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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戰史實大揭密---中華名將張靈甫

聲威赫赫的萬家嶺阻擊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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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十萬火急的命令從南京發往上海、杭州、合肥、蕪湖、蘇州等地,華中派遣軍司令部連夜在全軍範圍內抽調兩百名大隊長以下的各級官佐緊急增援萬家嶺,就是岡村寧次的這一道命令,使國軍的殲敵記錄上又額外多了兩百名日軍軍官。

天已經大亮,四周槍聲不斷,只有張古山的正面無聲無息,難得的寂靜里,從遠處飛來一群山雀,「嘰嘰喳喳」的散落在山坡上刨食,山坡上橫七豎八的都是日軍的屍體。

戰前的等待最是難熬。
而這反常的寂靜又令人不安。

涼涼的晨風迎面吹過來,張靈甫不禁微微地打了一個寒噤。他想起在望亭打阻擊戰的那一個早晨,也是這般的寂靜,久攻正面不下的日軍突然繞道太湖,向他的側後軟肋給以致命一擊,全團陷於重圍,突圍的時候連傷病員都不得不狠心拋棄。而這一次日軍還會故計重演嗎?連日來,他的305團已經遭受重創,戰鬥力最強的一營幾乎全營覆滅,頂在主峰上的二營也傷亡過半,只有後山的三營建制完整,但火力薄弱,幾乎所有的好武器都集中在主峰,山下的306團為保護他的側翼安全,也是連日激戰,傷亡情況估計也好不到那裡去。如果日軍從側後出擊,一舉切斷他和山下的聯繫,徹底包圍張古山,那麼,他將會成為砧板上的肉而四處挨剁。而且,為了輸送人員和給養,現在的後山修了一條小路,地勢也沒有以前那麼險要了!

一絲恐懼幽幽地浮上張靈甫的心頭,下意識地攥住身邊的雜草, 雜草中的荊棘扎破了手也沒覺得疼。此時此刻,除了余熄未盡的烽火還在四周飄著娜娜的青煙,萬山叢間的晨霧早已散盡,視野良好,他舉起望遠鏡反覆觀察著前方,鏡頭裡除了單調的山丘,就是紋絲不動的草木,

「日軍是不是放棄突圍了?」趴在他旁邊的一營長劉奇問道。

張靈甫默默地搖搖頭,眼睛裡布滿血絲。

從半夜時分開始,張靈甫就再也沒睡好,飛機的轟鳴聲持續了兩三個小時,他掀開毛毯,從掩蔽部里登上山頭,就有哨兵向他報告說,日軍的飛機又在空投,果然,他順著哨兵手指的方向看去,星光燦爛的夜空裡,飄著一朵朵降落傘,遠處的地面上火光點點。得到人員和彈藥補充的日軍,絕不會放棄突圍。只是不清楚日軍下一步會出什麼招,他心裡磣著慌。

劉奇又不失時機地多了一句嘴:「記得戰前魏參謀長就分析過,認為這一次日軍對張古山的進攻強度不會太大呢。」

「羅哩羅嗦長舌婦!」 張靈甫扭頭訓斥道,聲音不大,但語氣嚴厲。本來就不喜歡在思考的時候有人打攪自己,再加上又是這種不符合他想法的插話,使得平日裡沉默寡言的他發起火來不講情面、不講道理,一種莫名的煩躁隨口而出:「叫你下山,你不下山,是不是就因為日軍的進攻強度不會太大,你娃才要留在山上愣充英雄!」

「你別冤枉人!」 劉奇的愣勁也上來了,頂起嘴來。「餓偏不下!這張古山又不是你張家的山!」過去的兩天裡,他的一營幾乎全部拼光,不到百把人的餘部已經撒下了山,把三營換了上來,他本人死活不肯下去,說團里的長官都在山上,那有一個營長先撤下來的道理。

「哼!」 張靈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拂袖而去,打嘴巴官司可不是他的特長,而且他也知道剛才那一句話說重了,話一出口就已經後悔了,三十六計,還是走為上計吧,趕緊貓著腰向掩蔽部大部走去。

進了掩蔽部,他打電話給旅長李天霞,請他注意嚴密注意側翼的動靜,最好再向張古山兩邊的前沿地帶擴大監視範圍,防止日軍偷襲。旅長也很關切地通報了當前的最新戰況,說今天是雙十節之前的最後一天,十萬國軍將在今晚十二點以前全殲日軍,希望他再堅持這最後一天。旅長還興奮打著哈哈告訴他,說師座今天放血大酬賓,兩萬個月餅已經到了德安城,蕭連長正在組織民扶挑往前線,雖然中秋節過了一天,但十五的月亮十六圓嘛,今天吃月餅也還來得及,全軍將士可望在今天每人都吃上一個月餅,據說月餅有冰糖餡、豆沙餡的好幾種,不比你的那盒洋餅乾差呢。

張靈甫倒不怎麼關心月餅,他最關心的是要守住張古山堅持到最後。放下電話,心裡稍稍輕鬆一點,嘴裡喃喃地自言自語道:「還有一天,再堅持最後一天……」忽然,他覺得自己的舉止有些失態,拿餘光掃了掃了四周,還好,弟兄們有的捲縮在地下睡覺,有的正忙著往彈匣里裝填子彈,還有的在給炮彈加裝藥包,準備遠距離地炮擊一零六師團指揮部,誰都沒注意到自己那一種茫然和不鎮定的神情。

不能在下屬面前流露一絲畏難情緒,長官的畏難情緒往往是軍心動搖的導火線。這個道理,放之四海而皆準。他挺起胸膛昂起頭,扶正鋼盔,自信的神情和豪邁的氣度再一次回到了俊朗的臉上,鋼盔的帽檐正好壓住他的兩道劍眉,顯得他更加英姿勃勃、剛毅照人。

外面,傳來劉奇用他那嘶啞的嗓子吼起的一曲秦腔:

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
高桌子低板凳都是木頭;
金疙瘩銀疙瘩還嫌不夠,
天在上地在下你娃甭牛……

「你小子在編排誰甭牛呢!該不會是我吧?」是盧醒的聲音在問他。

「餓哪敢編排長官!」劉奇的話里還憋著情緒。「餓編排小鬼子甭牛總該行了吧?」

張靈甫抿著嘴笑了。管他編排誰呢,那怕是編排自己剛才很牛冤枉了他。老陝的性格他還不清楚?倔得跟牛犢一樣,凶得跟老虎一樣,氣頭一過便一了百了,啥事沒有。他鑽出掩蔽部,把盧醒招過來,準備和他說說自己的分析,剛好魏參謀長也和盧醒在一起。盧醒一過來就說今天這衰仔好象有點不對頭哩,張靈甫說自己剛才訓了他,他不服就頂起了嘴,魏參謀長於是就由衷地感嘆道:「還是他親近你呢,敢把長官當夥計頂嘴……」

張靈甫一擺手打斷他們的話,現在可不是諞閒傳的時候,他著急地講起了自己的擔憂,盧醒和魏參謀長一聽也覺得有理。「我看得趕快調整兵力,將防禦重點放在張古山的側後,」 張靈甫話音未落,前面響起急促的口哨聲。有人在高呼:「準備戰鬥!」 他愣住了:怎麼?日軍還是正面強攻?難道是我的判斷有誤?上去看看!他們幾個三腳並作兩步地奔上山頭,只見遠處已有好幾條日軍的散兵線緩緩推進而來。
  
「再向張古山正面打幾炮,吊吊之支那人的胃口。」這是虛晃一槍,目的是吸引守軍的注意力。再說炮彈也不多了,得省著用。園田良夫大佐向參謀下完命令,尖瘦的臉上露出一絲詭秘的笑容。

他的身後,肅立著著一排排整裝待發的三個中隊、共五百名突擊隊員。由於全軍被圍,補給困難,士兵們已經斷糧好幾天,為了吃飽肚子,蓄積體力作最後一搏,士兵們自己動手,從田裡拔下稻穗,放在鋼盔里用手榴彈碾去稻殼,又屠宰了幾十匹餓死和戰死的馬匹,忙乎了一晚上,直到天大亮後才吃上香噴噴的米飯,飢黃的臉上才有了一絲絲血色。

今天凌晨空投下來的山田洋次擔任了突擊隊長,鬥志昂揚的他,脖子上掛著一挺歪把子機槍,站在隊伍最前列。

園田良夫轉過身來,十分滿意地拍著他的肩膀:「喲西喲西!天下日本兵第一,日本九州兵第一,山田君到底是我們九州的兵!聽說你也參加了攻破南京的戰役,真是羨慕你們十八師團啊!希望這一次你能夠榮立新功!」

「嗨!」

「我們的小分隊已在昨夜潛伏進張古山側後,支那軍們根本都沒想到我們會在一個滿月的夜晚,悄悄地爬到了他們鼻子底下,哈哈哈!」園田良夫收起得意的笑容,鄭重地布置任務道:「還有半個小時,小分隊將發起進攻,撕開山上與山下的結合部,你們的任務是沿著缺口殺進去,從側後衝上山,占領這一制高點。在張古山的正面,我們還有兵力助攻,以牽制敵人。」

想到血戰兩天毫無進展,而今天很有可能轉敗為勝,園田良夫百感交集,情不自禁地向山田洋次、向全體隊員各鞠一躬:「我一零六師團的生死成敗在此一舉!我向大家鞠躬了!拜託大家、拜託山田君!」

看到軍銜和年齡都比自己大得多的聯隊長親自向自己鞠躬,山田洋次的心裡陡生出誰敢橫刀立馬的萬丈豪情,他昂著頭,率先唱起雄壯的軍歌《祈戰死》:

沖向高山,
讓屍骸填滿溝壑;
走向大海,
讓浮屍飄滿洋面!

雄壯的歌影音戰鼓一樣,激盪著每一名官兵的心靈。

園田良夫也肅立在隊伍前,跟著唱起來,眼裡閃動著淚光。槍聲響了,這是正面助攻的槍聲。他拔出軍刀,指向前方,發出命令:「現在我命令你們——大日本皇軍的優秀武士們,為了天皇陛下,為了大東亞聖戰:前進!!!」

頭頂上掠過九架標著鮮紅太陽的飛機,分成三個編隊,呼嘯著向張古山俯衝過去。

天上是俯衝的飛機,地上是奔跑計程車兵,硝煙和槍聲構成這一為了聖戰而奮勇前進的背景。前方升起信號彈,小分隊也一定以突然襲擊的方式出現在支那人的眼皮底下,將守軍在山下的側翼防線撕開了一個口子。山田洋次知道:根據空中偵察,張古山的防禦重點在正面,沿著山脊到後山由於地勢陡峭,守軍沒有重機槍,山下兩側還有支那人的一個團,因此,速戰速決,一鼓作氣,不讓守軍有調整兵力、封堵缺口的喘息之機是這次突擊成功的關鍵。

「沖啊!沖!」 山田洋次不停地催促大家。

小分隊突破的位置在距張古山左側一公里的丘陵地,這裡是306團的防線,衝過去就可以長驅直入,既可切斷山上和山下的聯繫,又可強攻張古山陡峭的左坡與後山。

然而,計劃總沒有變化快,遇到一點小麻煩。當突擊隊快抵達目的地時,山田洋次才發現缺口根本沒撕開,小分隊被兩挺機槍火力壓制在一道土坎下,「八嘎!可惡!」 山田洋次皺著眉頭罵了一句。根據對方的機槍數量,他判斷陣地上不足一個連的兵力,隨即命令集中擲彈筒五發急速射,然後全隊發起衝擊,守軍果然寡不敵眾,首先被距離不過三十多米遠的小分隊沖了上去,大隊人馬接著一涌而上。

分隊長滿臉羞愧地說道:他們遇到前來搜索的支那人,眼看就要暴露目標,不得不倉促動手,結果驚動了陣地上的守軍,那信號彈是支那人打的。

山田洋次很大度地擺擺手,沒有追究什麼責任,他得趕快擴大戰果,果斷命令全隊從後面和兩側直撲張古山。剛才小試牛刀,旗開得勝,他對自己充滿信心,望著不遠處被硝煙覆蓋的張古山,他相信他計程車兵們將以閃電之勢和壓倒一切的英雄氣概衝上山。

然而,他犯下一個致命的錯誤,他將為此付出生命的代價。
  
就在張靈甫猶豫不決、拿不定主意到底調整不調整兵力部署之時,日軍炮擊開始,接著九架敵機來回穿梭、輪番轟炸掃射,整個張古山又被煙霧團團罩住,彈片和泥土衝上天空,樹林和茅草熊熊燃燒。
  
他和盧醒捂著耳朵抱著頭,臥倒在工事裡,不時有炸飛的樹杆和石塊砸到他們身上。難道日軍浪費一早晨一兩個小時的寶貴時間還是正面強攻嗎?他放心不下,又擔心日軍發起自殺性衝鋒,趁著空襲往上摸,便不顧一切地扒著戰壕爬起來想觀察前方,一陣陣強大的氣浪把他推得搖搖晃晃。盧醒忙喊道:「你要幹什麼?快趴下呀!」喊了幾聲才發現耳朵震聾了,連自己都沒有聽見。

滿眼都是濃煙,什麼都看不清楚,張靈甫身在主峰,心裡又惦記著後山,便打著手勢對他說:你在這裡盯著,我去後山。剛一轉身,和急急跑來的傳令兵撞了一個滿懷,傳令兵個子小,被撞得四腳朝天,顧不上叫痛,連連扯著喉嚨喊:「旅長找你旅長找你!」

等張靈甫跑進掩蔽部拿起電話,話筒里卻沒有了聲音。

「旅長說了什麼?」他問傳令兵。

「旅長說張古山左側後的防線被突破了,然後要我去找您。」 傳令兵還揉著屁股回答。

最讓人擔憂的事情果然發生!張靈甫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上,他不滿地瞪了他一眼:「你娃咋不早說!」

「俺跟在長官後面說了,您沒聽見。」 傳令兵的這一句解釋他又沒聽見,他一把抓起電話旁的大砍刀沖了出去,甩下一句話:「趕快查線!趕快告訴盧團副!」

在日軍飛機的轟炸掃射中,張靈甫不顧一切地直奔後山,調整部署現在肯定來不及了,一則天上有敵機轟炸,部隊行動肯定有傷亡;二則正面也發現日軍,臨陣換防為兵家之大忌,現在唯一可做的就是提前預警,通知後山的弟兄們準備好充足的手榴彈往下砸。

然而,日軍終於搶在了張靈甫的前頭,剛離開主峰沒幾步,後山方向就響起密集的槍炮聲,其中,那歪把子機槍射速慢、聲音大的特有射擊聲格外扣人心弦,他加快腳步,繼續奮力向前沖,硝煙里迎面跑出來幾名跌跌撞撞、把步槍拖在地上的弟兄。

「完了!都有潰兵了!」他的心裡一涼。不制止住個別逃兵,潰逃行為就會在官兵中像瘟疫一樣迅速擴散,陣地就會像多米若骨牌一樣一個接一個倒下。他收住腳步,大刀一橫,厲聲責問道:「那裡跑!不知道革命軍人有進無退嗎!」

一見是高大威猛的團座,一把大砍刀寒光閃閃,不知是畏懼長官、還是膽怯日軍,他們紛紛打著哆嗦說:「日軍上來了,好多人,實在頂不住呀!」

「胡說!我們七十四軍里沒有頂不住這三字!日軍也是爹娘生爹娘養,打一槍照樣兩窟窿,保存自己最好的辦法就是消滅敵人!」飛機在高空盤旋的一陣轟鳴聲傳來,幾名弟兄連忙往地上一趴,有的因為驚慌過度,動作僵硬,鴕鳥似的頭朝下屁股撅得老高,張靈甫又好氣又好笑,一個人踢了一腳:「起來起來!飛機又沒有俯衝怕個錘子!」人一憤怒粗口也出來了。

弟兄們仰起頭看見扛著大刀的團座形如鐵塔頂天立地,滿臉愧色,默默爬起來不敢看團座一眼。

「尿褲子了吧?是不是男人?團座的話激發了每一個人的自尊心,他們狠狠一跺腳,二話不說,端起槍轉身往回跑。

好!這才像我計程車兵!他提起大刀跟著沖向前,並很快超越了他們。弟兄們緊緊跟隨著自己的領頭人,發出聲聲吶喊。當敵機完成盤旋呼嘯著俯衝下來的時候,他們沒有一個人躲避,火光在他們前後左右爆炸,他們的身影躍進在滾滾的硝煙里,一排機槍子彈打在他們的腳下濺起一行火花和塵土,使人覺得他們就像哪吒鬧海一樣踏著風火輪前進。

局勢比預料的更為嚴峻。槍聲已經在張古山四面暴響,防不勝防,一股日軍已經衝上後山!只見這股日軍十分強悍,肩並肩地擺動著長長的刺刀,「呀呀」地跳躍著步步緊逼,只有招架之力的弟兄們連連後退,張靈甫左手一舉,停下來扭頭喊道:「手榴彈!扔!喊臥倒!」

跟在身後的那幾個弟兄當即會意,一個人掏出一枚手榴彈,在奮力投擲出去的同時連聲高呼:「臥到!臥倒!!」目光都惡狠狠地盯著正面國軍的日軍士兵,忽見對手「嘩啦啦」地四處散開倒下一大片,全都一愣,還沒反應過來,幾道火光就在他們中間猛烈爆炸。
  
「跟我上啊!」霎那間,張靈甫趁勢衝進被炸得暈頭轉向的敵群,大刀一撩,一個弓著腰想站起來的日軍便再一次栽到。「呀!」一名日軍從硝煙里迎面殺去,槍刺如蛇吐信子般地一伸一縮地逼來,張靈甫左撥一下、右擋一下後,不知怎麼的就一把抓住了他的槍管,向後一拉,右手橫刀順勢一削,那日軍的人頭就滾到了地上。正在苦戰的弟兄們見團座沖了上來,後面又跟著幾名戰士,也沒看清楚到底是誰、後面還有多少人,就以為是團座帶援兵來了,一時間軍心大振,全力反擊,一鼓作氣將日軍打下了山。

「好險啊!」 張靈甫暗自慶幸道,一旦日軍站穩腳跟後果不堪設想。那知這邊剛稍稍穩定,那邊又傳來噩耗:張古山「丫」字形的山脊被日軍截斷,305團現在陷於絕境,前山與後山、山上與山下都失去了聯繫。還沒來得及喘口氣的張靈甫頓時臉色鐵青,只覺得嘴裡發乾發苦,他狠狠地吞了一口唾沫,連連在心裡告戒自己要鎮定!鎮定!!

弟兄們簇擁著團座,悲憤無比,發出最後的怒吼:

「跟日軍的拼了!」
「三營決不做孬種!」
「團座下命令吧!我們聽你的!」

張靈甫從掩體裡探出身來掃了山下一眼,漫山遍野都是奮力向上攀登的日軍,螞蟻一樣密密麻麻,再向遠處一看,哼哼,眉宇間竟又盪起他那慣有的剛毅而自信的笑容。他回過頭來,語氣堅定:「日軍現在是孤注一擲,連斷後的兵力都沒有布置,我相信旅座和師座絕不會丟下我們不管,只要援兵一到,就會把他們堵在山坡上像打靶一樣!現在,我們最要緊的一是要把衝上山脊的日軍打下去,二是要把日軍壓在山坡上動彈不得!」

他目光炯炯地望著大家:「弟兄們有信心沒?!」

「有!!!」

弟兄們的回答驚天地、動鬼神,氣勢蓋住了又臨空而來的敵機!

三四架敵機在頭上俯衝、投彈、掃射,地動山搖,煙霧蔽日。

近百名弟兄匍匐、滾進、跳躍,從這個彈坑躍到那個彈坑,向日軍發起反擊,視死如歸。

主峰早已被炸得寸草不剩,浮土陷腳,但不成功便成仁的信念有增無減。弟兄們將僅存的兩挺重機槍抬上山頭,有的對空射擊,有的將槍口對準山脊上的日軍。

一發炸彈在一挺重機槍旁爆炸,彈藥手倒下,主射手也晃了晃身子,戴著鋼盔的頭歪向一側。左手打著三角繃帶的機炮連代理連長魯星野從廢墟里站起來,用盡全身的氣力大喊一聲:「老子可以死,機槍不能停,打呀!」撲過去補上彈藥手的位置,單手托起子彈帶。身上多處被彈片劃傷的主射手聽到代理連長的命令,努力地睜開眼睛,抹了一把滿臉的血,然後牙關一咬、左眼一閉,手中的重機槍再一次發出讓敵人膽戰心驚的咆哮聲。

在他們的身後,主峰前,一排排的日軍波濤洶湧向上沖。只聽見盧醒的聲音在奮力吶喊「弟兄們!我們七十四軍決不後退!!打呀!!!」

一群日軍突然從主峰側背冒出來,這裡是我軍機槍火力的死角,眼看就要衝進掩蔽部之時,「哈哈,有這麼多日軍墊背!」隨著一聲大笑,裡面撲出一位弟兄,他全身漆黑,只有頭上的紗布雪白血紅,只見他左手、右手一邊拿了一枚迫擊炮炮彈,雙手一撞,火光一閃,英雄的忠魂和敵人的碎片就在一瞬間全都化為祖國的沃土。

踏著烈士的鮮血,劉奇手端衝鋒鎗從掩蔽部里衝出來,把一個又一個還膽敢繼續撲過來的日軍放倒在他面前,在他的身後,一位又一位傷員步履蹣跚地鑽了出來,把手榴彈用盡全身力氣砸向日軍。

日軍死戰不退,打倒一片又上來一群,關鍵時刻,一個意外偏偏發生,有名傷員想用槍榴彈打擊敵人,一緊張忘記使用空包彈,結果槍一響打暴了榴彈,眾人應聲倒在血泊之中,劉奇手中的衝鋒鎗隨著他身體的傾倒全打到了地下。日軍蜂擁而上,一個滿臉絡腮鬍的日本兵要搶他的槍,還未斷氣的他死抓著不放,日本兵氣急敗壞,抽出匕首惡狠狠刺進了他的腹部。劉奇大吼一聲,張嘴吐出一口鮮血,再也堅持不住,手一松槍終於被奪走。日本兵還不解氣,匕首再用力一絞,向下一划,劉奇倒抽一口涼氣,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肚子被剖開一道長長的口子,青白色的腸子冒著熱氣流了出來,他渾身顫抖,想把腸子塞回去,但他已經舉不起自己的手。

槍聲又起。這是好幾把手槍的聲音。連續的射擊,面前的日軍接連倒地。
劉奇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是盧醒的呼喚:「劉營長我來了!」
他還多麼想再聽到那一句親切的聲音啊:「你娃的我也來了!!」 但他永遠都不聽到了。
  
日軍再一次被趕下山。

山田洋次終於嘗到了死亡的威脅。他和一群突擊隊員緊緊地貼在山坡上,進退兩難,頭頂上彈雨如注,一枚枚冒著青煙的手榴彈還不時時從山上滾下。突擊隊員也掏出手榴彈往上扔,但因地勢太陡,有不少手榴彈沒扔上去反被彈回來。他想架起機槍還擊,才發現歪把子的腳架過長,在陡峭的山坡上不是偏高就是暴露自己,招來一頓子彈,試了幾次只得放棄。由於敵我雙方距離太近,自己的飛機無可奈何地在天上兜著圈子。幾具戰友遺體四叉八躺倒在他附近,可能都陣亡幾天了,已經被太陽暴曬得腫脹起來,數不清的白蛆在他們的眼眶裡、鼻孔中蠕動,讓人不忍卒看。

山上的守軍究竟是一支什麼樣的軍隊啊!出征前,他問都沒有問一聲對手的番號,不是忘記問,而是不屑於問,支那兵的裝備、素質遠遠不是大日本皇軍的對手,然而,兩次衝鋒都被打退的挫折,使得他先前的那種豪邁之情現在全變成了迷惑和無助。

「知道守軍是那一部分的嗎?」他側過臉來,急切地問著身邊的彈藥手。

「聽說是七十四軍。」彈藥手回答。

「什麼?你說什麼?是七十四軍?」山田洋次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頭皮一陣陣發麻。一年前在望亭、在南京,就是這個七十四軍讓十八師團兩次蒙羞,當時的聯隊長、現在的旅團長渡邊純一郎被砸斷鼻樑,而他自己則被鐵絲捆起來掛在城牆上!

糟糕,遇到老對手了,今天只怕凶多吉少,山田洋次的心裡一陣陣發虛。

然而,更令他發怵的恐懼接踵而至:背後忽然殺聲大作,彈雨從四面八方傾瀉而來,前後左右不斷有人背部中彈滾下山。山田洋次回頭一看,心猛地一哆嗦:張古山下,開闊的丘陵地上,涌過來無數個身穿黃綠色軍裝的支那士兵,有的繼續往前沖,有的就那樣站著像打靶一樣舉槍瞄準射擊。

完了!我錯了!山田洋次在內心深處發出一聲哀鳴,終於明白自己犯下一個不可挽回的失誤:由於求勝心切,沒有留置一部兵力掩護自己的背後,現在,他們全都趴在山坡上成了靶子。與其被動挨打,不如拼死一搏,他毅然站起身來,向上投出手榴彈後把手一揮:「獻身的時刻到了!上啊!!」端起機槍便打便向山脊躍進。

  
就在李天霞下令306團全力增援張古山的時候,蔣介石的電話直接打到了七十四軍。明天就是「雙十節」,委員長比任何人都惦記這場戰鬥的勝利,也比任何人都知道目前形勢的嚴峻:萬家嶺外圍,為馳援一零六師團,華中派遣軍司令煙俊六大將親自組織了宇賀支隊、鈴木支隊和佐枝支隊,我第一兵團不得不從萬家嶺抽出新十三、十五師,第六十、九十一師,預六師阻敵馳援,一旦張古山頂不住,一切努力都白費了!

委員長在電話里開口就問:「良楨呀,情況如何?」

俞濟時的回答慷慨激昂:「將有必死之心,士無求生之意,請校長放心,張古山我們守定了!」沉默片刻後,委員長繼續說:「美玲在旁邊問,將士們傷亡大嗎?「

一股熱浪撲上俞濟時的心頭,語氣為之梗塞。「我的五十八師打得連一千人都不到,馮師長的副官為掩護他陣亡,五十一師目前也傷亡過半,團長張靈甫數次與敵人白刃戰,我們沒有飛機、沒有大炮,但我們全都有與陣地共存亡的決心,將士們在日軍衝上陣地的時候拉響手榴彈,高呼著七十四軍萬歲、中華民族萬歲的口號與敵人同歸於盡!」

電話那一頭的千里之外。武昌珞珈山。

日軍飛機正以大機群編隊穿梭肆虐在天空中,武漢三鎮籠罩在滾滾的濃煙與熊熊的大火之中,蔣介石不顧衛士的阻攔,依然推開防空洞的門走了出去,他仰望著天空,怒視著敵機,一個聲音久久迴蕩在他的心裡

「將有必死之心,士無求生之意——中國不亡有你在!」
  
  
孟鐵蛋一早晨起來劈柴火,吭哧吭哧地劈了大半天,老伙夫從山溝里淘完米走進樹林裡,瞅了一眼堆在地上的劈柴說差不多了,你這歇會吧,孟鐵蛋說俺不累,忽然有長官在附近大聲召喚:「弟兄們抄傢伙啊!日軍上了後山,旅長有令:全體出擊,把敵人打下去!

孟鐵蛋一聽抓起掛在樹上的槍,一聲不吭衝出了樹林。

「哎!回來!你這細佬!新兵是不讓接戰的!」老伙夫見喊他不回,揀起斧頭也衝出了出去.

在孟鐵蛋奔向張古山的路途中,從崗地上、樹林裡、山谷中衝出一隊隊人馬,匯成鋼鐵洪流直奔張古山,那氣勢、那場面真是萬眾一心,氣貫長虹,聲如雷鳴。有弟兄邊沖邊高呼:「捉活的呀,軍座有賞!」還有的興奮得大聲吶喊:「滅了日軍回來吃月餅!」
  
張古山上一片混戰,到處都是屍山血海和濃烈的硝煙味。

後山樹林裡,傳來一陣機槍的射擊聲。是日軍的歪把子!孟鐵蛋雖是新兵,卻是機炮連的新兵,日軍歪把子與國軍機槍的聲音很好區別。他利用樹木作掩護,摸過去一看,只見三十多米開外,一個日軍戴著鋼盔、背著背包正趴著機槍後在向著山脊打點射,他在心裡默念著射擊的要領,舉槍瞄準、兩點一線、輕扣扳機,「啪」地一聲響了,卻是撞針的空響,槍里原來沒子彈,他的子彈帶因為劈柴火劈得熱,連軍裝一起都脫了,怎麼辦?來不及後悔,他決定趕緊去刺死他,攝手攝腳摸到他身後,對準鬼子的後頸窩就是一刀戳去,哎呀,可惜!心裡一緊張手一哆嗦,沒扎准,扎偏了一點,鋒利的刺刀穿透脖子右邊的肌肉扎進的泥土裡。日本兵一聲慘叫,頭也動不了,臉也轉不了,全身都不能動,一動就是鑽心的痛,兩隻手只是不停地向後扔東西,抓著什麼扔什麼,孟鐵蛋緊緊地頂著槍不放,抬起頭來喊道:「快來人、來人呀!我抓住了一個!」

弟兄們一擁而上,七手八腳地按住這個日本兵。有一個老兵十分親熱地打了他一拳:「你真有種!軍座有令,活捉一個賞大洋兩百,你小子發了!」

孟鐵蛋發大財,弟兄們發小財,轉眼間就把那日本兵的衣服扒光了,有的翻他口袋,有的搜他挎包,還有的用刺刀敲開他的嘴看有沒有金牙,弄得他滿口流血。孟鐵蛋則在一邊拿槍看著日本兵,當弟兄們要拽下他挎包的時候,他拼命掙扎,咬了弟兄們的手.

槍聲已完全平息,只有硝煙未盡。歷時三天三夜的張古山爭奪戰到此以七十四軍的勝利而告終,日軍山上山下遺屍四千以後,再也無力組織起新的進攻。

敵一零六師團死定了。

孟鐵蛋生俘一名日本兵的消息傳遍全軍,這可是全軍在萬家嶺活捉的第一名俘虜。由於日軍戰死不投降,被俘與陣亡的比例竟在侵華戰爭中高達1:1000以上。回炊事班的半路上,他碰見老伙夫,手裡提著一把斧頭的老伙夫,圍裙上血跡斑斑,老伙夫一見他連連招手,要他快去旅部,說旅長要見他這個小英雄,孟鐵蛋一聽旅長要接見他,樂得掉頭就往旅部奔。

旅部在另外一條山溝的樹林裡。那日本兵被捆在樹上,旅長李天霞手裡正拿著一個身份牌在端詳,身份牌上已表明這個日本兵的身份:日軍第十八師團中尉中隊長山田洋次。孟鐵蛋把兩隻鞋子都換到左手上,騰出右手上前立正敬禮:「報告旅長,305團機炮連二等兵孟鐵蛋前來報到!」

「很好!」 旅座滿臉笑容,親切地拍著他的肩膀說:「你為我們爭了光!根據軍長的嘉獎令,你將得到兩百個大洋的賞賜。」

「謝謝長官!」 孟鐵蛋一剁腳再次立正敬禮。
 
當天晚上,我薛岳兵團向被壓縮在雷鳴鼓劉、田步蘇、箭爐蘇等不足五平方公里範圍內的日軍發起最後一擊,每個山頭、每個村莊、每條水溝反覆爭奪,殺聲徹夜未停,直到天明才逐漸稀疏下來。我第四軍突擊隊曾衝到106師團司令部附近不過百米,因天色太黑,加之審俘不細,未能及時發覺松浦中將,結果放走了這個最大的獵物。據一名日俘供認:"中國軍隊幾次攻至師團部附近,司令部勤務人員都全部出動參加戰鬥,師團長手中也持槍了。如果你們堅決前進100米,師團長就被俘或者切腹了。"

至此,以萬家嶺戰役為核心的南潯線作戰基本結束,日軍第一零一師團、一零六師團的木島、池田、津田等四個聯隊共三萬餘人被中國軍隊全殲。其中,一零六師團共有萬餘人暴屍萬家嶺,參謀長秋山義隆大佐被擊斃,僅師團長松浦淳六郎中將和數百人漏網。

中國軍隊以自己的血肉之驅對抗侵略者的鋼鐵戰車,將萬家嶺變成了中華民族的開心嶺、日本帝國主義的傷心嶺,為自己的國慶節獻上了一份厚禮。1911年的 10月10日,武昌城頭首舉義旗,打響了推翻滿清封建王朝的第一槍,從此,這一天就被定為中華民國的國慶節。如今,二十七年後的同一天,中國人民在抗擊侵華日軍的正義戰爭中再樹輝煌。

捷報傳來,舉國振奮。

武漢、南昌、長沙、重慶等大中城市一時萬人空巷,傾城遊行,慶祝繼台兒莊會戰勝利之後的又一次大勝利。

下面是當年中央通訊社關於萬家嶺大捷之電訊:

「中央社南昌十日急電,酋寇松浦中將率一O六帥團全部,及一O—師團之一四九聯隊於九月二十八口竄犯我德安西約五十華里之萬家嶺、墩上郭,張古山、楊家山、梨山、老虎尖、石堡山、鳳凰山、頭口、何家山等地區,企圖斷我德安之後。我南潯線早已準備賊來,我即四面圍攻,戰十三晝夜,其以十月七、八、九三晝夜戰鬥最烈,我將士忠勇與賊訣死,將賊全部包圍、節節斬斷,血戰至國慶日晨、卒將賊全部殲滅,漏網者僅二三百人,賊遺屍遺械滿山滿谷,我軍現已清掃戰場,收繳賊械,此役為本線空前惡戰,亦為空前勝利。」

刊載有萬家嶺大捷消息的報紙、號外成了最搶手的商品,即使很多報館都都加張印刷、免費散發也依然滿足不了人們一睹為快的興奮心理。

在一片祝賀、頌揚聲中,在激戰過後的張古山上,祭奠英烈的儀式莊嚴舉行。沒有花圈,沒有冥紙,也沒有哀樂,只有一疊疊月餅整整齊齊地擺在他們的墳頭前。七十四軍參戰官兵18998人,其中死傷及生死不明者9504人,其中305團的傷亡更是高達70%以上,原計劃每名將士都可望人手一個的月餅,現在已剩餘了太多太多。烈士們倒在花好月圓的中秋節之前、倒在自己的國慶節之前,沒能吃一口香甜的月餅,那就讓我們把月餅貢在你們的墳頭吧。

在給劉奇下葬的時候,張靈甫把自己的那把大砍刀立在了劉奇的墳前。刀鋒向下,深深扎進這片他付出滿腔熱血的土地,刀把上再扣上劉奇的鋼盔。鋼盔上有烈士的血跡,有張靈甫用刺刀刻上去的一行楷書:

「輕呼爾名,再呼爾名,我心悲慟」。

致哀的槍聲響了。

倖存下來的將士們齊唰唰地跪下,放聲痛哭。

天地為之動容,下起了秋天的滂沱淚雨。

將士們跪倒在淒風冷雨中,悲痛的哭聲此起彼伏,一任風雨澆灌著他們的背脊。他們衣衫襤褸,袒露著自己那傷痕累累的背脊、瘦骨嶙峋的背脊、污垢重重的背脊……

這樣的背脊,才是中華民族的脊樑。

張古山之戰後,七十四軍終於一戰成名!

責任編輯: 鄭浩中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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