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面前人人平等。
世界上最有錢的人不這麼想。就算總是要死，他們至少能比別人推遲一段時間。
Facebook創始人馬克·扎克伯格的「秘密堡壘」近日曝光。
這個占地8500畝的大院位於夏威夷考艾島，斥資2.7億美元——以10個標準美式足球場的規模，涵蓋工作生活區域，自給自足系統，以及一個占地約460平方米、配備防爆門的防空洞。
為世界末日做準備的，不止身價1250億美元的扎克伯格。
科技巨頭唯恐浪費自己的想像力。
「深挖洞廣積糧」
2023年12月14日，扎克伯格的夏威夷考艾島豪宅「庫勞牧場」（Koolao Ranch）震驚世界。
考艾島位於夏威夷北部，因熱帶雨林覆蓋得名「花園島」。北部納帕利海岸，以直插天際的懸崖、鑲嵌瀑布的深邃山谷聞名。長達16公里的威美亞峽谷，最深處超過900米，美國作家馬克·吐溫贊為「太平洋大峽谷」。麥克布萊德植物園，擁有夏威夷最大的原生態植物群，科幻名片《侏羅紀公園》曾在此取景。
風景如詩如畫，地價就花了1億美元。建築費用為1.7億美元，最後應該還不止。
●《侏羅紀公園》劇照
庫勞牧場的名字，顯然和「恐龍」有關。考艾島東南部的瓦胡島有真正的庫勞牧場（Kualoa Ranch）。其中旅遊項目「侏羅紀冒險之旅」，可以帶人逛遍《侏羅紀公園》《侏羅紀世界》的標誌性拍攝點，欣賞迅猛龍蜂擁而至的刺激景象。
扎克伯格的庫勞牧場，顯然比「侏羅紀」時代的遊樂園精緻得多。此處距離「007」飾演者皮爾斯·布魯斯南的家，也只有16公里。
2014年買地時，人們普遍認為這裡將是扎克伯格和家人的「休閒樂園」。2017年，幾起當地人的「土地糾紛」訴訟偶見報端。2023年底，《連線》調查出的「防空洞」浮出水面。
十年來，扎克伯格的堡壘已經成型：占地8500畝，地面分為兩棟建築，包含住宅、辦公地、運動場、樹屋、能源和食物供應系統等功能空間，二者由地下隧道連通；地面下還有460平方米帶防爆門的避難所。
扎克伯格特別在意臥室與浴室1:1的配置：30間臥室，30間浴室。
● 扎克伯格大院的正門/《連線》 PHIL JUNG 攝
報導強調，其中一棟建築配備健身房、游泳池、三溫暖室、熱水浴池和網球場，業主的生存完全可以自給自足——水箱高5.5米、寬16.8米，強動力水泵貫穿其間。
防空洞有生活空間和機械室，門是防爆的，混凝土也是防爆的。圖書室有暗門。整個物業的出入口均設有帶鍵盤鎖和隔音裝備的大門，周圍遍布攝影頭。
大院被1.8米的高牆環繞。所有參與施工的工人，無論級別和參與程度，一律簽署保密協議。一名建築工人因涉嫌在Snapchat上分享該項目的照片，很快遭解僱。
全世界最著名的社交媒體大亨非常注重保護個人隱私。諷刺的是，他未必願意保護30億用戶的隱私。
2018年，服務於川普競選團隊的數據公司「劍橋分析」獲得了Facebook的5千萬用戶數據，進行政治操縱。公聽會期間，有議員向扎克伯格提問「誰會保護我們免受Facebook傷害」，扎克伯格避而不談。
銅牆鐵壁的庫勞牧場，逐漸露出真面目——不只是有錢人的度假村，更像是極少數精英的「諾亞方舟」。
● 海灘上的守衛塔俯瞰著扎克伯格的房產/《連線》 PHIL JUNG 攝
2015年，扎克伯格宣布將在有生之年捐出大部分財富。他在給女兒的一封公開信中寫道，他的慈善事業的主要目標之一是「促進平等」。
「今天，這麼多人的潛力被剝奪，」他宣稱：「充分發揮我們潛力的唯一途徑，就是激發世界上每個人的才能、想法和貢獻。」
一個關心全球平等的科技精英，花了大量精力和財力打造「末日庇護所」，主要目標是把自己和家人與外面所有人「一視同仁」地隔離開來，哪怕外面的人可能挨餓、感染瘟疫或被殭屍吃掉。
也許，富豪的慈善基金會和當年天主教的「贖罪券」差不了多少。
「富不孤必有鄰」
扎克伯格當然不是第一個為世界末日造「方舟」的科技巨頭。
OpenAI被罷免又復職的執行長山姆·奧特曼被曝藏匿槍枝、黃金、抗生素和防毒面具。
Reddit執行長史蒂夫·霍夫曼購買摩托車、槍枝和彈藥，準備必要時「在家裡呆一段時間」，甚至還做了雷射眼科手術，他認為這將有助於大幅度提升自己在災難中生存的機率——看得清，才能跑得快。
LinkedIn聯合創始人里德·霍夫曼估計，超過一半的矽谷億萬富翁都投資了某種類型的「世界末日保險」，比如防空洞。
● 媒體模擬的扎克伯格的防空洞模型/Insider Paper
馬斯克的掩體名為「賽博之家」，形狀類似特斯拉皮卡「CyberTruck」。官網上有詳細的技術說明，其由太陽能電池板、風力渦輪機、水淨化器、空氣淨化器和熱泵支撐生存系統，以核潛艇原理為基礎，專為自然災害條件下使用而設計。
上島則是比較主流的做法。
夏威夷的地皮都快給富豪買光了。像較小的拉奈島，位於毛伊島海岸附近，現在基本上歸甲骨文創始人拉里·埃里森所有。
2023年，亞馬遜創始人傑夫·貝索斯斥資1.47億美元，在佛羅里達州印第安溪島購買了兩座豪宅。附近還住著NFL「史上最偉大運動員」湯姆·布雷迪，美國前總統川普的女兒女婿伊萬卡·川普、賈里德·庫什納等名流。
更遠更大的島也更受青睞。
紐西蘭不再是「魔戒」里的「中土世界」，而是科技精英打造的「世外桃源」。PayPal的創始人彼得·蒂爾在南島挖防空洞，被當地居民舉報了，去年停工。而山姆·奧特曼和彼得·蒂爾達成過協議，一旦發生世界末日事件，他倆就會趕緊坐上噴射機一溜煙飛往紐西蘭。
● 彼得·蒂爾/Business Insider Australia
道格拉斯·拉什科夫寫過一本書《富豪生存保衛戰》，一群億萬富翁對如何配置防空洞津津樂道。拉什科夫評論說，感覺他們談防空洞就跟談買遊戲皮膚似的（那麼自然）。
矽谷大佬仿佛都是3A遊戲大作《最後生還者》的資深玩家，從技術層面深刻吃透「最後生還」的精髓。《最後生還者》首發於2013年，講述傳染病大爆發，人類面臨滅亡，城市淪為荒野，倖存者為爭奪資源自相殘殺的故事。
遺憾的是，富可敵國的科技精英並沒有領悟遊戲的靈魂。人生本是一場「無常」遊戲，經歷再多磨難，命運也未嘗優待半分，世間萬物依然運轉，愛恨別離瞬息消散。即使「天地不仁」，主角仍未喪失德性，「已識乾坤大猶憐草木青」。
換個不那麼文藝的角度，矽谷富豪的信念其實完全是「初創公司」式的：首先，只要有足夠的金錢和技術，人類（主要指富人）就可以像神一樣生存，超越降臨在普通人身上的災難；其次，文明也可以「退出」「存檔」「重開」。
說一套做一套
「為富不仁」，是過去的說法，現在不提倡這麼說。
喝酸奶舔蓋的芸芸眾生，家裡現金不超過500元，也得買個智能鎖；每睡一晚覺帳戶上就多800萬美元的矽谷富豪，怎麼就不能挖防空洞了？
富豪都挖防空洞，當然是刺激了消費，增加了就業機會，好處是有的。但令人反感的，不在於花錢挖防空洞，在於他們整天開口閉口「人類福祉」，幹的事卻基本上不相干。
當著媒體，矽谷精英為「人工智慧會不會滅絕人類」的概念吵上三天三夜，個個都是衛道士。轉身直奔中東，追加投資，玩命研發，唯恐落在別人後面。
● 扎克伯格
這些世界上最有錢的人，已經什麼都有了，但他們還嫌不夠，連「無私」這種品質也得搶來頂在自己頭上。
其實，用金錢保護自己，有一個無法忽視的前提：世界仍存在秩序——假如世界末日真的來了，所有人都進入霍布斯意義上的「自然狀態」，最先失去價值的就是金錢。
龐大的保全隊伍，會優先考慮自己的安全；建造防空洞的工人，顯然知道珍貴的食物和水藏在哪裡。沒有一堆黃金能高到圍住一個肉身凡人的命運。無孔不入的監視器，那時監視的不是外來者，而是自己的背影。
如果這麼多聰明人都意識到世界末日有可能發生，應該一起用造防空洞的錢研究研究辦法。萬一最壞的情況發生，死的樣子也不會太慘。
當然，既然這麼多聰明人都採取獨善其身的辦法，證明他們防的，其實不是「自然狀態」下的世界末日，而是地震、龍捲風、瘟疫和無產階級鬧革命。
科幻作家別利亞耶夫寫過一部小說《躍入虛空》（1933），可供參考。
● 扎克伯格房產上的建築可以從庫勞路的遠處看到/《連線》 PHIL JUNG 攝
革命即將勝利，一批銀行家、神父、花花公子、名媛大覺不妙，集資造了一艘宇宙飛船，脅迫一些科學家、工人等「奴隸」上船幹活，飛往「地外桃源」。勞資矛盾大爆發，「主人」不得不自己開船，「翻船」在金星上，飽受折磨。勞動者聽聞地球革命來臨，搶了飛船就走，精英們含恨而亡。
總結起來很像這個「段子」：讓一部分水先熱起來，以便對冷水進行熱傳導，結果熱的那部分先「蒸發」了。
世界確實不那麼平等。
同樣死了很久，沒錢的人挖出來叫化石；有錢的就成了墓葬遺址。
在考古學的意義上，富豪的防空洞還是具有很高的歷史價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