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智傑：警察要阻止的是微妙、無形的集會，使用的是搶眼、有形的手法，反而招引越來越多的人聚過來。
北非的革命風會吹多遠？距離中東十萬八千里的專制政權用不用擔心？BBC記者賀智傑在上海街頭目睹無形的示威、有形的鐵腕。
不久前的一天，我正要從辦公室出發，電話鈴突然響了起來。
拿起聽筒，對方說，「我們是警察。打電話來看看你對我們的工作還滿意嗎？」
我敷衍了幾句無關痛癢的話，對方直奔主題，說，「我們想提醒你，出外報導必須遵守中國法律。否則，你將依法受到制裁」。
警察這個時候給我們打電話大概也是故意的。我正要去人民廣場的和平影都外報導。呼籲變革的活動分子號召人們在這裡舉行示威。
警察想嚇唬我？也許吧。但是，我還是按既定方針出了門。
無聲與有聲？
網上通知中指定的集會地點並不大。影都旁的咖啡館內，有人在悠閒地喝飲料。如果他們是想占個前排座兒、好好看看中國政壇動盪這齣新戲，結局肯定令他們失望。
戲沒看成，眼前上演的更好像一出精心彩排過的集體舞。外國記者和旁觀者在人行道上慢慢地踱著華爾茲，伴舞的是一百多名身穿制服的警察和便衣。
執法人脖子上都掛著口哨，吹個不停。有人還拿著小喇叭，衝著人群大喊，「快點走、走開」。
所以，我們不停地地轉著圈兒漫步，警察跟在身後，好像學校開舞會時寸步不離地跟在孩子身後的監護人。
我四下打量了一番，想看出誰是示威者、誰是看熱鬧的。組織者發動的是「微妙、無聲的散步性示威」。他們希望人們到這兒來顯示自己對要求變革的支持，但不要冒著被抓走的危險喊口號。
結果是，你根本看不出這兒到底是不是有抗議示威。
最乾淨的便道
有時候，眼前的一切讓人感覺很不真實。警察要阻止的是微妙、無形的集會，使用的卻是搶眼、有形的手法，這反而招引越來越多的人聚過來，要看看到底出了什麼事。
當局甚至動用清潔工，阻止人群聚集。兩輛清潔車在便道上掃來掃去，沒過多久，這兒成了上海最乾淨的地方。
一名老者走到清潔車前擋著路說，「你在這兒掃個沒完沒了，到底是想幹什麼」？立刻，一群人圍了上來。
許多人小聲地抱怨政府。一個人說，「如果你聽共產黨說到底出了什麼事，和你從鄰居那兒聽來的肯定不一樣」。另外一名婦女說，「這個政府腐敗透頂」。
必須承認，人民廣場上的大多數人根本不知道這裡到底出了什麼事。當局下大力氣審查、封鎖召集示威的網站、微博。一名婦女說，「肯定是有大明星要來了？是誰呢？」
有時候，警察會更強硬。但是，上海並沒有出現北京抗議地點那樣的暴力對抗。在北京，BBC的一個攝製組由於試圖拍攝報導示威現場狀況而受到拘押，另外，至少還有一名記者受到警察粗暴對待。
儘管如此，人民廣場上的氣氛還是挺緊張的。如果有人停下來和我們說話、或者我們要採訪他們，幾秒鐘內，警察就會出現在你眼前，吹著口哨，甚至推推搡搡地讓人群散開。
沒過多久，警察也煩了。他們動用了新的手法。一輛大型灑水車沿街開了過來，龍頭開到最大，便道和坐在欄杆上看熱鬧的人都被澆了個透濕。
噴水的同時，車上的大喇叭還不停地播著「祝你生日快樂」。看起來，就像是安裝了玩具高壓水龍的冰淇淋車。
保持穩定
最後，人群開始散開，人們繼續逛商店、找地兒吃飯。
看起來，這並不像是北非和中東那樣革命和起義的開端。那個周末，人民廣場上的上海人看起來好像更熱衷購物、而不是抗議。
但是，當局已經抓走活動分子、騷擾記者、加緊審查封鎖網際網路。問題是，這樣做，反倒有可能讓人們對現行的治國方式更加不滿。
中共政府決意維持穩定。但是，他們在維持穩定上投入的人力、物力，看起來甚至超過了對解決可能引起不穩定的那些問題的投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