法償還中國貸款,中國近期也不得不採取「補救」措施。這種狀況對於中國財政來說,意味著什麼?

荘嘉穎:「中國要補救某一些『一帶一路』倡議下的計劃,對他自己財務是會造成一定的壓力,尤其是現在中國,他的經濟成長開始放緩,自己的地方債務負擔也相當重,在這樣的情況下,補救『一帶一路』國家的財務的話,當然會給中國造成一定的負擔。但是,從另外一個角度看,實施補救的方案,其實也是希望能夠穩住中國在這些地方的投資,不要讓損失太慘重,或者說不要讓這個計劃完全失敗。那當然要得到這樣的效應,就必須要付出一定代價。這個代價或許就是在財務方面。」

「那長遠來說,這樣的一種投資是不是能夠讓中國獲益?不管說是直接在經濟上,還是在影響力方面,這個其實還有待觀察。因為在冷戰時期,美國和蘇聯其實有一段時期也是向很多他們希望吸引的國家進行大量的投資,給予大量的財務補助,也包括基礎建設的投資。當時他們就發現這樣做的效應不一,有些地方相當成功,比如戰後的日本,或戰後的南韓;有些地方則有一定的損失,比如說,巴基斯坦當時也是獲得美國的大量投資。在這樣的情況下,中國其實沒有學到的是,美國和歐洲國家現在對外的資源、對外的投資,都會有比較多的條件,就是因為他們經過冷戰的經驗發現:如果對於經營的條件要求太少的話,其實會增添風險。但中國當時因為要快速的把資金輸入到這些不同的國家,希望很快就達成協議,所以在這些條件方面,放得比較松。這就造成它需要承擔的風險會比較高,這些不同的受投資國的風險管理的挑戰也會相對來說比較高。」

法廣:美國正籌建印太經濟架構(IPEF)應對中國藉助「一帶一路」和區域全面經濟夥伴關係協定(RCEP)在該地區的擴張,美國和歐洲也都各自提出了大規模全球基建計劃(美國的B3W,歐盟的Global Gateway)。這些是否對中國的「一帶一路」形成挑戰?

荘嘉穎:「美國的IPEF跟歐盟的Global Gateway與『一帶一路』有相當大的差別。首先就是在資金方面,美歐提出的兩項方案承諾的投資並沒有像『一帶一路』的數額那麼大,但它(美歐投資)或許是比較現實、比較能夠落實的數目。『一帶一路』有時候承諾了很大的一筆投資,可是最後都沒有辦法落實,或者落實的投資,跟當初承諾的投資有相當大的落差。菲律賓就面對這樣一個現實。所以,可能美國和歐盟他們的這種計劃,對資金管理,對投資的經營,也會比較嚴謹,或許有一些國家不希望自己的行為如此受到國際上的矚目和限制。另外一方面,IPEF和Global Gateway某程度上也是希望建立投資和經濟發展的一種法規框架,『一帶一路』則不太注重這方面的問題。如果從其他角度看的話,中國除了『一帶一路』以外,也相當努力推動經貿合作,尤其是某程度上的市場開放。比如說他有推RCEP。對於美國來說,現在美國國內的政治局勢,並不太允許政府做市場開放,而這是很多國家,尤其是東南亞國家看好的一項。如果美國沒有辦法這樣做的話,他們對於美國的IPEF的反應可能會稍微有些冷淡,雖然他們還是會非常歡迎從美國過來的投資。」

責任編輯: 李廣松  來源:法廣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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