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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照和秦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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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然為古今奸臣排序,秦檜肯定榜上有名。

但同樣不能否認的是,南宋皇帝視其為肱骨,高宗曾稱讚他道:「檜,國之司命。」

詭異的是,掌握國家命運之人,到底如何回歸朝堂,竟然是一個謎團。

公元1127年,金兵攻陷汴京,俘虜徽、欽二帝,金太宗下詔貶二人為庶民,眾大臣「皆失色不敢答」,監察御史馬伸出言反對,回應者寥寥,唯有秦檜「盡死以辨」,「特忠於主」。

建炎四年,即公元1129年,秦檜與妻子王氏,靜悄悄地投奔漣水軍之營寨,繼而乘船泛海歸宋。

歸來不久,他即受到高宗召見,第一次見面,秦檜便提出「南北分治」的主張,他向皇帝灌輸的理念是:「如欲天下無事,須是南自南,北自北。」

區區兩年光景,秦檜的變化竟是如此之大。

凡事都有循序漸進的過程,人不可能一下子變壞。最初的秦檜,生活相對潦倒,他早年在私塾教書,有個很質樸的理想:若得水田三百畝,這番不做猢猻王。

作了大宋之臣,生活變好,秦檜也有了滿腔忠義。

之後再次經歷世事滄桑,看罷腥風血雨,他終於「成熟」起來,秦檜害怕金朝的屠刀與鐵騎,心甘情願輔佐新的主子。

「力主議和」成為秦檜唯一的政治主張,哪怕在彌留之際,他在給高宗皇帝的《遺表》中,言之鑿鑿地寫道:「益堅鄰國之歡盟,深思社稷之大計,謹國是之搖動,杜邪黨之窺覦。」

眾所周知,宋朝的知識分子待遇頗高。

大宋立國之初,趙匡胤曾在太廟立下誓約,其言曰:「誓不誅大臣、言官,違者不祥。」在宋朝時當公務員,沒有政審的環節,秦檜從敵國歸來,甚至也無需檢視。

初次上奏之後,皇帝便安排他為禮部尚書。

但部分朝臣保持清醒,聽罷秦檜的奏章,他們忽而醒悟,原來他回來,就是為了勸說皇帝投降。

因為史料記載較少,且常有矛盾之語,八百年以來,對於秦檜歸宋的原因,一直是眾說紛紜,未有定論。

他是奸臣確認無疑,是否是一名奸細,的確有待商榷。

南宋丞相朱勝非,曾作《秀水閒居錄》,在此書中,言及秦檜歸宋,他有如下記載:「虜騎渡江,與(秦檜)俱來,回至楚州,遣舟送歸。檜,王仲山婿也。仲山別業在濟南府,為取數千緡,贐其行。」

這句話的意思,金兵與秦檜共同渡江,回至楚州,把他送到船上,後輾轉到濟南,又從濟南王仲山處,討要了千緡之錢,順順噹噹地回歸朝廷。

需要指出的是,朱勝非的記錄,同時也是指認秦檜為奸細的最早出處。

這當然是朱勝非的一家之言,對與錯,且由別人爭論。

這句話中,其實包含幾個重要線索,能引出另一位重磅人物。

不妨從朱勝非的記載中,提煉出如下幾個關鍵詞:「王仲山婿」、「仲山」和「濟南府」。

中國歷史上,出現過一位奇女子。巧合的是,該女子誕生於北宋齊州章丘——差不多就是「濟南府」;她的母親恰好姓王。

後世詞論家沈去矜,將這個女子、南唐李後主,以及前朝的李白,並稱作「詞家三李」。

不錯,此女子就是女中詞人李清照

明文徵明蕉蔭仕女圖冊局部

按朱勝非記錄,她的一生與大奸臣秦檜,似乎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李清照的父親叫李格非,他的妻子就是姓王,但據《宋史》和《王太師珪神道碑》記錄,妻子卻是不同的王姓之人。

《神道碑》中收錄了碑主王珪的子嗣,其中有明文記載,「女,長適鄆州教授李格非,早卒。」

而《宋史·李格非傳》卻如此寫道:「妻王氏,拱辰孫女,亦善文。」

李格非的兩個「岳父」,是同一時代的人物,王拱辰僅比王珪年長六歲。

這就給史學家出了一道大難題,他們苦心孤詣,只為給李格非,尋找到真正的太太。

《宋史》成書於李格非死後二百餘年,且不是出自一人之手,檢校難周,自然漏洞百出,《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評價其書曰:「大旨以表彰道學為宗旨,餘事不甚措意,故舛謬不能殫數。」

而《神道碑》的記載,也不是毫無差池,王珪名字中,雖然「王」字更多,但這並不意味著,他的女婿就非得是李格非。

真相,也僅有一個,李格非的夫人肯定姓王。

若是讓他自己選擇,李格非定會如徐錦江般,將右手作握持狀,貪婪地說道:「兩個怎麼夠,我全都要!」

說來可笑,這其實也是如今學者一致認同的觀點,王拱辰以及王珪的後代,分別是李格非的兩任太太。

現在的問題是,究竟哪一任王夫人,才是李清照的生母。

李清照是冠絕古今的偉大詞人,她至少要比兩個外祖父著名一百倍不止;但史書上關於她的記載,比之於兩位祖父,竟然簡略了百倍有餘。

王拱辰是三朝老臣,以反對范仲淹的新政而著稱,不論政見如何,他畢竟是耿耿之臣。

王珪同樣身居高位,卻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每次上殿進呈,他先說:「取聖旨」;皇帝發表意見,其又云:「領聖旨」;同時對諭稟事者道:「已得聖旨。」王珪因此被同僚戲稱作「三旨宰相」。

與他們相比,現存研究李清照生年的資料少得可憐。其實,也僅有一篇《金石錄後序》。而這篇文章的作者,還是李清照本人。

既然王氏的資料相對完善,推算出李清照的年齡,便能反推出她的母親究竟是誰。

在《金石錄後序》中,李清照用了如下字眼,自述其平生:「余自少陸機作賦之二年,至過蘧瑗知非之兩歲,三十四年之間,憂患得失,何其多矣。」

《晉書》中有「陸機二十作賦」之語,李清照所謂「少陸機二年」,即是指代十八歲。

蘧瑗是春秋時衛國大夫,《淮南子》收錄了他的名言:「吾行年五十而知前四十九年之非。」從此之後,五十歲又被稱作「知非之年」。同理,「過知非之兩歲」,即五十二歲。

李清照自述的大體意思是,至丈夫趙明誠去世,李清照與他攜手走過三十四載,這一年,李清照已然是五十二歲的老婦人,回首昔日幸福的場景,剛出嫁的時候,她大約一十八歲。

五十二歲減去三十四歲,恰好是十八歲。所以「少陸機作賦之二年」、「過知非之兩歲」的推理都對。

至於《金石錄後序》末尾署名的日期,後世的各類文集,分別有不同的記錄。大概集中於紹興二年、四年和五年,三個年份。

紹興二年,即公元1132年。一句話總結,在公元1132至1135年之間,李清照的年齡是52歲。

根據這組數字關係,很容易便能推測出,李清照的生辰在1081到1084年之間。

《神道碑》是為了紀念王珪之去世,其中明確記載,「元豐八年(1085年)四月,丞相王公珪感疾……五月己酉薨於位……」。

若以此計算,石碑成文之日,李清照已然出生,或在襁褓之間,或是嬉戲的頑童。

而石碑中還有,關於王珪長女「早卒」的記錄,這也言明了李清照生母,確是王珪之女無疑。

據前文所言,朱勝非說過:「檜,王仲山婿也。」

王珪——即李清照的外祖父,育有五個兒子,王仲山便是其中之一。

秦檜是王仲山的女婿,而李清照管王仲山叫舅舅。以此論之,李清照的表妹夫,即是權傾一時的奸相秦檜。

王家的後代女子,都是有性格有脾氣之人,丈夫與妻子之間,竟能形成鮮明的對比。

趙明誠脾氣軟弱,金人還沒兵臨城下,早已「縋城宵遁矣」,他甚至不如當初的秦檜熱血。

李清照之決絕,歷史上早有公論,「生當作人傑」之詩句,實在不像女子的手筆。因為大宋的男子過於軟弱,她不止一次作詩諷刺。所謂「南來尚怯吳江冷,北狩應悲易水寒」,區區一句詩,把南北兩宋的君王,都給罵了。

李清照性格如此,她的表妹也不是省油的燈。

秦檜之妻王氏,簡直就是出名的悍婦。在外交政策上,秦檜是個膿包,回到家時,他更加窩囊。王氏沒有生育能力,便把兄弟庶子過繼給秦家,秦檜權傾天下,卻不敢將與小妾所生骨肉,帶回家中養育。

李清照與王氏性格近似,這也在無形中,為這對表姐妹之間的親屬關係,提供另一條不成文的佐證。

王家女子的強硬,培養出極具性格的女詞人;女婿「妻管嚴」的屬性,不經意間把大宋之外交,帶入了萬丈深淵。

初始條件的微弱變化,竟能改變文化和歷史的進程,性格化成的這隻小蝴蝶,撲棱撲棱扇動翅膀,當真具有無窮盡的能量。

參考資料:

1,王曾瑜:《李清照生母及其與秦檜的親戚關係考》

2,鄧新躍:《李清照與秦檜親戚關係考》

3,何忠禮何兆泉:《關於秦檜歸宋問題的再討論》

4,張淑樂:《李格非研究》

責任編輯: 李廣松  來源:菊齋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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