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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而論道: 讓我的人民走!



猶太人的祖先生活在亞洲西部,《聖經》稱他們為Hebrew(希伯來人)。兩河文明時期,他們遵照上帝的神諭從幼發拉底河遷移到位於地中海與阿拉伯沙漠之間的迦南地區,上帝對他們說:「我要把這地次給你的後裔」。迦南,就是現在的巴勒斯坦地區,是地中海東岸的一片「肥沃的新月形」土地。希伯來人在這裡建立了一座「希伯來城」,以後發展為12個部落,遍布在約旦河、死海兩岸的河谷平原里。從此,這裡便崛起了一個名叫「以色列」的國家。


上帝為何選擇迦南作為猶太人的家園在我看來卻是個迷,因為這裡地處歐亞非三大洲文明的交匯點,埃及人、亞述人、巴比倫人、波斯人、希臘人、羅馬人都曾經把這裡作為戰場,隆隆的戰車不停地在以色列家園上碾過。終於,這個新生的國家被羅馬帝國徹底毀滅,倖存下來的以色列人不得不在世界各地流散謀生。又過了700年,阿拉伯人才走出沙漠,探頭探腦地進入了迦南這座荒蕪之地。

傳說在雅各的時代,因戰亂和饑荒的逼迫,猶太人——這時候可以稱之為以色列人了——不得不離開剛立足不久的「家園本地」迦南,進入埃及,在尼羅河三角洲附近一個叫歌珊(Goshen)的地方安頓下來,生存繁衍達430年之久。

但以色列人在埃及期間的處境相當艱難,由於他們的信仰與當地人格格不入,被法老貶為奴隸,長期處於被壓迫和被奴役的狀態,如《聖經》所說:「埃及乃是為奴之家」(Egypt is a house of bondage)。埃及國王拉美西斯二世(Ramses Ⅱ公元前1292—1225)當政的年代,曾徵發大量以色列人在尼羅河三角洲為他建設王城,在卡納克(Karnak)大殿建宏偉的圓柱大廳,在孟菲斯(Memphis)樹立巨大雕象與紀念碑。埃及的接生婆們還奉法老的命令將以色列男嬰殘忍地扔進尼羅河淹死,以限制以色列人口的增長。拉美西斯二世死後,他的兒子梅尼普塔(Merneptah公元前1225—1215)繼位,但猶太人深受奴役的境遇絲毫沒有改變。《出埃及記》2:23記載:「過了多年,埃及王死了,以色列人因作苦工就嘆息哀求……」。

就在希伯來人慘遭異族凌辱之際,發生了卓越不凡的民族英雄摩西(Moses)帶領猶太人擺脫奴役,追求自由,逃離埃及的歷史事件。

《聖經》上說,摩西出生在埃及。3個月大的時候他被姐姐放在一隻搖籃上順尼羅河而下,在底格里斯河畔被法老的女兒發現,把他抱進王宮收養,使小摩西接受了像王子一樣的教育。長大後的摩西逐漸了解了以色列人的苦難,立志以自己的智慧和力量解救同胞。在他40歲的那一年,他殺死了一個毆打以色列老人的埃及人,為了逃避法老的懲罰,摩西逃到了紅海之濱約旦附近,放羊謀生。

在生活中,摩西總是站在正義的一方,多次見義勇為,打抱不平,幫助弱者,表現出強烈的使命感,因此,他被上帝看中,將帶領以色列人逃出埃及的重任委託給他。一天,上帝耶和華在「燃燒的荊棘」中顯現,呼喚摩西。上帝告訴他:「我知道我的人民在埃及所受的苦難,我的顯現就是要引領他們離開這裡,到美好的流淌著牛奶與蜂蜜的土地去。我派你去見法老,要求他釋放以色列人離開埃及。我必與你同在。」

對於上帝的命令,摩西開始是拒絕的:「我是什麼人,怎麼可以見法老,並把猶太人解放出來呢?」摩西越是拒絕,上帝越是堅持。上帝說:「我是自有永有的(Ehyeh-asher-ehyeh),你去對他們說,是自有的派我前來。」

摩西終於被上帝說服了,他決定肩負起挽救民族命運的偉大使命。他返回埃及,準備做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帶領他的人民穿越無垠的西奈沙漠,遷移到上帝指引的地方去。

困難是巨大的,但最大的困難卻並不在法老,而是在以色列人自己。首先必須取得族人的信任,但這卻遠沒有想像的那麼容易。猶太人在埃及的境遇多艱,受盡磨難,但畢竟可做到一日三餐有飯吃。他們對摩西所描述的「上帝的樂土」雖然也很憧憬,但想到這「樂土」遠在千里之外,需要冒著酷暑在沙漠裡艱苦跋涉數月才能到達,而且它此刻還掌握在異教徒的手裡,可能還要作戰,付出生命的代價。想到這些,人們畏難了,退縮了。

自由是美好的,但自由的獲得需要人們具備足夠的勇氣和智慧。只有那些敢於經受艱苦卓絕的考驗,敢於進行持續不懈的奮鬥,敢於付出慘烈犧牲的民族,才有可能成為一個自由的民族。在這一點上,猶太民族開始的表現並不令人滿意。奴隸制是一種毒害人心靈的制度,它具有使人變成懦夫的魔力。當考驗真正到來的時候,那些一直渴望自由的人們卻往往寧願選擇做奴隸而放棄自由。

摩西並沒有失望,他一面委託哥哥亞倫繼續做「宣傳工作」,一面去面見法老,向他轉達了以色列人的上帝耶和華的話,請求他准許那些在約瑟執政時期自願來到埃及謀生的猶太人和平地離開這裡,並當面對他說了一句響噹噹的話:

「讓我的人民走(She -ake -et -ami)!」——這句話後來成了人類歷史上最重要的政治命令。

那個繼位的法老稱他不認識耶和華,拒絕正在為法老服苦役的猶太人離開埃及,並從此變本加厲地欺壓、虐待以色列人。他們的勞動強度更大,生活條件更加簡陋,甚至被當作逃犯而被嚴加看管。一些猶太人由此遷怒於摩西,認為是他打攪了他們寧靜的生活,他——不是他們,應該選擇離開這裡。否則,把法老激怒了,大家都沒有好果子吃!

摩西意識到,他處境險惡。但他沒有放棄努力,堅定地相信自己所做的事是正確的。他苦口婆心地規勸人們跟他走,力圖使他們相信,是耶和華在同他們講話,他們必須逃離奴役之地。否則,當年上帝對亞伯拉罕的承諾——以色列將成為偉大的民族——就永遠不會實現。

人們只是靜靜地聽著,並不為之所動。積年累月的束縛使他們完全失去了信仰,失去了獨立思考的意識和能力,失去了追求自由的勇氣和熱情,他們寧願當奴隸。摩西的話並不能使他們清醒。

摩西明白,一方是法老,一方是自己的族人,如果不採取一些強制性的手段,雙方誰也不會動一步。關鍵時刻,他得到了上帝的幫助。上帝給埃及人連續降下了10次災難。前9次是蟲災、雷電,只是教訓一下埃及人,希望他們讓步。法老動搖了,緊急召喚摩西入宮,發誓說:「我讓你的人走,但必須把牲畜留下。」

「我的人民要走,他們的兒女、牲畜,一切家當,都得帶走,一件不留!」摩西斬釘截鐵地說,然後揚長而去。

埃及人的猶豫不決使他們遭受了第10次災難:所有埃及人家的長子,包括法老的長子被殺,埃及人終於為當年溺殺猶太男嬰付出了代價。這一次法老害怕了,只好認輸,同意以色列人人離開埃及,他甚至懇求摩西快點帶走他的人民,儘快結束這可怕的災難。「十災」的歷史事件大約發生在公元前1445年,它告訴世人:如果你不信上帝,那麼你就必須承受災難。信服於神,必得救贖。

1月14日,猶太的十二部落,在埃及吃了最後一頓晚餐,夜幕降臨時分,他們趕著牲畜,踏上了返回約旦河沿岸的旅途。「耶和華的隊伍走出了埃及」,以色列人終於逃離了已經居住430年之久的這塊「傷心之地」。

這是一次史詩般的勝利大逃亡!

以色列人是從埃及的蘭塞起程的,向著迦南進發。出埃及的路線,按照地理位置,從埃及到巴勒斯坦,最近的路線是沿地中海海岸北上,這條路線最短,但沿線都有埃及防兵,難以通過,所以出離埃及的以色列人寧可繞道南行,沿現在的西奈半島南下。猶太人在進入聖經所記的西奈半島之前曾渡過紅海。《出埃及記》第14章記埃及法老的追兵在渡海追擊以色列人時全部被淹死於海中。今天的紅海全長1932公里,最寬處402公里,最窄處209公里,而紅海北端,從西奈半島南端處分為兩處,東為亞喀巴灣(長145公里,寬24公里)西為蘇伊士灣(長200公里,寬29公里)。猶太人渡海處可能就是在紅海西北段的蘇伊士灣以北的湖海地區。數千年滄桑,這裡的地理已經有很大的變化,並且在公元1869年開鑿、修通了著名的蘇伊士運河,所以已無法尋索當年渡海的具體地點。以色列人人應該就是在這裡渡海後進入今天的西奈半島的。

同樣是自己的造物,埃及人遭受的生命損失使上帝不忍。他訓誡說:「別恨埃及人,你們在人家的土地上,是外來人。」《聖經·申命記》二十三章和《箴言》二十四章都表達了上帝同樣的意思:「仇敵跌倒不要歡喜,不要為作惡的心懷不平,也不要嫉妒惡人,因為惡人終不得善報」。

越過紅海,才算是真正逃出了奴役,獲得了自由,以色列人為此而興奮不已。為了感謝耶和華的恩德,以色列人把每年猶太年曆尼散月14日起的七天確定為「逾越節」(Passover,希伯來文Pesach)。

美國獨立宣言的起草人傑弗遜說:「上帝賦予人生命,也賦予人自由。」人類是一種特別的生命群體,人不僅要活,而且必須活得的有尊嚴,這就是自由的本質。任何美麗動聽的「主義」或者制度,如果是以暴力鎮壓手段來強制實行的,人們就會感到屈辱和壓抑。因為,它否定了人性最基本的特點——自由意志。民主制度必須建立在對個人的自由與權力的尊重和保障的基礎之上,必須肯定每一個人在公共事務中的平等參與權,而不能計較其在種族、能力、財產、知識、信仰或道德觀念上的任何差別。這一結論之所以成立的前提是,承認每一個自然人都具有不可剝奪的本體價值。

可是,人類歷史上形形色色的專制統治者,都不承認這一點。他們總是企圖找出人們在社會存在上的某些表面差別,並據此建立人類價值有別論,以便維護其統治的合法性。希特勒鼓吹雅利安人至上論,六百萬猶太人因而生靈塗炭。中國「文革」時期盛囂一時的「血統論」則是它的翻版,遇羅克張志新林昭、李九蓮……,多少追求自由的仁人志士慘死在專制者的屠刀下!可見,如果否定了自然人尊貴的本體價值,就會使民主制度失去其存在的正當性,而讓專制、極權和法西斯制度有機可乘。

自由是相對於奴役而言的,對自由的追求也就是擺脫奴役的過程。在這個故事中,法老的統治代表著奴役和暴政,而「出埃及」,並不是以色列人從災難中的僥倖逃脫,而是一個具有世界歷史意義的偉大事件,它是人民掙脫鎖鏈、尋求自由的起點和標誌,正如麥可·沃澤爾所指出的:「作為象徵著奴役、壓迫和專制的埃及,就不僅是被拋棄,而是被拒絕、被審判和被譴責。」另一方面,上帝許諾給以色列人的那片富饒美麗的土地——迦南(Canaan),則具有鮮明的政治象徵意義:「世界並非都是埃及」(the world is not all Egypt)。這意味著這個世界除了奴役、壓迫、專制、暴政之外,還有一個與此相反的可能性存在,這就是自由。因此,上帝許諾的迦南可以視為人類自由的象徵。

反抗專制首先需要的首先不是勇氣和智慧,而是靈魂的覺醒。當一個奴隸意識到他和奴役他的主人同樣都是人,也有自己的尊嚴、人格、欲望和追求幸福的權利時,就必然會產生出淪為他人奴隸的強烈的恥辱感,必然會不再安於被人任意蹂躪和驅使,必然在內心深處發出「我也要成為主人」的強烈呼聲!這時候的他,自會為爭得自由而奮鬥,心甘情願地付出他的一切,以致寶貴的生命。如我們上面所介紹的,摩西在帶領以色列人「出埃及」過程中,最為艱難的事並不是對付法老,而是如何喚醒他的人民。

一個奴隸,要想獲得解放,獲得自由的身份,期盼「主人」的恩賜是絕對不可能的。一個民族更是如此。自由不會從天而降,任何民族要拒絕專制、擺脫奴役、走向自由,都要經歷一個曲折、漫長而艱辛的過程,都要準備為此付出巨大的甚至是慘重的代價,包括一往無前的勇氣、持續不懈的毅力和珍珠般的智慧。在反抗的過程中,也許還沒有等到自由的降臨,很多人就會倒在血泊中再也起不來,他們享受不到自由的果實了,但他們作為爭取自由的前驅將永遠被人們所懷念和尊崇。一生為黑人追求自由而不懈奮鬥的納爾遜·曼德拉曾說:「在通往自由的道路上我走了很久。我努力不讓自己畏縮。這條道路上我曾迷失過方向,但我卻發現了一個秘密,就是當你爬過一座高山後,才發現還有更多的山要攀登,我只能在此稍加歇息,窺視一下身邊的美好風景,回顧一下自己所走過的路。但我只能稍作停留,因為我的職責是追求自由我不敢逗留,漫長的旅途還未走到盡頭。」

3000年來,「讓我的人民走(She -ake -et -ami)!」成為被壓迫民族和專制社會人民重複最多的一句話,激勵著後人如波濤般奔趨前行。由「黑皮膚並且無名的詩人」創作的黑人聖歌里唱道:

去吧,摩西,

去那遠方的埃及

告訴老法老,

「讓我的人民離去!」

以色列在埃及時,

讓我的人民離去,

他們無法忍受殘酷的壓迫,

「讓我的人民走吧。」

去吧,摩西,

去那遠方的埃及,

告訴老法老,

「讓我的人民離去。」

「主是這麼說的,」勇敢的摩西說,

「讓我的人民離去;

如果不肯,我就將你頭胎孩子打死,

讓我的人民走吧。」

去吧,摩西,

去那遠方的埃及,

告訴老法老,

「讓我的人民離去!」

同樣是在異鄉為奴,黑奴們在摩西的事跡中得到勇氣和激勵,用他的話來表達自己擺脫奴役、渴望自由、回到家鄉的強烈願望。這歌聲感人肺腑、流傳深遠,遠遠超出歌曲創作地界限,並且進入了美國人的意識,成為美國文化的一個組成部分。

20世紀60年代,種族鬥爭風起雲湧,摩西的這句話再次成為世界上最流行的政治口號。冷戰時期,蘇聯一直存在強烈的排猶傾向,以色列人認為,蘇聯對猶太人的迫害僅次於納粹法西斯。於是,全世界猶太人舉行抗議活動,把「Let my people go!」寫在標語牌上,勇敢地反抗蘇聯式的帝國主義。

就是這樣,從在迦南故地遭受多民族摧殘到埃及法老的奴役,從「巴比侖之囚」到十字軍東征,從義大利梵蒂岡教廷的「隔都」、沙皇俄國的「刪欄區」、法國的「德雷福斯案」到史達林的民族流放、納粹德國的奧斯維辛、達豪、布痕瓦爾集中營、毒氣室,從四次中東戰爭到幾乎整個阿拉伯——伊斯蘭世界的環伺與敵視……這樣一條充滿人間災禍、血淚斑斑的荊棘之路,硬是讓這個人口只占人類千分之三的弱小族群一步一個腳印地走過來了。猶太民族,恰似浩瀚星空中最炫目、最動人的彗星,屢屢劃破人類文明的漫漫歷史長夜。它貢獻於這個世界的是一幅遮天蔽日的生命受難圖,一座古老而簇新的精神聖殿和一群衝破黑暗朝向自由天堂的先知和聖徒。

僅就對自由的認識和追求來說,猶太人就足夠讓當代的中國人慚愧了。本來,同樣是一個飽受專制奴役的有血有肉的民族,最容易產生對自由的渴望和追尋,但事實是我們這個古老的民族似乎一直沒有學會在苦難中找到出路,一直沒有認真地思考過更從來沒有實踐過「自由」這個莊嚴而偉大的主題,一直非常「認頭」地從一個苦難奔向下一個苦難。數千年之了,中國人有誰寫過一部有關自由和人的解放的具有普世價值的著作?有誰為普及自由的價值觀和思想論而東奔西走?有誰肯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為神聖的「自由」而戰?又有誰敢登高振臂高呼:「讓我的人民走」?

惟有太息,惟有沉吟,惟有祈禱,為我的民族。

責任編輯: 楊秀  來源:中國事務論壇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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