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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路軍女戰士被俘後喝馬尿受盡凌辱

—憶往昔崢嶸歲月(一)最後的黔籍紅軍西路軍女戰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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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台失利,紅軍大批指戰員被屠殺,光被活埋的就有700多人。陳慧芳和一些戰友被抓進一座大廟。因為是女兵,陳慧芳僥倖沒有被殺,被押去青海,一路上吃野草、喝馬尿,受盡凌辱。到了西寧,陳慧芳等被俘女兵被押送青海在毛紡廠做工。本文摘自2012年7月4日《貴州日報》,作者馮曙光,原題為《憶往昔崢嶸歲月(一)最後的黔籍紅軍西路軍女戰士》。

西路軍餘部於1937年3月回到延安,這是他們1940年2月21日在延安的合影

甘肅最後的紅軍西路軍女戰士

在中國工農紅軍史上,有一支赫赫有名的娘子軍部隊,那是於1933年3月在川陝革命根據地通江縣誕生的紅軍第四方面軍婦女獨立營(後改為團)。1935年初,婦女獨立團擴編為婦女獨立師,轄兩個團,擁有2,000多名女紅軍戰士。1936年10月,三大主力紅軍在會寧會師後,紅四方面軍主力奉中央軍委決定命令執行在河西走廊創建根據地和打通與蘇聯聯繫的任務,西渡黃河的2.18萬紅軍,於11月改稱西路軍。此時幾經轉戰、已減員不少的婦女獨立師,被縮編為婦女抗日先鋒團,共3營9連約1,300餘人。她們平均年齡不到20歲,最小的僅十二歲。在團長王泉媛、政委吳富蓮和特派員曾廣瀾的帶領下,這支紅軍史上絕無僅有的大規模婦女武裝,西渡黃河,踏上艱險悲壯的西征征途。

1936年冬到1937年春,由於指揮錯誤、寡不敵眾,西路軍遭到西北軍閥馬步芳部的圍追剿殺,只有400餘人突圍。在西征途中,婦女抗日先鋒團浴血奮戰、碧血黃沙,被俘後仍進行了拼死鬥爭,有的吞針自殺,有的越獄逃跑,有的慘遭殺戮,有的被轉賣不知所終,被營救回到延安的是極少數。

黃沙掩不住紅軍西路軍悲壯的歷程。上世紀80年代後,在2002年9月推出的新本《中共黨史》第一卷,為西路軍作出了評價:「西路軍所屬各部隊在極端艱難的情況下,創造了可歌可泣的不朽業績……永遠值得人們尊敬和紀念。」2006年,中央第一次以文件的形式提出宣傳西路軍。西路軍老戰士的生活待遇得到很大提高,一批重現西路軍真實歷史的史料和回憶記實作品、文藝作品諸如長篇報導文學《西路軍女戰士蒙難記》、《西路軍沉浮錄》,專著《西征中的女紅軍戰士》,電影《祁連山的回聲》、《驚沙》等相繼出版發行和上演,在全國引起反響。

西路軍女兵中有貴州人

筆者在貴州省婦聯工作,2009年11月在一次全國會議上向甘肅省婦聯宣傳部胡部長請教了一些西路軍女紅軍的史實。言談中得知在甘肅省目前倖存的9位西路軍女紅軍中有一位是貴州人,叫陳慧芳。我當時頗感詫異,因為在迄今有的紅軍長征史料中沒有這樣的記載。我問胡部長這位老紅軍是貴州哪個縣,胡搖搖頭:「只知道是貴州白子溝。」

回到貴陽,我把陳慧芳老人的事向領導報告,省婦聯領導很重視,讓我趕緊與各市、州、地婦聯聯繫,未果;我又到省圖書館查閱相關資料,依然未果。後來胡部長寄來一盤甘肅省婦聯慰問西路軍女戰士活動的光碟,結果仍令人失望,看來只有等待與她見面的機會了。

機會來了。2010年8月2日,我到蘭州參加《中國婦運》年會。5日我給胡部長打電話,她告訴我老紅軍陳慧芳老人就住在蘭州市比較邊遠的一個社區,第二天由接任她的魏部長帶我去見她。

次日,如約來到陳慧芳老人家,老遠就看見她站在門口迎接我們。老人個頭不高,精神爽朗,一個勁兒地用夾雜著貴州口音的甘肅話對我說:歡迎!歡迎!旋即拉著我的胳膊進到屋裡。30多平方米的兩居室住著老人的孫子、孫媳婦和重孫女共四口人,顯得很擁擠。一聽到我的鄉音,老人馬上激動起來,也用貴州話回答我。我問老人的家是哪個「白子溝」,她糾正說她家是在「白馬洞」的街上。說著捧出她的《西路軍紅軍光榮證》給我看,上面寫著:籍貫:貴州白子溝;1930年在貴州息烽參加紅軍;1936年與馬匪作戰被俘(注)。老人眼含熱淚,緊緊拉住我的手,述說著那遙遠的往事……

遙遠的往事

陳:我屬龍,民國6年生,記得老家在貴州白馬洞街上,父親叫陳樹青,祖籍江西。母親姓楊,是個苗族。父親脾氣不好,在我十幾歲時我母親就離家出走了。我出來找母親,先是從安順東大街的祥和百貨商店找到息烽,在息烽曾家辦的煙廠找到我姐姐,就在息烽住了一年。有一次找母親時碰見紅軍,看見他們對窮人好,我想跟著隊伍有飯吃,還可以找我母親,我就參加了紅軍,被編在少先團。因為我個子小,大家都叫我「小苗子」。跟著隊伍我到過安順、金沙江、大渡河。母親沒有找到,卻參加了長征,還見到過毛委員、鄧媽媽。那時,吃的困難,穿得破爛,我們抽空就自己打草鞋。過草地時餓得吐酸水,聞到戰友們烤皮鞋的味道都香得很。後來我被編進婦女團。打臘子口那一仗,我們婦女團也上了,死傷不少。後來過臘子口,到會寧,三個方面軍會師。再後來我被分到五軍供給部當衛生員。一次在黃河邊洗紗布不小心掉進黃河,還是我的老首長董振堂把我救上來。紅軍部隊渡過黃河西征時,我們唱著戰歌,好雄壯啊,現在我還記得歌詞:「出草地,過岷山,紅軍戰士不怕難。戰會寧,奪甘南,如今跨過黃河岸。戰友們,鬥志堅,要讓馬匪心膽寒。殺民團,過祁連,河西走廊紅旗展……」

1936年10月,紅四方面軍第九軍、三十軍,及原一方面軍第五軍組成的西路軍,奉中央軍委命令在甘肅省靖遠虎豹口西渡黃河,踏上西征的悲壯歷程......

1937年1月12日,馬家軍派兩萬餘兵包圍高台紅五軍,猛烈攻城。陳慧芳與衛生隊的戰友搶救傷員,幾天幾夜與敵人浴血戰鬥。激烈的戰鬥一直持續到19日凌晨。身陷包圍的董振堂軍長為不讓敵人生俘,把最後一顆子彈給了自己。他與政治部主任楊克明的頭顱被敵人懸城示眾三日。

高台失利,紅軍大批指戰員被屠殺,光被活埋的就有700多人。陳慧芳和一些戰友被抓進一座大廟。因為是女兵,陳慧芳僥倖沒有被殺,被押去青海,一路上吃野草、喝馬尿,受盡凌辱。到了西寧,陳慧芳等被俘女兵被押送青海在毛紡廠做工。

說到這裡,老人眼裡飽含淚水。但是在痛苦中,她們仍沒有忘記自己是紅軍戰士。然而,當時對逃回來的幹部戰士實行「一年歸來收留;兩年歸來審查;三年歸來不留」的嚴格審查制度。九死一生逃出來的陳慧芳回不了組織,流落在蘭州一家印刷廠當了名裝訂工。在她最困難時,一位曾經是志願軍的轉業軍人接納了她。夫妻二人相依相伴走過後半生,直到丈夫1994年去世。

有一件事,老人顯得很倔強,就是政府發「流落紅軍」證時她執意不去領。她說,我們是西路紅軍,是奉中央命令往西路走;是環境逼迫我們在這個地方,是敵人把我們整在這個地方,給我整個「流落紅軍」,我堅決不要。

文革中老人也受到很大衝擊。她說,我們受冤枉、受屈辱都挺得住,最傷心的是那些犧牲了的戰友和首長,他們閉不上眼睛啊!

老人的心願

「我今天見到家鄉的人,好歡喜,我想回家鄉看一眼啊!想回去告訴家鄉的親人:我是紅軍!讓家鄉的人看得起我!」

陳慧芳老人的孫子朱建華告訴我,老人思鄉情切,多年來一直保持吃米飯的習慣,還要吃「老乾媽」辣椒。老人聽孫子這麼一講,馬上接過話說:「我們貴州的火胡辣椒伴豆豉,熱糍粑沾黃豆面,就是安逸啊!」

我被老人的情緒所感染,眼睛不由得有點濕潤。時間不回,逝者如斯,祁連山河西走廊的風沙里記下了歷史的足跡。大漠孤煙、長河落日,黃河波濤伴隨著半個世紀的蒼涼悲韻,流淌著人們70年來揮之不去的遺憾熱淚。

就要離別了,老人一直把我們送到門口,車開走了還在向我們揮手。微風把她的白髮輕輕吹飄起來,眼中的目光聚集著心中的願望。

今年5月,我打電話給朱建華聯繫,他告訴我,奶奶去年得了腦梗,經搶救脫離了生命危險,但記憶和身體狀況已大不如前,甘肅那邊現在已不讓媒體記者採訪她了。

奶奶需要休息不宜打擾。截至目前的普查,這些西路軍女兵包括陳慧芳老人在內在甘肅省只剩3位了。

時間在和生命賽跑,我要趕緊完成老人的心願,要找到她的家鄉和親人。在開陽縣白馬洞村,我找到村支書吳長發說明來意後,他帶領我走訪了包括他84歲父親在內的幾位老人。他們說白馬洞以前是有一位江西來的趕馬車人叫陳樹青,他女人不在後陳樹青又與一位離婚婦女重組家庭搬到修文縣去了。在這個線索下,我又輾轉聯繫上陳樹青的外孫。他說陳樹青是他外公,去世時母親當時僅10歲,記不清什麼,60年來也沒聽說在外面有姐姐。陳慧芳老人曾給我講過,她有個姐姐在息烽縣曾家煙廠,她投奔姐姐在息烽住過一年。我電話請朱建華再問一下奶奶,他回覆說現在奶奶一輩子的記憶都好像停留的一個軌道上,成天只會說白馬洞、息烽、遵義、長征……她的大腦不清醒了。

我心裡一怔:能不能找到陳慧芳老人的家鄉親人,我心裡沒有底。興許是我踏破鐵鞋的尋找感動了上蒼,6月11日晚,一位叫倪家志的打來電話。這個電話像鑰匙一樣打開了陳慧芳老人的家鄉詳細地址和其親屬關係的大門。

「報上那個96歲女紅軍的文章和照片,我一看就是我家么姨媽。」58歲的倪家志是貴陽市烏當區新場鄉堯上村下寨組人,曾在蘭州高炮團當過兵,是陳慧芳老人的侄兒。」

「我現在的經濟條件可以,我想去接她到貴陽來,我給她養老送終。」

按照倪家志的指點,我先後找到了陳慧芳大姐的兒子倪華祥、倪華榮,陳慧芳二姐的子女王思珍、王思強兄妹四人等。我說:「讓你們么姨媽的孫子給你們通個話吧!」電話接通了,朱建華在那頭告訴大家,奶奶生活費已增加到每月1,900多元,他們住的房子去年已經拆遷,現在分給老人的新房是60平方米,預計今年10月就要搬新家了。聽著他們在電話里相互頃訴親情的感人話語,我覺得貴陽與蘭州一下拉近了,我的心得到了寬慰。

責任編輯: 東方白  來源:貴州日報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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