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論 > 存照 > 正文

許家印與王石:地產大佬的兩種命運

曾幾何時,地產圈流傳著一個「萬科魔咒」——誰揚言或誓要超過萬科,誰就會萬劫不復,輕則倒退原點,重則灰飛煙滅。當時的許家印自然也是不相信的,但並不妨礙這顆子彈,在時隔多年後正中眉心。

萬科恆大作為先後坐上中國房地產頭把交椅的兩家企業,代表了行業中兩種風格迥異的企業。

時至今日,兩家企業一代目掌門人各自的人生境遇,也截然不同:

意氣風發的後繼者身陷囹圄,被取代者早已相忘於江湖。

當年,恆大接替萬科坐上頭把交椅之時,人們一度認為它標誌了一個時代的結束。

時至今日,當恆大轟然倒塌,人們方知一個高歌猛進的行業步入終焉之刻的真實模樣。

在當年還未停播的《鏘鏘三人行》節目中,馬未都講述過一個極致拍馬屁的故事。

說有一次他去見一富豪,到了之後富豪在電話中說,不好意思正在健身,馬上就到。

過了大概5分鐘,富豪現身。

只見富豪身穿運動衣,外面披了件大衣,只見他雙肩一抖,大衣落下,後面立刻有人將大衣穩穩噹噹地接住。

隨後富豪伸出兩根手指,邊上便有人將雪茄遞上,富豪接過吸了一口,把手往邊上一擱,有人就立刻將雪茄接走。

彼時彼刻的場景,有如電影場景般浮誇,直接把馬未都給笑噴了。

雖然馬未都並未明言此人是誰,但很多人都認為此人與「皮帶哥」的傳說高度重合。

因為在拍馬屁這件事上,許家印實在是貢獻了不少令人瞠目結舌的名場面。那些圍繞於他周圍的馬屁,讓其他富豪的炫富都顯得極其低調。

在恆大集團內部,許家印就是獨一無二的存在。

2016年,恆大舉辦的一場內部籃球賽。恆大高管隊與恆大員工隊大戰四節,最終高管隊以45比44險勝員工隊,許家印一人在多次投籃不進的情況下,還能拿下30分,贏得本場比賽MVP,成為當時人們津津樂道的話題。

恆大集團自許家印以下,幾乎沒有人敢出來接受媒體採訪。「我要求」三個字,更是成為許家印開會時的口頭禪。在恆大的內部講話中,許家印頻頻穿著中山裝出現在主席台上,發表令人深感人物時空錯亂的講話。

如果是僅限於員工的自覺也就罷了,「皮帶哥」最令人錯愕的,還是圍繞他的馬屁早已飛出恆大,直接上天而去。

被人稱為「世界銅王」的王文銀,作為許家印的合作夥伴,曾經向許家印戰略投資了50億。

他給許家印送過一幅墨寶,藏頭的八個大字亮瞎了眾人眼球:

「許家印卓越且偉大」。

企業家之間普通的商業互吹大家都好理解,但做到王文銀這個份上的實屬罕見,很難想像,究竟是什麼樣的魔力讓一位頗有名望的企業家要做到這種程度。

別說王文銀這樣的富豪了,即便許家印與一方大員會面,恆大的內部報紙上的用詞也極其模式化。

作為改革開放後狂飆的代表性行業,房地產一直處於權力金錢的漩渦中心。

在漩渦中心成為焦點的恆大,顯然是有幾把刷子的。

在恆大20周年慶典中,許家印對高周轉高槓桿商業模式的成功進行了追憶:

「我們開發的第一個樓盤是金碧花園,我們沒有錢買地,是從銀行貸款500萬付了土地定金。首期我們沒有錢開工建設,是靠施工企業帶資達到了預售條件。我們為了公司的起步發展,以每平方米2800元的虧本價開盤,開盤當天兩個小時搶購一空,實現銷售額8000多萬元,獲得了公司起步發展非常寶貴的第一桶金。」

高槓桿本身並不稀奇,中國內地頭部房企的突飛猛進之功,十之八九來源於此。

作為一種商業選擇,高槓桿的模式一旦遭遇資金鍊斷裂,就十分容易產生現金流的風險。

事實上,靠高槓桿模式起家的許家印就曾經遭受過它的反噬。

2008年,恰逢世界金融危機之際,向來把高周轉借債奉為增長法則的恆大遇到了麻煩。那一年,恆大第一次IPO失敗,資金鍊斷裂。

在隨後的三個月,許家印幾乎天天在香港找錢,差不多可以說在那裡上班了,陪同香港四大家族之一的鄭裕彤父子打牌,在香港那段時間,許家印瘦了四五斤。

後來,鄭裕彤通過旗下的周大福向恆大注資1.5億美元;德意志銀行等六家機構投資3.56億美元,恆大起死回生。

按理說,許家印的恆大是吃過虧的,但許家之後不僅沒有收斂,反而在重生後把攤子越鋪越大,後期的一系列行為大膽到令人匪夷所思的程度:

首先,發行美元高息債券,然後用自己的海外美元資產購買,自己掙自己公司的錢。而且因為是外債,最優先被償還。

第二,許家印個人持股占恆大7成左右,於是他選擇公司所有利潤都拿來分紅,也就是分給自己。恆大2009年11月上市以來,除了2021年爆雷後沒有現金分紅,其餘年度均有現金分紅,累計現金分紅11次,從恆大分走了大概500億元。

第三,造車,響應國家新能源汽車戰略。許家印給出「買買買、合合合、圈圈圈、大大大、好好好」15字箴言,恆大在全球範圍內購買了新能源產業鏈上一系列的資產,僅2018-2020年三年時間就砸了474億元。如此一來,大量資金就能以投資和貿易的方式轉到「自己人」控制的海外公司下面。

第四,商票和恆大財富。上面的幾個辦法基本上把可用的現金壓榨的差不多了,流動性就靠商票開白條和恆大財富挖坑吸金來補。恆大還有很多三四線城市的垃圾地產。最後就算被清算,也可以拿這些垃圾地產來抵債。

如此一系列的騷操作,恐怕是無法用賭性和膽量來解釋的。

與許多赫赫有名的國內企業家不同,許家印曾經兩度登上天安門城樓,分別是於2019年10月以及2021年7月。

而2021年,恆大就已經開始陷入商票逾期、債務違約的泥潭。

2021年6月初,恆大在河南許昌的悅龍台項目停工,發生民工討薪事件,合作方表示恆大欠款2000多萬元。6月24日,恆大因貸款糾紛被營口沿海銀行起訴。6月29日,恆大長期合作夥伴三棵樹塗料公司發布公告催款,披露恆大對其逾期票據高達5137萬元。

但是,當時的這些「小插曲」,絲毫沒有影響許家印榮登各大報紙版面頭條。

2015年5月7日,國際評級機構標普把恆大的長期企業信用評級由「BB-」下調至「B+「。結果,國內三大評級機構,中誠信國際、大公國際、聯合評級發布恆大地產信用評級報告全都給予了恆大最高信用等級AAA,評級展望為穩定。

要知道,AAA評級是由評信機構對債務人的償債能力及其所發行債券作出的最高登記評定,表示債務人具有非常強的還本付息能力,購買這類公司所發行的債券幾乎沒有風險。

按照以往的情況,通常只有央企巨頭才能拿到這樣的評級,就連人民日報當時也在報導中驚嘆其為「國內首家」。

有些事不上稱沒四兩重,上稱了一千斤也打不住。

許家印今日的爛攤子,顯然不能只歸咎於其個人。

同樣曾經在中國地產界叱吒風雲,但如今卻在彼岸的王石,卻是另一種畫風。

繼許家印及其二兒子於中秋前夜被強制監管,瑟瑟不知該如何度過這個秋天之際,昔日曾被稱為「地產教父」的王石,也悄然登上了日媒的頭條新聞。

不久前,多家日本媒體報導,今年已經72歲的王石帶著42歲的妻子田朴珺移居日本的消息。

倆人還曾經在今年4月上旬,以私人的名義在東京港區六本木酒店舉辦了一場「中日企業家交流盛宴」。

會場上不乏日本政商界名流的身影,據悉在日華人僅參加費便高達770萬日元(約合人民幣37萬元)一人。

按照日媒的說法,這場聚會略微帶有「喬遷宴」的意味,重點在於讓王石夫婦搭建在日本的人脈網絡,為以後長期定居日本做準備。

不管實情如何,都不妨礙在浪潮退去後,人們對王石的感慨。

過去若干年,如果有誰提國內「第一房企」,很多人下意識反應是恆大,但最早得到這一稱譽的,其實是萬科。

可回看萬科一路的發展歷程,拿到這樣的成績實屬不易。

1984年,33歲的王石創立萬科,最早靠的是進出口貿易;1988年,他帶領著萬科進軍房地產行業,成為國內最早從事房地產行業的企業之一,先機占盡。

但沒人能想到,當時的王石偏偏給自己和萬科制定了一條,哪怕在今天看起來都十分不可思議的原則,即王石在自傳中寫到的「萬科不行賄」。

正因如此,坊間也有著流傳,早年的萬科在進軍某一城市的時候,幾乎沒機會拿到市中心的優質地段,反而只能以高價在偏遠郊區買下些「邊角料」搞開發。

時常被外界調侃為「城鄉結合部開發商」。

都說地段足以決定一家房企的生死,而在當時的那種形勢下,王石唯有通過對樓盤物業服務、社區建設、商業導入到住宅領域等TOD運作模式,在90年代初看起來仍是十分新穎的房企產品進行打磨,以弱制強帶領萬科走在行業前面。

1998年,「年僅10歲」的萬科搖身變成中國上市公司中最大的房地產公司。

但王石的驚人之舉遠不止於此。

緊接著的1999年,王石辭去萬科總經理的職務,只保留董事長一職,他堅持要給親手創辦的萬科集團建立起一套完整的現代企業制度。

王石在後來的一次採訪中解釋道:

「現代企業制度是西方文明的產物,中國企業建立現代企業制度有兩種方法。一種是拿來主義結合中國的傳統文化,這是現代主流的做法。我的思路是,既然現代企業制度是西方文明的產物,萬科就拿來用,是完全照搬,而不是搞結合。」

所以,在大多數當代中國企業的管理中,所設置的制度基本對下不對上,對人不對事,高層的權力超越制度的時候往往居多;

萬科卻是罕見的做到了制度高於人,而且是由王石自己開始。

這一點,早在88年萬科進行首次股份制改革中就已窺見端倪。當年王石主動放棄了作為企業創始人應得的大約10%的個人股份,僅以職業經理人的身份繼續管理萬科。

一個完全從國內土壤中孕育成長起來的私人企業,可以在起步初期就做到經營權和管理權徹底分離的,實在是鳳毛麟角。

萬科的職業經理人文化自此開始生根發芽。

圖源:鳳凰網

至於為什麼放棄個人股份?王石給出了三點理由:

1.討厭暴發戶的形象;2.家族沒有掌管財富的DNA;3.「不患寡而患不均」是中國社會根深蒂固的傳統,不想讓自己處於一個不利的位置。

《中國企業家》雜誌主筆黃秋麗,曾這麼形容過王石的處事為人——他對東方式權威充滿警惕。

「東方式權威是中國傳統文化的特產,組織對權威人物的依賴很大,一旦沒有了權威人物就會江河日下。中國歷史上這樣的故事屢屢上演。為了避免自己成為這樣的權威,王石用權威的方式終結了這種可能:他還不到50歲就早早交出了萬科的管理權,選擇相信自己建立的制度和培養的團隊。「

王石給萬科定下的另一條「律條」,同樣很出名:超過25%的利潤不做。但房地產業當年流行的卻是:低於40%的利潤不做。

不過,只賺25%利潤的生意,並沒有妨礙萬科「占領」頭部房企的席位。據2008年有第三方機構對房企銷售額進行系統統計以來,截至2022年的近15年裡,萬科有8年位居銷售榜第一,且從未跌出前三的位置。

8月30日,萬科公布2023年中報,上半年萬科實現營業收入2008.9億元,權益淨利潤98.7億元,有息負債占比不斷下降,短債占比14.2%降至歷史低位;經營性淨現金流連續14年為正。

很顯然,在地產界許家印和王石可謂是兩種風格截然不同的代表。

兩人無論在企業管理、行事作風和人生境遇都可謂截然不同。傳說,這兩個人物曾經有過一次短暫的交集。

2008年,恆大第一次IPO失敗的時候,據說許家印曾登門向萬科求助,而王石並沒有借錢給許家印。

草蛇灰線,伏脈千里。

如今看來,王石當時的選擇,或許成為今日兩人境遇的註腳:

一個曾經在深圳灣坐擁上千人的歌舞團,總是為萬人所簇擁,享受權力的滋養卻不得善終;一個堅決遠離曾經一手打下的基業,退休養老,把注意力從事業回歸到個人,移居東京灣。

2017年,功成身退的王石辭去萬科董事長職位,往後每年從萬科領約1000萬的退休金;也是在同一年,恆大憑藉全年銷售金額3731億元力壓萬科,自此成為無人能掠其鋒芒的中國地產一哥,許家印也以2900億元的身家成為中國首富。

那時,「皮帶哥」許家印十分高興,在業績會上大聲宣布,接下來恆大的首要任務是繼續擴大規模、往前沖加槓桿;

而另一頭,萬科的接班人郁亮,則步步謹慎地把「以現金流為基礎」的經營理念,確認為萬科最高的戰略方針之一,至今未改。

曾幾何時,地產圈流傳著一個「萬科魔咒」——誰揚言或誓要超過萬科,誰就會萬劫不復,輕則倒退原點,重則灰飛煙滅。

當時的許家印自然也是不相信的,但並不妨礙這顆子彈,在時隔多年後正中眉心。

責任編輯: 李安達  來源:智谷趨勢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本文網址:https://tw.aboluowang.com/2023/1016/1966302.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