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鄢烈山:中國人的思維方式 中國人的「講道理」

—中國人何時才能學會「講道理」

什麼時候中國人才學會「公共說理」呢?學校里老師不教,社會上根本沒有公共生活空間;大家互相尊重人格,心平氣和「擺事實,講道理」看來還是遙遠的「中國夢」!

從一則微博引發的評論看庸常思維

從匈牙利布達佩斯的機場回國,在土耳其的伊斯坦堡轉機,坐的是TK072航班。土航贈送的那個裝有耳塞、眼罩等機上用品的,小學生文具盒一般的長方形鐵盒子很精緻;端詳上面的圖案是一幅世界地圖,便信手寫下了一則微博(那架波音777飛機上有WIFI可用,可惜我看不懂英語登陸引導,只能看鄰座的小伙子用,寫的微博只能保存在草稿里,下了飛機再說)。我寫的是:

「土耳其航空贈送的這個機上用品盒,才是真正的世界地圖,不像我們這旮旯用的世界地圖,似乎美國在東方了!

一直以來,我看我們的世界地圖都覺得怪怪的,彆扭。因為我們一直在說「中國屹立在世界的東方」,而美國是「西方國家」;太陽從東邊升起,而從東往西,天亮的時間和天黑的時間是逐漸變晚。比如,土耳其的時間比中國的北京時間晚5個小時,北美東部時間比中國北京時間整整晚12個小時我們要睡覺時他們才起床。

可是,看我們的世界地圖,直觀的感覺,中國並不在世界的東方,美國反倒在中國的東邊。

這跟地球是圓的觀念無關:如果我們拿的是地球儀,那是最直觀的,可以轉著看,想找哪個國家就把它撥拉到自己面前。既然是平面圖,必然是變形的,為什麼不可以把它製作得更符合我們日常的說法呢?畢竟地圖有兩種,一種是國別(包括中國)地圖,供我們了解特定的國家;另一種是世界地圖,供我們了解中國(及各國)在全球大致的東西南北方位呀。

我覺得土航的世界地圖很符合我這種想法,於是就簡短地記下了這麼段隨感。我寫微博與寫文章不同,很隨意,不斟酌用詞,不檢查有無筆誤,錯了就錯了唄,反正是一次性的,迅速「沉底」。這則微博開頭就不合語法,主謂賓「用品盒地圖」不通,但人家知道我在說什麼就行了;說「才是真正的世界地圖」,「真正的」定語也不準確,因為別的世界地圖不論我認為好壞,它們也是真的而不是假的。「真正的」應該表述為「順我眼的」,「合我意的」、「不誤導人的」之類。

如果再認真思考一下,土航的世界地圖之所以是這樣,更符合我們平常關於東西方的說法,那是因為土耳其與英國時差只有1小時,其地理位置更靠近0度經線(在英國格林威治天文台舊址,即劃分東方西方的「本初子午線」);而中國版的世界地圖,大概要呈現的是通過太平洋的「國際換日線」(百度百科:「為了避免日期上的混亂,1884年國際經度會議規定了一條國際換日線。這條變更線位於太平洋中的180經線上,作為地球上「今天」和「昨天」的分界線International date line;為避免在一個國家中同時存在著兩種日期,實際日界線北起北極,通過白令海峽、太平洋,直到南極,這樣日界線就不再穿過任何國家。)

沒有想到就這麼40多個字的一句話,引起了那麼多人關注,恐怕是我寫的6000多條微博中閱讀數(180多萬)、轉發數(近2000)和評論數(800多)最多的一條。

於是,值得認真分析一下,從中了解網上輿論的風氣和網民的一些思維特點。

不論同意還是反對我的看法,都是正常的。不能說「點讚」我的那150多人就是智者,反對的人就是愚民或「五毛」。因為這並非一個政治話題,我願意相信所有參與者都是出於個人見解而不是為「完成工作量」。

看這800多條跟評,有在那裡討論的。有人說中國的世界地圖起源於明末的傳教士利瑪竇如何如何,有人反駁。有人給我發了日本版和澳大利亞版的世界地圖這就是網際網路的好處,可以分享到很多東西,開闊自己的視野和思路。

但是更多的是謾罵,污言穢語,無恥下流。罵聲中最常見的當然是中國「首善」之地北京出產的俗稱「京罵」的「傻逼」。我剛寫過一篇文章談此問題,這種粗野在中國已成為「時尚」。這些跟評中有個認證為南京金融學院「博士副教授」的人寫的,出口成髒,真是有辱斯文,他卻恬然不以為恥。

這人有智力或知識優越感勉強還可理解,混到了「博士副教授」嘛。但更多的張口罵人「傻逼」、為別人智商「捉急」的人,實在不明白他們的自我感覺何以那麼好!

網際網路使人人都有了「麥克風」,當然是好事,很多醜聞罪過冤案被「立此存照」無可掩蓋了,民間不少高人得到了表現機會。同時,表達的無門檻,使那些無自知之明的人也張狂起來,簡直不知天高地厚。

當然,也與中國社會長期的「反智」有關。最典型的「反智」表現自然是在「文革」時期,鼓勵年青無知的學生批鬥「反動學術權威」,派「工宣隊」、「軍宣隊」占領大學等「上層建築」。如今,則嘲諷「公知」成了時髦。

幾十年來中國人都時興「扣帽子」、「打棍子」。現在這一套雖然不像「文革」時那樣有殺傷力,但作為人身攻擊、醜化對方的手段「貼標籤」(劃邊)至少是一種泄忿的方式。

什麼時候中國人才學會「公共說理」呢?學校里老師不教,社會上根本沒有公共生活空間;大家互相尊重人格,心平氣和「擺事實,講道理」看來還是遙遠的「中國夢」!有空去香港法院看審案,控辯雙方如何發言的吧。要不,看看電視劇《北平無戰事》第二集,特種刑事法庭審案時各方如何發言的,雖然那是軍事審判,原被告地位很不平等。

以下才言歸正傳,說說國人習以為常卻並不可取的思維方式。

一,

一則跟評說:「地球本來就是圓的,東西方只是相對概念而已。」

這種「相對主義」貎似有理,其實近於胡攪蠻纏。語言的定義本身就是人們的約定,約定了就該遵守,這樣才能互相交流。恰如「好」與「壞」既然大家已約定了含義,你就不能把「好」與「壞」反著叫,即使顛倒是非,把壞人說成好人,形容詞的意思也沒有變。

0度經線、國際換日線,都是國際社會為了文流與溝通的共同需要,經國際會議討論決定的,豈能容你用「相對」的說法任意改變?

在社會生活領域,我們常常聽到「自由是相對的」,「世界上沒有絕對完美的X X」之類說教,這些話常是用來混淆視聽忽悠人的。可是,偏有一些人說得理得氣壯,一些聽得心悅誠服。

請問,是怎麼個「相對「法?把無辜的你從南陽府衙僅可容身的地牢裡牽出來,關進普通的可以看見陽光的班房,這肯定「相對自由」了,你就應該滿意應該謝恩了?什麼叫「絕對完美」,誰那麼理想化高標準不切實際要求「絕對完美」了?人家的基本公民權利都沒有實現,你這麼說不是無恥嗎?

二,

一則評論說「作為一個上學時候的地理渣,我也知道任何國家製作地圖都是基本上把自己放中心」。

這種論調很多,或是說地理老師怎麼說,或是說各國都是以自己為中心的。他們說的也許是事實。以自我為中心,不論是個人,還是民族(國家),那是司空見慣的。「百度百科」上說,在1884年於美國華盛頓特區舉行的國際本初子午線大會上正式確定經度的起點,來自25個國家共41位代表參與了會議,法國代表在投票時棄權;在1911年之前法國仍以巴黎子午線作為經度起點。可是,這種自我中心沒有用,別人不賣帳,那就是徒增對外交流的煩擾而已。就像法國人長期拒絕講英語,可是現在法國精英都學說英語了。沒辦法,誰教你科技文化和經濟不能領導世界潮流了呢?

不過,這裡涉及的卻是一個思想觀念創新的前提:任何創意和新見的出現,都要敢於挑戰權威、挑戰世俗通行做法,用胡適的話說,做學問要「不疑處有疑處」。拿老師怎麼教的,拿別人都在那麼做,來支持自己的觀點,來反對別人的見解,幼稚得可笑。中國的教育教出的就是這樣循規蹈矩、墨守成規的長不大的孩子!討論為什麼中國出不了大師,獲不了自然科學的諾獎,根子就在這裡。新的觀點,新的想法,不一定是正確的,但它是創意的萌芽。與人爭論,說自己有什麼不同意的理由好了;不要說教材怎麼寫的,大家怎麼認為的,太丟人了!

三,

這樣的跟評不少:「西奴和美狗的學問就是深,服了!」「這就是南方系的嘴臉,凡事都要有個態度,常識都不顧了。」「舔洋大人舔的連臉都不要了還管神馬橘子皮」;「沒想到南方周末的品牌評論人還有泛突厥主義情懷」

人身攻擊,誅心之論,是中國的傳統文化,也是「革命」的傳統(比如誣彭德懷「裡通外國」,說劉少奇是「叛徒、內奸、工賊」)。如今這樣的污言穢語在網上流行,動輒給人扣一頂「漢奸」帽子成為時髦,似乎不如此不足以表現自己的「愛國」。

老實說,對這種流氓無賴的辱罵之辭我不屑於理睬,用廣東話說「睬它都傻」,只是覺得噁心。這就是典型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嘆的是,中國這樣的小人越來越多,越來越猖狂。他們為什麼不覺得可恥脫口而出呢?語言習慣是思維習慣的表現。

責任編輯: 東方白  來源:搜狐博客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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