肇事車輛車牌號顯示為湖北省十堰市本地車;撞車後其左右側後視鏡都未打開,撞車後前方保險槓全部損壞,車頭碎裂變形,擋風玻璃有撞擊痕跡,上面落著一隻白鞋。行車記錄儀捕捉到的撞人過程中,剎車尾燈全程未亮,後視鏡未打開。不止一位家長稱,被車輛撞擊的重慶路小學學生,多屬於一年級13班,其他班放學時間和事故時間錯開。劉靜等家長告訴水瓶紀元,事發時,一年級10班之後的幾個班正在放學。
10月22日17時29分,湖北省十堰市茅箭區重慶路小學附近十字路口發生撞人事件。一輛白色轎車快速駛向等待紅綠燈的學生和家長,多人被撞,有人倒地不起。10月25日,十堰市警局茅箭區分局發布警情通報,稱已查明陳某(男,48歲)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造成1人送醫救治無效死亡,4人傷情較重(均無生命危險),多人輕微受傷。目前陳某已被公安機關依法刑事拘留,案件辦理工作正抓緊進行。
據同一車道上車輛行車記錄儀畫面顯示,10月22日7時29分22秒,當時交通信號燈是紅燈,一輛白色小轎車突然從左側車道衝出,直衝左前方馬路邊等紅綠燈的人群。兩秒後,該車撞向在安全島等紅綠燈的孩子和接送者,有人被撞至空中騰起。紅綠燈在此時才由紅轉綠。現場目擊者稱,車輛撞向安全島人群後,仍繼續前行衝撞至校旁人行道並駛出較遠距離。
根據行車記錄儀、現場視頻、衛星地圖和目擊者描述繪製的事故演示圖。(圖_李桂芳/繪)
水瓶紀元注意到,行車記錄儀捕捉到的撞人過程中,剎車尾燈全程未亮,右側後視鏡未打開。事發後,一張肇事車輛照片在網上流傳,多名目擊者證實,其正是網傳車輛。照片顯示,該車車型為比亞迪秦,車牌號顯示為湖北省十堰市本地車;其左右側後視鏡都未打開,撞車後前方保險槓全部損壞,車頭碎裂變形,擋風玻璃有撞擊痕跡,上面落著一隻白鞋。
黃菲的孩子在十堰重慶路小學就讀二年級,她告訴水瓶紀元,當時她在人群中親眼目睹事故發生。「他(指肇事車輛)在左車道等紅綠燈,前邊還有車(一同等待),突然就衝過去了。」黃菲確認這輛車闖了紅燈,且在撞人過程中沒有減速,甚至有提速的跡象。「(肇事車輛)速度特別快,直直地對著人衝過去的,還提速,沒打方向也沒按喇叭」,「速度快到都沒人反應過來」,「(把人)撞飛了都,嚴重得很,人又多」。據她目測,現場有幾十人被撞,「幾個特別嚴重的都不動了」。
多位學生家長告訴水瓶紀元,事故發生時間正值一、二年級學生放學,家長和孩子聚在安全島上,一同等紅綠燈。事故地點緊鄰重慶路小學新校區,一、二年級學生出入該校區校門,在老校區的三、四、五、六年級學生走舊門。學生家長劉靜告訴水瓶紀元,新校區於今年8月底竣工。
公開信息顯示,重慶路小學新校區位於重慶路65號,現有占地面積38665平方米,建築面積17789平方米,現有班級57個,學生3028人。
因近日總在下雨,劉靜常步行接送兩個孩子。恰巧22日這天出門較晚,劉靜不得已騎電動車去新校區接候在學校保全亭的孩子。事後劉靜感到後怕,如果那天走著接孩子,她和孩子大概率會在事發時出現在事發地。劉靜回憶,22日傍晚,當她帶小兒子走出擁堵異常的新校區校門後,聽到了因事故發出的異響。當時她距事故區域約30米。
「突然就好多人趕緊衝過來,速度非常快,『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就這種喊的聲音。」劉靜回憶,喊話的人是一位五十歲左右的阿姨,無暇理會劉靜的詢問,繼續邊跑邊喊,「壓死好多人啊!好多好多人啊!」眾人跑去尋找校方的保全。一位手持很粗的棍狀物,身型魁梧的保全隨後帶了五六號人趕赴現場。劉靜指出,接孩子的家長很快圍了過去,校方也在第一時間到了現場。
經過「一片狼藉」「不忍直視」的現場時,劉靜說,她自己心生恐懼,不敢細看,只「大致瞄了一眼」。據她回憶,她看到現場有兩個六七歲大的女孩躺在地上不動彈,分別穿黃色衣服和紫色衣服,「孩子沒有反應了,書也灑了一地,就躺在那兒」;現場有保全給其他孩子做心臟復甦,但孩子看起來狀態不佳。去學校另一側的老校區接到另一個孩子後,劉靜再次路過事發地,她留意到,現場前後至少有9輛救護車停在路旁,交警亦有到現場。
事故現場人行道上,疑似肇事車輛留下的輪胎劃痕。
劉靜注意到,安全島上沒有護欄,人行道上正對著安全島的四個路障石全被撞倒,人行道更遠處的四個路障石中有兩個斷裂。劉靜事後在人行道上看見一道明顯的黑色劃痕,她認為是肇事車輛撞擊受阻後車胎和地面摩擦留下的,有可能是車輛最終停下的位置。一位身高約1.6米的家長邁步丈量,從安全島上的土堆處步行至該劃痕,走了90步。
令劉靜感到慶幸的是,三、四、五、六年級學生都在下午5點40分放學,這些高年級的孩子基本沒有家長接送,「這避免了更大型的災難」。
事發現場照片,多名幼童和家長被肇事車輛撞倒。
近兩個月來,十堰陰雨連綿。事故當日天空陰暗,最低溫度5.6℃,也是當月最低氣溫,很多行人都戴著帽子。網傳視頻顯示,面對突如其來的事故,家長們茫然地拿起孩子肩上的書包,或安撫受驚的孩子。許多人沉默地坐著或躺著,一位女士上衣里的填充物飄落全身。有人現場進行搶救,亦有倒地者無人顧及。圓柱形路障石翻倒在地,不止一輛電動車被甩在一旁,碎片四散。
據現場視頻,有著迷彩制服、穿黑色馬甲的輔警扶著躺在綠化帶中的孩子撥打電話。一男性正對一兒童進行心臟復甦,孩子腦後鮮血成流;一旁的城管托住其下巴,提醒周圍人撥打120。一位母親雙手搭在渾身是泥的孩子身上,神情悲痛。有孩子身體陷在土堆里,有家長試圖叫住一位穿白袍的醫生。視頻中有打電話,搶救,喧譁的議論聲,孩子的哭喊聲,以及躺在地上、鞋子丟失的成年人與未成年人。
事發現場照片,多名幼童和家長被肇事車輛撞倒。
據劉靜介紹,一、二年級參加晚托的學生分別於下午5點20分左右和5點30分左右陸續放學,這也恰好貼近事故發生時間。不參加晚托的學生提前一小時放學。因放學太早的話家長可能還未下班,或考慮到避免沒人監督孩子做作業,只有極少數學生不參加晚托。
不止一位家長稱,被車輛撞擊的重慶路小學學生,多屬於一年級13班,其他班放學時間和事故時間錯開。劉靜等家長告訴水瓶紀元,事發時,一年級10班之後的幾個班正在放學。10月22日當晚,劉靜在讀一年級的孩子的班主任逐一給家長們打電話,詢問孩子是否到家。與此同時,劉靜所在的家校聯繫群被設置為禁言狀態。
事發後,被全員禁言的重慶路小學家長群。
劉靜表示,事故發生區域是附近住宅區「漢成國賓府」和「冠城·美立方」居民前往重慶路小學的必經之地。劉靜住在「冠城·美立方」小區,居民傷亡情況嚴重,「人盡皆知」。看到朋友的母親沒來跳廣場舞,劉靜才從朋友口中得知,對方母親當晚接孩子放學時被撞到牙齒,腿需要做手術,正在醫院接受治療。
劉靜告訴水瓶紀元,學校附近的交警看到人群議論時會直接驅趕,「如果說(在學校附近)真的要問的話,大家都願意說,可是就害怕那些便衣。」小區里討論的人多起來時,大家也會自覺地立刻散開。
事故發生當晚,劉靜說,她所在的「整個小區好多人都沒睡著」。黃菲也表示:「這兩天都睡不好,閉眼都是(現場畫面)。官方(當時)沒通報,但是看到了都知道有多嚴重」,「都是當媽的,看了真是心裡不得過」。有不少人猜測,官方當時的沉默是怕影響到10月24日當地舉辦的第八屆武當太極拳國際聯誼大賽。黃菲感到難過,「消息壓得死死的。可是那些家長該咋辦。」
從22日傍晚事發到25日官方姍姍來遲的通報的空檔里,傷亡人數在官方沉默中衍生出多個版本。十堰市民李麗22日當晚7點在十堰市人民醫院帶孩子看病,恰巧看到醫院大廳和急診室外有眾多交警,區長隨後趕來。李麗通過他們的對話得知,多人正被搶救。劉靜聽周圍人稱,有19人在太和醫院接受救治,附近一家人民醫院收治3名輕傷患者。
各平台搜索界面,點擊對應聯想詞條檢索,難見事故相關內容。
許多居民因恐懼被「喝茶」、被「上報」,不太情願談及此事。水瓶紀元撥打重慶路小學附近公司法人電話,對方以「政府不讓講」為由拒絕置評。儘管社交平台上市民的相關發布和評論轉瞬即逝,仍不斷有人發布相關內容。通報發布前,人們質問官方為何不公布此事,憤怒譴責肇事者,悼念遇難者,哀嘆言論受限。有人在抖音發送相關視頻後,被警察致電警告,在QQ空間發布的相關視頻亦會被刪除。部分現場圖片即便經過旋轉、塗鴉,仍無法在小紅書內發送。多位網友評論稱,在微信群內傳播相關視頻後,群聊隨即被解散。
10月23日上午,劉靜送孩子上學時,發現現場被打理得極其整潔,「花壇邊帶有血跡的葉子都清理乾淨」,她依稀能看出柱子上和地面縫隙內還殘留著血跡。線上線下一致的一塵不染令劉靜感到不適,「好像(遇難者)沒有來到這個世界一樣」事故就發生在自己身邊,她認為不能這樣不了了之,「那個人(肇事者)是什麼樣的人,為什麼要出現這樣的事件?」她翻看《十堰晚報》,沒發現任何她想知道的信息。劉靜稱,學校部分家長「敢怒不敢言」。「發生這麼大的事件都不給個說法」,劉靜感到傷心,「生命不能隨意踐踏呀!」
10月24日,附近路段仍像往常一樣施工,新的攔路石被安置在人行路上。劉靜從家中有人因事故住院的鄰居那裡得知,每位住院患者由區政府的2名工作人員看守,沒收手機。有非本地戶籍的病人戶籍所在地的官員趕來。10月25日,通報發出後,有學生家長表示質疑,「做心臟復甦都好幾個,怎麼才一個(逝世)?」
出於對肇事者的憤恨,有人在受訪時禁不住飆髒話。不少家長認為肇事者在蓄意報復社會。國內近幾年頻發惡性隨機傷人事件,包括多起車輛駛向人群事故。有受訪市民感慨:「現在社會不可預知的事情太多了。」劉靜亦表示,「今天可以避免,以後(是否會發生)都未知。」
事故發生後,重慶路小學的學生家長仍在正常接送孩子,一個未被注意到的攔路石躺在花壇中。(圖_受訪者供圖)
(文中黃菲、劉靜、李麗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