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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書慶:為什麼我們堅持捍衛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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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講道理的話,如果一國認為應該制定更嚴苛的排放標準,那也只能在IAEA的框架內去爭取修改。但在未修改前,該國只能認可原有的標準,別的國家只要達標,該國就無權批評。當然如果一國明明自己排放的數量遠多於對方,還能義正詞嚴地去撻伐對方,那只能證明該國發言人心理素質超好。

面對中方的指責,日本駐華使館釋放了針鋒相對的信息,列出了中國四座核電站(廣東陽江核電站,福建寧德核電站,遼寧紅沿河核電站,秦山第三電站)每年的氚排放量。結論是中國這四座核電站的氚排放量是福島核電站計劃排放的4.1-6.5倍。至此,在科學方面,中方的指責是否占理已經見了分曉。

當然,筆者作為一名已經六七成熟的中老年人,對國與國之間的爭執,肯定不好意思甲醇地完全從道義這一單一緯度來看待。我亦承認在國與國的博弈中,幾乎每個國家,都在交叉使用道義、智謀和力量。

毋須諱言,中方此次對福島核污水排放的撻伐,與最近中日之間緊張關係有關。日本正在強化美日韓關係,有在東北亞建立「小北約」的趨勢,在台灣問題上發言也越來越大膽,在晶片領域加入米帝主導的對中制裁體系,日本在該領域是關鍵角色,掌握多項卡脖子技術,而高性能晶片是人工智慧、機器人、高端製造業的基礎,其嚴重性可想而知。

中方對日向來有輕慢心理,現在的日本,出於大國化考量與日本生命線被切斷的隱憂,自覺地配合美國遏制中國的戰略雄心,這讓中國尤為惱怒,可以說窩了一肚子火,急於想敲打日本。心情可以理解,但在這件事上火力全開,筆者認為相當不智,在國際上會招致嚴厲批評,在國內則會被側目而視。

在國際上,因報復的意圖過於明顯,這上綱上線的敲打不會有人響應。日本甚至藉此在國際上孤立中國,聯合國、國際原子能機構都在發表聲明力挺日本,多個歐美國家,包括一向仇日的韓國,都在此時宣布取消對日海產品的進口限制,其站台意味不言自明。

福島核事故是由大地震引起的,地震是大自然加諸於人類的災難,在這種災難面前,全世界的人都應該集合智慧攜手應對,畢竟任何國家都可能面臨這種不可抗力的悲劇。對此類非人為災難,對受害的國家課以很高的義務並不公正。「如果核污染水是安全的,就沒必要排海,如果不安全,就更不應該排海」,發言人毛寧這番話實則是一個很極端的要求,這無異於要求日本永久性儲存核廢水,請問哪個國家能承擔得起這種成本。

法新社記者向外交部發言人汪文斌提了一個尖銳的問題:日本排放的污染水中氚含量低於世衛組織標準,且中國核電站在2021年排放的核廢水中氚含量高於日本福島排放的最高值,中方反對日本排放的依據是什麼?

汪文斌的回答是,日本排放的水是經過核電站堆芯融化的水,這種污染水和正常的核電站廢水排放不是一碼事,兩者性質不同,來源不同,處理難度不同。

應該說汪回答的很機智,但機智歸機智,卻是明顯的強詞奪理。因為道理很簡單,對人造成損害的是放射性元素,而不是放射性元素的產生機制,更準確的說與損害有關的是釋放終端廢水中氚的濃度。至於它是核事故造成的,還是核電站日常營運產生的,這個並不影響其對周邊環境的危害性。

如果以功利主義的視角來評價此次外交行為的話,這波高強度的對日撻伐,可以說是無收益的,甚至是負收益的,它不但沒有傷到日本分毫,反倒可能為日本做了一個宣傳,讓世人看清日本是在負責任地解決該問題。

至於有人認為此次高調敲打為中國禁止進口日本海產品提供了正當性理由,並由此傷害了日本經濟,我只能呵呵。自己的海產經濟倒是已經遭遇迴旋鏢效應了。

客觀評估這波對日外交打壓,可以用完敗來形容。不僅在國家層面沒有獲得它國的支持,甚至都沒能真正觸動散布在世界各地的民粹力量,從而也無法轉化為對其政府的外交壓力。整個世界的民粹力量,有且只有我們國家的被成功地激發了,而且來勢洶洶。

而這也正是我輩公民不得不起來捍衛常識的原因,因為一個國家整體的蒙昧化,對清明理性的人構成一種現實的威脅。

(二)清明理性者的責任,從利己與利他出發

前兩天,當在家人群里看到我兩位姐姐也商量著第二天去搶鹽時,我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對日本核污染水的恐懼感,已經形成了頗有點類似於發生在1768年的「叫魂案」的效果,恐慌在社會上迅速蔓延,整個社會被一種蒙昧的氣質所裹挾,而諷刺的是,本次蒙昧主義的宣傳,卻以科學的名義在進行。這一幕又自然地讓我聯想起三年疫情期間輪番上演的荒唐荒謬荒誕的政策劇目。他們刻意渲染恐懼,以方便權力與蒙昧交媾,生產出各種的裝神弄鬼,各種的平庸之惡,權力沒有心理障礙的突破應守的邊界,侵犯公民的自由,踐踏公民的權利。這才過去了幾天啊,哪怕是一條魚都應該還記得吧。

8月22日,一位工作在維穩戰線且一直負責我心理和行為動態的朋友私信我,給我轉發了一篇名為《福島核廢水將開始排放,外界強烈反對》的文章,還跟著問了我一個問題:核污染的廢水是否會對周邊海域造成影響?

這位朋友雖然工作在維穩戰線,又長期負責我,但我對他並無成見,我一向對具體的人以善意看待,習慣超然地看待眾生的無奈,也體諒體制與職業對人的異化。屁股決定腦袋,沒有幾個人可以超越,因此雙方表達出的理念肯定不同,我也從未試圖去說服他們,但他們請我吃飯喝茶時,我亦從不虛與委蛇掩飾自己的觀點。我個人將這份坦率視之為是對他們個人品質的認可。

我不知道他發我這篇文章的意圖何在,是提示我注意風險?是希望我也轉發?還是真的在詢問我個人的看法?

如果從個人趨利避害的角度,最好的選擇是轉發並抨擊日本,這叫與政府和衷共濟,次優的選擇是感謝他發送我文章,但裝傻不表態,最差的選擇是表達我真實的看法。

可我沒有猶豫就做了最差的選擇。我一直持如下一種處事觀,一個普通人,又沒有令自己不安的野心,他是無需藏鋒韜晦的,坦蕩磊落才能對得起自己的內心,否則聰明反被聰明誤,極易讓自己陷入邏輯不能自洽的窘境。

在我不算很長的人生歷程中,已經被很多人說過書呆子氣了,但我一直不以為忤。唯一慚愧的是自己沒有讀過多少書,有點名不副實。我為何不生氣呢?因為書呆子這個詞裡有我欣賞的特質,那是一種不油膩與不圓滑的東西。我大半生對八面玲瓏長袖善舞不以為然。

責任編輯: 李廣松  來源:議報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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