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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東興與胡耀邦決戰 中南海短兵相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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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東興說:中央專案組的第一辦公室和第三辦公室,是「文革」剛起步時黨中央決定成立的,由華國鋒同志和我們三個人(指汪本人和紀登奎、吳德)直接負責的。這兩個辦公室的案子,都是經過毛主席批定的。「六十一人」的問題是經過毛主席和黨中央批准才定案的,不能隨便翻過來。還有彭德懷、陶鑄等人的問題,也不能隨意翻過來。所以,關於這些案子,還是原來的那句話:結論材料可以交給組織部,而文書檔案不能交。另外,關於一、三辦的所有其他案子,屬於人民內部矛盾的,也可以交給組織部;屬於敵我矛盾的,都不能交。

1978年9月,中共中央辦公廳向全黨發出通知,在中南海懷仁堂召開全國信訪工作會議,研究如何處理日益增多的申訴信和上訪人員,如何落實政策才算執行毛澤東的正確路線。這個會議,是胡耀邦剛到中組部時就向中共中央建議舉行的。汪東興遂讓胡耀邦主持會議,並在開幕式當天作主要講話人。明眼人看得出:這將是一場面對面的決戰。


文革期間,汪東興在中共中央警衛師黨代會上講話

擴大突破口時的激烈較量

一天,耀邦向主管中央級重大案件的汪東興和中央辦公廳的一位副主任又一次寫信提議,是不是把一些重大案件統統轉交中組部複查處理的時候,汪東興等人仍然不以為然。他們說:只能把中央專案組第一、第二、第三這三個辦公室對一些案件的審查結論交給中組部,而有關的旁證材料、審訊記錄、被審查人的申訴等等的文書檔案,仍由中央專案組保管。1978年6月9日,汪東興和紀登奎、吳德,找耀邦與陳野苹談話。那次談話,中央專案組第一辦公室的幾個人也在座,他們單刀直入地談了「六十一人」問題。

汪東興說:中央專案組的第一辦公室和第三辦公室,是「文革」剛起步時黨中央決定成立的,由華國鋒同志和我們三個人(指汪本人和紀登奎、吳德)直接負責的。這兩個辦公室的案子,都是經過毛主席批定的。「六十一人」的問題是經過毛主席和黨中央批准才定案的,不能隨便翻過來。還有彭德懷、陶鑄等人的問題,也不能隨意翻過來。所以,關於這些案子,還是原來的那句話:結論材料可以交給組織部,而文書檔案不能交。另外,關於一、三辦的所有其他案子,屬於人民內部矛盾的,也可以交給組織部;屬於敵我矛盾的,都不能交。

耀邦明白:這實際上是開他的批判會。他先洗耳恭聽,然後才開始答辯。他說:中央專案組第一辦公室、第三辦公室的案子,幾乎都是「叛徒」、「特務」之類的敵我矛盾,哪有什麼人民內部矛盾?為了對黨對同志負責,我們的意見還是交給組織部複查,還是統統交。

當然,這個要求不可能被汪東興等人所接受。

如是,就必然帶來這樣一個大難題:這許多所謂的「結論」,無非仍然是按照康生等人當年設下的框框,仍然肯定這些人是「自首變節分子」,是「叛黨」、是「劉少奇招降納叛組織路線的一部分」,全都開除黨籍、撤銷黨內外一切職務、給予一二百元多少不等的生活費,已被迫害而死的就聽其死去。

考慮到汪東興、張耀祠和中央專案組的這種態度,胡耀邦沒有再對他們說什麼。因為不少人都知道,中央專案組是由怎樣的一些人組成的。耀邦他們更知道,一些專案人員在辦「專案」過程中,是如何殘酷迫害許多老幹部的。別的不說,單以賀龍元帥專案組為例,在這個「主案組」之下,還設有十幾個「分案組」,其中絕大部分是賀龍統率的紅二方面軍、八路軍一二〇師和晉綏軍區的老幹部。另有一位是昆明軍區司令員秦基偉,據說就因為秦基偉的夫人曾是西南軍區的保衛幹部,是賀老總為他們牽線做媒的,秦基偉也由此而被關押在一個部隊農場長達七年之久。

這些專案組,其兇殘冷酷狡詐猶如中世紀的宗教裁判所,刑訊、逼供、誘供和製造偽證成了公開的秘密:北京軍區政委廖漢生的專案人員在他的床頭吊了一個三百瓦的大燈泡,不交代「賀龍乞降通敵情況」,就折騰得他整宿整宿不能睡覺;總參作戰部長王尚榮被整天罰站,不准上小號,硬逼他交代所謂的「賀龍罪行」;裝甲兵副司令員頓星雲拒絕參與指證賀龍和許光達,被專案人員猛一拳打瞎了一隻眼;成都軍區司令員黃新廷通宵達旦罰跪,半邊臉被抽打得黢青烏紫,骨瘦如柴,便膿流血;工程兵副司令員譚友林被連續幾晝夜地突擊審訊,險些死於獄中……

一位將軍被打得通身劇痛實在沒法忍受,被迫接過紙筆,按專案人員的口授,寫下了賀龍在洪湖根據地大部分失手後,曾與蔣介石派去湘鄂川黔邊區誘降的「特使」熊貢卿「議妥」叛變的條文,儘管賀龍當年及時做了匯報,並當眾公審槍決了熊貢卿,根本沒有所謂的「議妥」叛變的影兒。數日後,又有一位賀老總當年的老部下被屈打成招,「證明」賀老總當時之所以叛變未遂,是因為遭到紅三軍廣大指戰員的強烈抵制和反對,出於無奈才殺了熊貢卿。

在所謂的賀老總「現行問題」上,賀老總的一位老部下也未能忍受住專案人員的殘酷折磨而信口胡謅,說賀老總為研究「兵變」先後八次召開「黑會」,著重研究如何在各大軍區和各軍兵種安插親信奪取領導權,以及掌握控制部隊等問題,並將兵變時間確定在10月1日,第二天這位骨頭欠硬的人翻供,專案組便對他進行更加兇狠的批鬥,叫做「打他的態度」;這位軟骨症患者幾次翻供均被一一打了回去,專案組非要他「假話真說」不可。接著專案組按他的「坦白交代」提審了另外兩個所謂「參加黑會」的人。酷刑之下,這兩位也分別承認到「會」了,但參加會議的時間和地點,都與那位軟骨症患者的「坦白交代」捏不到一塊兒。

但主案組「分析」認為:肯定開過「黑會」。這麼大規模的兵變計劃,不開會各軍區、各軍兵種怎麼統一到位?因而要求所屬所有分案組一律以那位軟骨症患者的「坦白交代」為準,「兵變」時間統一在10月1日。

歷史就是這樣被強行編造的。從此各分案組競相大打出手,只求目的而不擇手段。一位瘦小體弱的將軍已被罰站二十三個小時了,渾身一軟便栽倒了。一個塊頭很大的專案人員走上前,擰住他耳朵將他拎將起來,可手一松,他又像一攤泥似的癱軟下去。一旁的好幾個專案人員衝上去用翻毛大皮鞋猛踢他的小腿,疼得他抱住腿滿地亂滾哇哇直叫,直到他喊了聲「我交代」,那疾雨般飛踢來的「翻毛腳」才收住勁。一個專案人員將一枝筆往他手裡一塞,誘供說:「好好坦白,那天是個節日!」

「五一?」

「媽的,不對!」

「那就是『七一』?」

「還不對!再想想,是個很大的節日!」

「那就是『八一』了!對,『八一』建軍節,我們軍隊的重大節日!」

「還是不對!不過差得不很遠了,再給你三十秒鐘考慮!」

「難道是『十一』?」

「唔,到底是哪天?說!」

「『十一』,是『十一』!」

「好吧,那你寫下來!」

專案組人員認為這是「鬥爭的需要」,不以為恥!

被迫害得最苦最慘的是裝甲兵司令員許光達大將。那些打手故意將麵條倒在樓梯上,逼迫許大將趴下去舔了吃,並放肆地呵斥說:「你中央委員有什麼了不起?你大將有什麼了不起?我們想什麼時候鬥你就什麼時候鬥你!」他的專案組組長、裝甲兵保衛部的某位副部長,在審訊時攥緊拳頭帶頭朝許光達當胸一拳,打手們紛紛赤膊上陣,幾次打得許光達心臟病發作昏死了過去。在場的醫生將他弄醒,打手們接著再打,直打得他內傷累累,卻不見出血。打手們打得他站不住了,就把他按在藤椅上打。有一次,一個狗熊般粗壯的漢子飛起一腳,將許光達連人帶椅踢翻,然後又把他揪將起來扔回椅子裡,鮮血浸透了他的白襯衫和被強行扒掉領章的軍裝。

專案組還對許光達施行車輪式滾動審訊。一次,身高一米八以上的一個姓黨、一個姓都的兩個大塊頭,一左一右地反擰住許光達的胳膊,將他的腰摁彎了九十度,主審人硬要他承認是「賀龍兵變總參謀長」,許光達據理力辯,堅決不承認,那個姓黨的打手一拳又一拳地猛打許光達的腹部,邊打邊狂叫:「我乾脆讓你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算了!」

姓黨的打累了,姓都的上,同樣邊打邊叫罵:「你過去說我是小貝利亞,老子今天就打你這個老傢伙!」直打得許光達口中的鮮血順著嘴角往外流。

許光達的身體終於被徹底摧垮了!1969年5月31日,即許光達悲辭人世的前三天,人已臥床不起,專案組還將他拖下地向毛主席像請罪!1969年6月3日晚十時二十分,許光達在既無醫護人員看護、又未獲准親屬陪護的情況下,慘死於病房廁所的馬桶上!只隔六天,即1969年6月9日,被折磨得骨瘦如柴不成人樣的賀龍元帥於上午八時送到三〇一醫院,於下午二時也離開了人世……

這些,都是如此這般專案組的罪惡記錄!!

時至1978年的此時此刻,耀邦斷然決定:對這些重大案件複查平反,中組部只能另起爐灶!

另起爐灶,兵貴神速

耀邦一回到中組部,立即把干審局及政策研究室的一些人請到自己的辦公室說:「有個案子,你們敢不敢翻?」

「實事求是。」人們都這樣回答。

「可是要擔大風險的喲!」

「再大的風險,」有人說,「還能超過『四人幫』的?」

耀邦說:「對,要有這份勇氣!」

耀邦說:按照黨的一切工作都要實事求是的原則,就是對偉大領袖晚年搞錯了的事,也應該予以糾正。有些人硬扛著「兩個凡是」牌子不放,堅持一錯到底。針對這種態度,我們能不能這樣說:「凡是不實之詞,凡是不正確的結論與處理,不管是什麼時候、什麼情況下搞的,不管是哪一級什麼人定的、批的,都要實事求是地改正過來。簡單地說:就是用『兩個不管』的矛,去對付『兩個凡是』的盾!請大家議議行不行?」

大家說,應該這麼辦,這既符合歷史唯物主義精神,又簡明有力。這時,耀邦才向大家談了這次與汪東興等人的正面交鋒,並下達了準備「另起爐灶」的動員令。

但為穩妥起見,耀邦覺得有必要首先取得葉劍英、鄧小平的支持。一天,他向中央負責人匯報平反冤假錯案、落實幹部政策工作時,反映了「六十一人案」中許多人及死者親屬要求複查的強烈願望,並表示中組部準備進行複查。

不久,鄧小平又接到了有關「六十一人案」的兩封申訴材料。6月25日,他在其中一封材料上批道:「這個問題總得處理才行。這也是實事求是問題。」7月4日,華國鋒也指示胡耀邦:「六十一人的問題要解決,由中組部進行複查,向中央寫個報告。」耀邦隨即指定干審局副局長賈素萍等四位同志,全力投入這項工作。一切似乎進展得一帆風順,但是耀邦明白:問題遠不是那麼簡單。

中南海里的短兵相接

1978年9月,中共中央辦公廳向全黨發出通知,在中南海懷仁堂召開全國信訪工作會議,研究如何處理日益增多的申訴信和上訪人員,如何落實政策才算執行毛主席的正確路線。

這個會議,是胡耀邦剛到中組部時就向中央建議舉行的。汪東興遂讓耀邦主持會議,並在開幕式當天作主要講話人。

明眼人看得出:這將是一場面對面的決戰。

正因為這是一場面對面的決戰,歷來不愛宣讀講稿,而習慣於旁徵博引、嬉笑怒罵皆文章的胡耀邦,這次卻特別請來政研室和干審局的一些同志研究並協助起草講話稿。在研究中,有人提出耀邦最好不要去,理由是:「人家正要找你的碴兒呢,你還送到門上去?」

耀邦說:這正是廣泛動員平反冤假錯案的最好時機,是踏破鐵鞋也難找的最好講壇,我們絕不能放過。我們永遠記住這八個字:堅持真理,旗幟鮮明。尤其在有關黨和人民利益的是是非非上,贊成什麼,反對什麼,更要明確表明自己的觀點,那種不講原則,「你好我也好」的庸俗腐朽氣,是同我們黨的性質水火不相容的。大家所以同意用「兩個不管」去針對「兩個凡是」,我想大概都有這樣的意思,就是不能再搞個人崇拜了。我相信我們的黨總有一天將會作出這樣的歷史性決議:永遠永遠地嚴禁個人崇拜。因為一搞個人崇拜,就根本談不上什麼民主,談不上實事求是,談不上解放思想,就必然要搞封建復辟。其危害之烈,莫此為甚!

耀邦說到這兒,在座的有人說:您說的都很對。但是現在,人家既然一直強調「兩個凡是」,就會說我們這是「砍旗」,而且在「真理標準」文章出來時就已經這樣大說特說了。對這種謬論的反駁,我們也得想得周全些。

這次談話後,一連數日,在中組部的部長辦公室,耀邦都抽出一點時間,向政研室的苗楓林等同志口授全國信訪會講話的主要內容,委託苗楓林起草講話稿。

對耀邦的這個講話,苗楓林認為非同小可,很可能引發一場激烈爭論。因而在起草過程中,他儘量把觀點闡述得十分周密而無懈可擊。等把稿子弄好送給耀邦過目時,他又一次勸阻耀邦:「最好等時機成熟了再講。」耀邦一聽,不免有點氣,說:「你們這些人就是謹小慎微。」苗楓林請耀邦再考慮一下,耀邦義無反顧地說:「怕什麼!就是下油鍋,也總得有人下嘛!」

9月18日,全國信訪工作會議如期開幕。耀邦從從容容地走上了懷仁堂講台,並發表了那篇講話。台下掌聲連連。他一回到中組部,一直提著心的苗楓林,急忙迎上去問耀邦的秘書張耀光:「講得怎麼樣?」張耀光回答了三個字:「很對勁!」耀邦說:「這是我平生第一次照本宣科。」

「照本宣科」,還是出了事!按規定,大會秘書處應該立即把耀邦講話全文登上會議《簡報》。但是,等《簡報》發下來,許多代表都傻了眼:耀邦講話的精髓——用「兩個不管」針對「兩個凡是」的內容——被刪得一字不剩。接著,續出的《簡報》連篇累牘,借用某些會議代表之口,對耀邦的講話進行了一系列批評指責。其中據說是來自河南省的代表說:胡部長的講話也太離譜了!連毛主席定的案子都要否定,也太不尊重毛主席了!

負責會議日常事務的,是中央辦公廳的一位副主任兼中央警衛局局長。按說,他沒有權力刪改主持會議的中組部部長的講話。耀邦遂找這位副主任兼中央警衛局局長問:「你這是何用意?為什麼要刪去這句話?」這位同志說:「這是汪(東興)副主席讓刪的。」耀邦轉身就走,沒說第二句話。

會議閉幕,汪東興作了會議總結講話。他又直接面對全體代表宣告「兩個不管」的說法不妥。散了會,9月25日,耀邦找汪東興等人討論這句話究竟有何不妥。被詢問的同志中有人反問耀邦:

「如果是毛主席批的定的案子,你怎麼辦?」

耀邦說,「我相信:如果他老人家還健在,也會恢復他一貫倡導的實事求是的。所以對他老人家過去批的定的被實踐證明了的冤假錯案,我們都應該平反改正。」

對方又有人說:「『不管什麼時候、什麼人批的定的』,這說法未免太大而無當了!如果這說法可以成立,那麼國民黨時代定的冤假錯案,難道也得由我們去平?」

耀邦即刻把這種挑釁也頂了回去:「國民黨都被我們推翻了,他們搞的冤假錯案就自然而然地都被平掉了嘛!」

對方啞然。

過了些日子,中組部的《組工通訊》發表了耀邦的講話全文,完全恢復了「兩個不管」。

「兩個凡是」的主陣地終於被突破

經過耀邦一系列委婉加強勁的鬥爭,「兩個凡是」的陣地越來越狹小,「兩個不管」的洪流節節壯大。到最後,汪東興等人不得不把中央專案組管轄的所謂「大案、要案」,全都轉交中組部重新複查。1978年11月20日,中組部向中央報送了《關於「六十一人案件」的調查報告》。這《報告》列舉了大量經得起檢驗的歷史事實。

1978年12月16日,作為中國共產黨又一個重大歷史轉折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的前一天,中共中央發布了「中央同意中央組織部《關於『六十一人案件』的調查報告》的通知」,要求各級黨委向所屬全體黨員和黨外群眾廣泛傳達。

隨之,在中央工作會議和十一屆三中全會上,對為數寥寥的「兩個凡是」論者作了最後衝刺之後,一向對黨對人民耿耿忠心的彭德懷元帥的「廬山沉冤」也被昭雪於天下;陶鑄等人,也從「叛徒」的桎梏中被解放出來……

責任編輯: zhongkang  來源:胡耀邦與平反冤假錯案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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