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為緬甸邊境；中國加重打擊電信詐騙，不少犯罪分子跨境轉移緬甸。
近年來讓不少中國民眾損失慘重的緬甸北部電詐集團近幾周受到當地警方的嚴厲打壓。上周末，電詐集團之一的明氏家族三人被捕、一人自殺；本周中國媒體又報導，截至目前有3.1萬名電詐嫌疑人被緬方移交給了中方。明氏這樣的電詐家族是如何在緬北崛起的？打擊電詐背後牽涉的緬甸複雜政治局勢中，中國政府又充當了什麼角色？
上周被抓捕的明氏家族四人中，自殺的是家族首領明學昌，他曾是緬甸果敢當地官員。明氏家族被看作是掌控果敢地區電詐園區的重要勢力之一。
外界對這些地方勢力的說法有四家族說，也有五家族說。據《南方人物周刊》本周的報導，這五家族中，除了明氏家族外，還有白所成家族，魏超仁家族，劉阿寶家族和劉國璽家族。
明氏家族關係錯綜複雜，涉及多領域的詐騙犯罪活動。（網絡截圖/RFA資料圖片）
家族生意
其中以白所成為首的白氏家族被看作是五大家族之首。他們的老大白所成曾是緬甸地方割據勢力撣邦第一特區主席、果敢民族民主同盟軍總司令彭家聲旗下的二把手，在2009年的事變中取代了前者的位置，並改變之前完全獨立的地位，服從當時緬甸軍政府的領導。從那時起，奠定了果敢的四大家族，即白、魏、二劉四大家，明氏家族是後來崛起的。
台灣國立暨南國際大學副教授趙中麒博士對本台分析說，這五大家族的電詐生意實際是在緬甸政府的默許之下進行的，與電詐生意並行、歷史更長的毒品生意也是如此，「不管是在軍政府，還是在緬甸政府時期，（這些生意）都是得到容忍的。」即使是2010年緬甸進行議會選舉、成立民選政府之後，以及2015年翁山蘇姬領導的反對黨全國民主聯盟（民盟）在大選中取得執政權後，果敢地區實際是服從於派駐在緬北的軍隊的。「應該理解為是在軍方的默許之下發展壯大，從過去販毒、種植鴉片，到現在的電信詐騙。」
中國政府也清楚果敢地區的這種權力關係，所以當緬北電詐成為中國一個影響廣泛的社會問題後，中國方面主要與2021年通過軍事政變上台的緬甸軍政府交涉，希望通過後者禁止當地的電詐活動。
華盛頓智庫「威爾遜中心」(Wilson Center)東南亞高級研究助理麥爾斯(Lucas Myers)對本台分析說，「北京方面期望緬甸軍政府能與其緊密合作，解決這一犯罪問題，但後者一直行動緩慢，直到幾周前才發生改變，北京方面是有所不滿的。」
緬甸北部（圖）長年陷於軍事衝突，經濟貧困，為詐騙行業提供土壤。（路透社圖片）
"三兄弟"的1027
麥爾斯提到的幾周前的改變主要是指緬北地區的民族武裝組織組成的「三兄弟聯盟」10月27日發動的聯合軍事行動。這是若開軍、緬甸民族民主同盟軍及德昂民族解放軍於2019年組建的軍事聯盟，他們聲稱，這次行動旨在維護和保衛領土免受緬甸軍事入侵，消除壓迫性軍事獨裁，並打擊邊境的電信詐騙。
這一聯合軍事行動在這幾周取得了相當的進展。根據美國和平研究所的報告，截至本周，「三兄弟聯盟」的軍隊占領了100多個軍政府前哨，並占領了至少四個城鎮，給軍政府帶來巨大壓力。
似乎是在這種壓力的背景下，緬甸軍政府開始抽出力量集中打擊果敢地區的電詐園區。據星島日報報導，白所成的二兒子白應蒼、女兒白應蘭、女婿曹強力等人11月15日坐直升飛機逃跑，結果被擊落，已確認全部死亡。
中國政府也配合這一打擊行動。中共公安部發出了懸賞通告，通緝四名果敢電詐集團頭目，每人懸賞額10萬到50萬元人民幣不等。與此同時，國際危機組織(International Crisis Group）的報告稱，中國也派警察和其他力量進入了緬北地區。
麥爾斯認為，中國政府在打擊電詐問題上向緬甸政府施加壓力，可能是感受到了來自民眾的壓力。
近幾年中國政府一直在打擊電詐活動。據中國官媒中新社報導，僅2020年全國電信網絡詐騙財產損失就高達353.7億元，在民眾中引發廣泛擔憂。隨著中國境內打壓加劇，電詐活動不斷向中國周邊國家轉移，包括緬甸、柬埔寨和泰國等地。緬北成為近年一個重要的電詐據點。
在另一面，「三兄弟聯盟」的1027行動也是以打擊電詐為口號之一。趙中麒博士認為，中國方面也是樂見「三兄弟聯盟」參與打擊電詐的，但中國有自己的政治算計，「對於中國政府來講，除了打擊詐騙這個明面的理由之外，他應該也想利用這三支武裝部隊，重新建立起他能夠左右的武裝勢力，在緬北地區擴張所謂緩衝區的範圍。」
趙中麒解釋說，中國一向對緬甸邊境地區的民族武裝力量有勾連，但原先果敢地區的地方武裝在2009年被當時的緬甸軍政府收編為邊防軍，脫離了中國的掌控；而現在新崛起的「三兄弟聯盟」似乎中方還無法實質的掌控，但中方對他們在武器等方面是有支持的，也希望借這次的機會日後能夠有效地影響這三支部隊。
緬甸當局將台灣電信詐騙嫌疑人移送中國（網絡截圖/RFA資料圖片）
大國競爭的背景
但中方對這次起兵的民族武裝的態度，在外界存在不同理解。
國際危機組織在上周的一份報告中指出，中方認為「三兄弟聯盟」代表的地方民族武裝是親西方的，如果讓他們在這次軍事衝突中過於得勢，可能讓中方不舒服。
三兄弟聯盟此前已宣布與緬甸民族團結政府結盟。民族團結政府是世界多數國家承認的緬甸唯一合法政府，是以2021年軍事政變中被推翻的民選政府成員為主成立的政府組織。麥爾斯分析說，外界認為中國可能認定三兄弟聯盟親西方，大概是因為兩個標誌性事件：與三兄弟聯盟結盟的緬甸民族團結政府去年在華盛頓開設了辦事處；並且美國國會去年通過了《緬甸法案》(BURMA Act)。
他認為，這種看法可能過度估計了實際情況，中方主要是認為緬甸民族團結政府親西方，但未必是三兄弟聯盟。但他分析說，中國對三兄弟聯盟發起的軍事衝突目前還是持觀望態度，「現在北京的確擔憂不穩定的狀況，中方不希望這一衝突造成難民湧向中國，也不希望衝突給中緬貿易和「一帶一路」項目帶來困難，」但同時，中方又樂見衝突帶來的短期利益，三兄弟聯盟致力於打擊電詐，同時也激發了軍政府開展反電詐行動。
趙中麒則認為，中方所持的觀望態度可能與他們一直以來對緬甸實行的兩手策略一致，希望在緬甸軍政府與地方民族武裝力量之間保持一種平衡，「這種兩手策略從經濟上講，可以滿足中國在緬甸境內的大型投資。」他提到了一帶一路的項目，以及經過果敢、若開邦等地區到達昆明的中緬油氣管線。他強調，尤其是這條油氣管線對於中國避免馬六甲困境非常關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