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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封殺:永遠15歲的少女:俄羅斯花滑女單崛起背後的殘酷

——俄羅斯花滑女單的崛起與爭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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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為俄羅斯這些小女孩惋惜的同時,或許我們更應該考慮到的是如何保護她們。默許不正當的競爭,坐視她們以不正當的手段被一批批地提早耗盡健康和運動壽命以求得「天才少女」工廠的運轉並不是保護她們的方式。或者說,我們譴責圖特別麗澤教練組和俄羅斯花滑畸形風潮的時候,應當想到的是所有選手的利益。

2022年2月7日,隨著北京冬奧會花式溜冰團體賽的最後一場女單自由滑落幕,團體賽金銀銅牌也都有了歸屬。俄羅斯奧運代表隊以四個項目頂尖選手的陣容,毫無爭議地獲得了團體賽的金牌。雖然自從俄羅斯的興奮劑醜聞事件大範圍曝光之後,這已經是俄羅斯以「俄羅斯奧運代表隊」為名參加的第三次奧運會了,但俄羅斯在很多冰雪運動中的統治力並沒有受到什麼影響。當俄羅斯的15歲小姑娘卡米拉·瓦利耶娃在賽場上輕鬆地落下一個又一個高難度的跳躍,觀眾不禁為之讚賞驚嘆。

然而獎牌頒發並沒有如期舉行,一時間謠言四起。幾天後,謠言和內部消息一步步地縮小可疑運動員的範圍,終於有明確的消息指出,卡米拉·瓦里耶娃在2021年12月25日全俄羅斯錦標賽上的尿檢樣本中出現了禁藥曲美他嗪。一時間輿論大嘩。

然而對於所有一直關注花式溜冰的粉絲和業內人士來說,這個消息與其說是突如其來,不如說是早有線索。花式溜冰選手大多數是纖瘦的女孩,隨著音樂起舞就像八音盒裡轉圈的小人,而操控八音盒的,往往並不是她們自己。當備受爭議的教練組和俄羅斯花滑協會終於從暗影中走上前台,花式溜冰這個看起來很美的項目,究竟可以容忍和藏匿多少陰影,也成了本屆奧運會的焦點問題之一。

先講兩個小故事。北京冬奧會開始之前到現在,羽生結弦這個名字幾乎每天都在微博熱搜上盤旋不去。但同是上屆奧運會花滑冠軍,當幾乎從來不看花滑比賽的人問「羽生結弦在哪裡?」的時候,並沒有人問「阿麗娜·扎吉托娃在哪裡?」第二個故事其實是句玩笑話:看到15歲的小運動員卡米拉·瓦利耶娃,好多路人觀眾都驚嘆:哇,這孩子15歲就這麼厲害,20歲該有多狠啊!而冰迷都會篤定地告訴他們:不,20歲你就看不到她了。

傳奇花滑俱樂部

上屆平昌冬奧會花滑女單銀牌梅德韋傑娃、金牌扎吉托娃和今年北京冬奧女單奪金呼聲最高的瓦利耶娃的共同點是,她們都是俄羅斯花滑女單運動員,而且她們是同一個花滑俱樂部,同一個教練組的師姐妹。這個名叫Sambo70的花滑俱樂部位於莫斯科,主教練名叫艾特利·圖特別麗澤(Eteri Tutberidze),因為一頭淡金色細波浪捲髮形似方便麵,被中國冰迷起了個外號叫「面姐」

面姐手下的這個俱樂部,近十年來特產天才少女。面姐的團隊已經先後帶出了2014年冬奧團體金牌的尤利婭·利普尼茨卡婭、2016年和2017年的世界冠軍葉甫根尼婭·梅德韋傑娃、2018年冬奧女單冠軍阿麗娜·扎吉托娃、2021年世界冠軍安娜·謝爾巴科娃等等十五六歲出場即迅速占據分數制高點的天才少女,等等。

這些少女往往十三四歲便已在青年組的比賽中嶄露頭角,但是花滑項目中規定必須年滿15周歲才能進入成年組,在別的小姑娘剛入成年組跌跌撞撞時,這些在青年組中就頻頻放衛星破紀錄的女孩子則迅速綻放極為奪目的光彩。然而不幸的是,這些劇烈綻放的煙花似的天才少女,也會如煙花一般迅速消散,退去光彩。至今,這個教練組中出現的天才少女,絕大多數在20歲之前便帶著一身的傷病早早退出舞台。

上屆冬奧女單冠軍阿麗娜·扎吉托娃在哪裡?她2017年15歲升入成年組,2018年獲得了奧運冠軍,2019年底只有17歲便進入了准退役狀態,現在19歲的年紀,正在電視台做體育主持人呢。

當然,俄羅斯媒體自己也說過,盡出十五歲天才也沒關係,她們只能保持競爭力兩三年也沒關係。

畢竟誰都不是永遠十五歲,但永遠有人十五歲。

要說起來,早些年,花式溜冰運動的女單項目中最占據統治地位的其實是美國,五屆世錦賽金牌的華裔選手關穎珊的名字至今如雷貫耳。但2006年都靈冬奧會以後,美國就失去了統治地位。俄羅斯雖然向來有花滑運動的傳統,但是優勢最大的項目一直是雙人滑和冰舞,單人項目中,男子單人滑也比女子實力雄厚得多。近些年來俄羅斯女單的一家獨大和內部的殘酷競爭是幾十年來從未見過的景象。

近年來,女單選手的高水平競爭始於日本的淺田真央和韓國的金妍兒的「金貓大戰」。大戰持續差不多十年之後,大約從索契冬奧會開始,俄羅斯女單的勢力異軍突起,尤其是Sambo70的選手,她們以斷層難度優勢和極強的穩定性成了花滑女單這個項目上空籠罩不去的天花板。其他國家的女單選手即使再有實力再有天賦,面對這天花板往往也無能為力。在冰迷的口中,非俄羅斯女單小姑娘都不無玩笑地被說成了給俄羅斯人「端洗腳水」。

人數眾多的俄羅斯女單在不斷內部競爭中引領了不少技術潮流。舉個最明顯的路人觀眾也看得懂的例子:通常花式溜冰的跳躍姿態是雙臂抱住肩膀,全身收緊成一支筆一樣,以便儘量縮短旋轉軸,但圖特別麗澤手下的俄羅斯小姑娘,開始大量在跳躍中改用舉單手或者雙手的姿態,引領一陣風潮。因為這種姿態理論上會提高身體重心,所以也可以解釋她們跳躍獲得的高分。在17-18、18-19賽季里,俄羅斯青年組的女單選手幾乎個個都舉手跳躍,加上她們的姓名普遍較長、難記,所以為了省事,中國冰迷給她們挨個編號,取了「舉一」「舉二」一直到「舉七」的外號。當然,時過境遷,這些當年只有十三四歲的女孩,現在可能只有「舉二」還偶爾出現在俄羅斯國內的賽場上。

俄國女單,或者更準確地說,Sambo70另一個引領世界風潮的技術,是四周跳。男子單人滑攻克四周跳的過程相當漫長。第一個四周跳是1988年由著名加拿大選手科特·布朗寧完成的,是五種跳躍中通常認為最簡單的後外點冰跳。之後越來越多的選手開始學會四周跳,它也成為男單節目重要的難度配置。然而直到2015年以後,一個節目中出現多種類、多個四周跳才成為頂級男單選手的通常配置。四周半跳躍則至今未有選手挑戰成功。

女子單人滑領域中,雖然一直有人在嘗試四周跳,但長期以來並沒有成年組的成功範例。2002年,尚在青年組的14歲日本選手安藤美姬是第一個完成四周跳的女子選手。但進入成年組後,她也沒有再次成功過。之後長達15年的時間內,沒有任何女子選手能在比賽中完成任何一種四周跳。

然而,2017年,13歲的亞歷山德拉·特魯索娃在青年組的比賽中完成了一個周數不足的四周跳。2018年,她和同齡的安娜·謝爾巴科娃都在國際滑聯認證的國際比賽中完成了足周的四周跳,而且是公認最困難的勾手四周跳。2019年,同組的哈薩克斯坦成年組選手,伊麗莎貝特·圖爾申巴耶娃第一次在成年組的比賽中嘗試了四周跳。再之後,會四周跳,而且能在比賽中完成多個多種類四周跳的天才少女如雨後春筍般出現,其中能完全掌握四周跳並在比賽中較為穩定完成的,都是俄羅斯女孩。

這種技術進步趨勢在全球範圍內引發了廣泛的討論。四周跳是很困難的技術,為了完成多圈的旋轉,需要非常高的起跳速度和起跳高度,不管落冰是否成功,都會對身體造成強烈衝擊。跳躍動作需要大量長時間的反覆訓練掌握準確的起跳和落冰方法,如果練習中只有少數幾次成功的跳躍,很少有人會冒險拿到賽場上用。也就是說,所有敢在節目裡採用高難度跳躍的選手,不管是不是想碰運氣,在平時都經歷了成百上千次的練習。

[page]而這些能展現出優秀穩定四周跳的女孩,全都是十來歲的小孩子。

這是很多業內人士詬病的一點。花滑中的跳躍,無論起跳時用的是哪條腿,落冰時都是慣用腿落冰(對於大多數人來說是右腿,少量旋轉方向跟別人相反的選手則是左腿),也就是說同一條腿會反覆受到衝擊。雖然大多數高難度的跳躍動作初期是用魚竿一樣的吊杆懸掛練習,但練到後來還是需要自己來。對於發育尚未結束、骨骼發育沒有完成的年輕女孩來說,四周跳這種高強度的訓練會不會影響到她們今後的身體?會不會增加傷病機率?會不會影響到她們退役後的生活?新科奧運男單冠軍陳巍的教練拉斐爾·阿魯特尤揚就提出過疑問:「她們四十歲的時候會怎樣?到時候她們是不是已經需要做髖關節置換術了呢?」

有些教練甚至會刻意限制自己的學生練習四周跳的次數,但是因為俄羅斯小姑娘開始成批量地生產穩定的四周跳,逼得還有競爭意識的他國選手也不得不開始練習四周。一些著名選手,例如日本的紀平梨花,本賽季就因此骨折傷病,全賽季無法比賽。

而四周跳只是故事的一部分。保持賽場上的穩定性,選手在賽場下必須勤奮苦練。圖特別麗澤教練組一直以來聞名於世的成功秘訣就是「只要練不死,就往死里練」,訓練量極大。很多慕名前來短訓的選手,包括獲得了平昌冬奧會男單銀牌和本屆冬奧會男單銅牌的宇野昌磨,都表示無法適應該教練組的訓練量。高強度的訓練可以保證選手在比賽場上的熟練度。圖特別麗澤教練手下的天才少女無一不具備極高的穩定性,很少出現大失誤,這也是她們的制勝法寶之一。但同樣,這樣的高強度訓練對於還未成年的孩子來說有怎樣的後果,我們至今不清楚。

永遠有人十五歲

可是為什麼都是十多歲的年輕少女呢?為什麼一定是十五歲?

如果對一些技巧性的打分項目比較了解的話,很容易聽說一個詞:發育關。發育對於普通人是青春期的一部分,但是對於不少體操、跳水、花式溜冰的女性運動員來說,就像噩運的倒數計時出現了一樣。這些是對身體控制要求非常高的項目,而女性體格從小女孩長成成年女性時,身體的結構、肌肉的狀態、重心等等都會有很大的變化,所以在發育之後,很多之前會的技術和動作都會遇到困難,有時幾乎是要把所有動作全部重新學一遍。即使是少年成名的選手,很多人經過發育關之後,技術上也會變得平平無奇,甚至就此泯然眾人,黯然退出競技舞台。所以Sambo70對發育關的基本應對方式就是:趁著發育之前趕緊拿成績,然後就趕緊退役吧。

當然,如果訓練方法得當,技術基礎好的話,熬過發育關仍然可以在賽場上繼續叱吒風雲。索契冬奧會獲得女單銅牌的義大利選手卡羅琳娜·科斯特內爾生於1987年,2002年起就開始在成年組比賽。她最後一次參加冬奧會是四年前的平昌,那時她已經31歲了。女單上一代的代表人物,同齡的淺田真央和金妍兒,首次參加奧運時候都是19歲,淺田在賽場上一直活躍到26歲。競爭格外激烈的日本女單中,最勵志的是24歲才從人才濟濟的全日錦標賽中脫穎而出,爭取到奧運資格的鈴木明子。她一直到28歲參加了第二次奧運會才退役,那一年她才第一次獲得全國冠軍。

說到花式溜冰屆大器晚成的典範,就不得不說到1999年世界冠軍瑪麗亞·布特爾斯卡婭。這位中國冰迷暱稱「大卡婭」的俄羅斯選手獲得世錦賽冠軍時已經27歲了,是至今最年長的花滑女單世界冠軍,而她最後一次獲得歐錦賽冠軍時29歲,是至今歐錦賽女單冠軍最年長的紀錄。也就是說,和體操這樣選手年齡普遍偏小的項目相比,花滑並不是一項不適合大齡選手的運動,事實上,有時候大齡選手還有一定的優勢,俄羅斯前幾輩的女單花滑選手也多的是「超長待機」的典範。

花滑這個項目中,年紀較長的運動員更具優勢的是分數中的第二項,即節目內容分。花滑並不完全是一種純粹追求「更高更快更強」的體育競技項目。經歷了鹽湖城冬奧會醜聞之後,花滑的評分系統從原來的6.0系統轉變為現在的打分制,客觀上鼓勵了選手追求更高科技難度,以此爭取在名將雲集的賽場脫穎而出。

但是,花滑中一直不可缺少的是藝術美。選手挺拔優美的姿態,肢體舞蹈動作的協調配合,與音樂的互動,對節目的闡釋,這些都是花滑表演中的一部分。在這方面,雖然也有天賦異稟、從小成熟的詮釋者,但整體而言,年紀較大、更富賽場經驗的選手明顯更具有優勢。同時,因為花式溜冰最基礎的滑行功底,會隨著年齡的增長逐漸進步,年長的選手也經常能用冰刀做出更順滑輕盈的動作。這當然只是普遍的規律,對於個人選手又各有不同。

當然這又牽涉到另一個問題:打分項目中一些花滑強國的選手在打分上會有優勢。儘管這種趨勢並不必然,沒有花滑傳統的小國選手異軍突起並受到欣賞也是常有的事(例如韓國的金妍兒、哈薩克斯坦的丹尼斯·譚、西班牙的哈維爾·費爾南德斯等等),但我們經常能見到一些冰雪大國,例如美國、加拿大和俄羅斯的選手在主觀性較強的節目內容分上受到整體上更寬容的優待。

在女單項目上,最清晰的就是俄羅斯選手往往在升組第一年就能獲得極高的節目內容分,而很多其他國家的著名選手,甚至是表演成熟、一向以藝術性見長、在花滑領域廣受稱讚的選手臨退役也很難拿到同樣的高分。這種打分趨勢也令大量冰迷直呼看不懂。

推測起來當然有很多原因,有一些與政治有關,有一些無關,但客觀上,這使得圖特別麗澤的教練組成為可以穩定出產天才十五歲的工廠,而這些十五歲女孩並不需要等到表演更加成熟的一天就可以在表演的各方面都獲得分數肯定。梅德韋傑娃在升組之後短短的兩三年時間內刷新了十次世界紀錄。這當然是因為她擁有當時的最高難度。但同樣需要注意到,她的節目內容分和同場其他選手相比,都高到令人望塵莫及的程度。近幾年來的女單比賽中,我們有時甚至可以較為準確地單純通過節目內容分判斷選手是不是來自Sambo70。

隨著圖特別麗澤的教練組越來越受到世人關注,也隨著她的學生越來越多,一些離開Sambo70的選手開始分享她們在Sambo70的經歷和想法。這些零零碎碎透露的消息中揭示的景象令不少人質疑:這是不是涉嫌虐待?為了保持輕盈的身材,女孩們會受到嚴格的飲食限制,體重都是按克來衡量。教練組中的編舞甚至會稱讚一個選手晚飯「只吃兩隻蝦就夠了」,上屆奧運金銀牌的兩個選手在參加奧運期間為了控制體重被禁止喝水。法國媒體曾採訪過以前在Sambo70練習的選手,她們說,Sambo70的學生會因為練習不夠好而被罰關進有蓋子的垃圾桶中,「因為垃圾只配呆在垃圾桶里。」很多選手都在採訪中說過,她們在生病和受傷的時候訓練都不會停止,標準也不會降低,其中也包括圖特別麗澤自己的女兒。

在光鮮奪目的光環背後,我們知道的是,2014年冰迷以為未來一片大好的索契冬奧會團體金牌獲得者尤利婭·利普尼茨卡婭19歲時因為傷病和厭食症退役了。

2018年遺憾只拿到銀牌的葉甫根尼婭·梅德韋傑娃在平昌冬奧會後離開了原來的教練組。幾年掙扎之後,因為疫情不得不回到莫斯科,很快便不再比賽。今年早些時候,她自述脊柱傷病已經讓她無法做出向左旋轉的動作。她今年22歲。

[page]2021-2022年奧運賽季,圖特別麗澤教練組裡有機會參加奧運的天才少女有六個,其中三個在賽季中受了骨折這樣的大傷,其中兩個就此無緣俄羅斯的奧運選拔賽。與此同時,組中的教練和編舞還在採訪中抱怨過一個骨折的選手練習不夠勤奮。

禁藥風波

而這一切,又再次被卡米拉·瓦利耶娃藥檢曲美他嗪陽性的新聞打破或證實了。

曲美他嗪是一種治療心絞痛的藥物,可以提高心臟供血,但曾經有不少運動員將它作為一種訓練的輔助藥物。2014年,世界反興奮劑組織將曲美他嗪列入被禁藥物名單中,現在分類為「心臟代謝調節劑」,在比賽和平時訓練中任何時間都不能使用。關於曲美他嗪最著名的事件是2014年孫楊藥檢陽性並被中國泳聯禁賽三個月的風波。當時該藥物剛剛列入禁藥列表四個月。很多人會感到疑惑:花式溜冰這種項目也需要興奮劑嗎?興奮劑能提高花滑比賽的成績嗎?

事實上,這件事情和曲美他嗪是否可以提高運動表現沒有直接聯繫,因為曲美他嗪在體育中的主要應用並不是在賽場上。如果在賽場上用藥,想要到有效的程度是不可能不被藥檢發現的。這種藥的藥效和只有幾小時的極短代謝率讓它更多用在訓練中,因為曲美他嗪會讓心臟的血流量增大,一種客觀的效果就是讓人不容易累,也就可以承受比平常人強度更大的訓練。通俗來說,是一種雙倍經驗藥。通過強度極大的訓練,運動員就可以在同樣的時間內達到更好的訓練效果,保持比賽時表現的穩定度。

當然,從另一個方面來說,訓練強度增大也會增加受傷的可能性。非人的高強度訓練、超人的難度和穩定性、異乎尋常高發的傷病和短暫的運動壽命,這些因素通過曲美他嗪串成了一條因果鏈,反覆向所有人明示著一點:她們的運動壽命、她們退役後的生活品質確實不在教練組的考量中,一切都指向一個目標,就是眼前的成績。俄羅斯和Sambo70源源不斷的後備選手,也保證了「永遠都有人15歲」。

曲美他嗪是一種受到嚴格控制的處方藥,而且除非特殊必要,不會開給未成年人,更不用說身體健康,沒有心臟疾病的未成年人。

圖特別麗澤自己曾經在採訪中對媒體表示,國際反興奮劑組織禁止米屈肼(另一種和曲美他嗪作用類似的藥物,網球運動員莎拉波娃就曾因此藥遭到禁賽)是不可理喻的,所以她需要找到類似效果的替代物。

很明顯她找到了。

然而,正是因為瓦利耶娃是一個未成年人,這次禁藥風波走向了令人始料未及的方向。

反興奮劑組織相關規定指出,年齡小於16歲的瓦利耶娃是所謂「受保護人士」,在這種情況下,使用禁藥的本人受到的懲罰會大大減輕,而負責她訓練的成人,例如教練、隊醫等面臨的懲罰則會重許多。國內賽藥檢陽性的通知受疫情等多種因素影響,在奧運會半途中才發出,這也導致了團體賽獎牌歸屬的棘手問題。於是,在這一團混亂的法律糾紛和程序問題中,2022年2月14日,國際體育仲裁法庭(CAS)作出裁決,允許瓦利耶娃繼續參加北京冬奧會的後續比賽。

這一仲裁決議極其罕見地允許了藥檢陽性的選手可以和清白的選手同場競技,引爆了整個花滑界。大多數人都對此表示了深深的憤怒和不滿。這一罕見的判罰還令人們質疑:是否國籍和選手背後的協會勢力足以影響本應公正的判罰?

俄羅斯之所以在2018年冬奧會、2020年奧運會和本次冬奧會都不能使用俄羅斯的國旗和國歌,只能以「俄羅斯奧運代表隊」的名義參加比賽,是因為2014年索契冬奧會之後曝光的興奮劑醜聞事件。2010年溫哥華冬奧會上,俄羅斯整體表現不佳,於是索契冬奧會時,整個俄羅斯代表團參與了政府主導的大規模藥檢舞弊。這些舞弊行為包括從俄羅斯的反興奮劑組織實驗室內部調換尿樣、混尿、破壞樣本、銷毀陽性尿樣等等,甚至出動了政府特工。2016年,原莫斯科反興奮劑實驗室主管格里戈里·羅德琴科提供了大量證據,從內部揭發了這件事。

之後,世界反興奮劑組織委託的第三方獨立調查了莫斯科實驗室並發布了《麥克拉倫報告》,清晰地指出:從2011年到2015年,俄羅斯有超過1000名運動員受益於興奮劑。《麥克拉倫報告》中指出的受益者,就有在索契冬奧會上獲得獎牌的花式溜冰運動員。

花式溜冰,這個在很多外行看來根本不需要興奮劑輔助的領域中,實際上也有很多選手因為藥檢問題間接或直接受到影響。上文中提到的義大利女單選手卡羅琳娜·科斯特內爾,在2015年遭到了約兩年的禁賽,這是因為她的前男友,競走運動員亞歷克斯·施瓦澤使用了興奮劑,而她沒有積極配合興奮劑檢查,而是包庇了男友。韓國的女單選手金藝林,13歲時第一次參加花滑青年大獎賽,因為藥檢遲到,也受到了嚴厲的責罰,並不能因為年齡小受到豁免。這些嚴厲的判罰不由令人們疑惑對瓦利耶娃的處理措施是否過輕。

誠然,一個未成年選手無法控制自己的訓練,從小一直受到結果為上的觀念灌輸,竭力想在慘烈的競爭中出人頭地,這也無可厚非,可是禁藥就是禁藥,讓陽性的選手參賽,是對其他選手的不公平,傷害了她們的奧運經歷,剝奪了她們的機會。

當然,這次的禁藥醜聞大概會最終推動國際滑聯把參加成年組比賽的年齡從15歲提高到16或者17歲。不少業內人士尖銳地表示:既然她不能像成年人一樣對自己的行為和身體負責,那麼她就不應該參加成年人的比賽。

只要美就好了嗎?

花滑確實是非常美麗的一種運動。但美麗必然伴生的問題之一,是人們的審美觀念往往並不相同。在無法客觀衡量「美」的條件下,也就讓很多主觀的因素進入判斷。這就給了各種比賽之外、運動之外的因素進入的空間。只要花式溜冰還是一個打分項目,這種狀況就無法避免。但在瓦利耶娃藥檢陽性的這件事上,面對如此公然的破壞規則,我們不能以「只要美就好了」來忽視背後的殘酷,因為這最終事關競技體育的良性發展,事關奧林匹克精神。

在為俄羅斯這些小女孩惋惜的同時,或許我們更應該考慮到的是如何保護她們。默許不正當的競爭,坐視她們以不正當的手段被一批批地提早耗盡健康和運動壽命以求得「天才少女」工廠的運轉並不是保護她們的方式。或者說,我們譴責圖特別麗澤教練組和俄羅斯花滑畸形風潮的時候,應當想到的是所有選手的利益。

當一些評論員在直播中心疼瓦利耶娃小小年紀要抵抗多大的壓力時,我想到的是在團體賽中為整個團隊拼盡全力卻沒有獲得頒獎儀式的美國隊和日本隊選手,是將近十年來無論如何都無法戰勝Sambo70選手的各國女單運動員,和Sambo70里絕大多數沒能站到聚光燈下,來了又走的小姑娘。

阿波羅網責任編輯:李韻

來源:澎湃思想市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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