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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被扣了多少稅?——一切歷史 都是稅收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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稅,本質上是一種財富再分配的規則。這深刻地決定了國家的興衰,文明的走向。

如果你是個打工的,稅前月薪1萬塊。扣掉五險一金和個人所得稅,你實得7454.3元。考慮到醫療保險和養老金終歸還是你以後用,扣25%還是能接受的。但是如果考慮以下因素,你可能就不那麼高興了:

1、為了給你發這稅前1萬塊工資,單位還要為你交各種名目的費用,共計4410塊。算上這個的話,你到手的就不是75%,而是50%了——單位用在你身上的每一塊錢,你拿五毛,政府拿走五毛;

2、政府拿走這五毛,去炒股票了,虧得一塌糊塗。各地社保帳戶嚴重虧空,寅吃卯糧。據說黑龍江社保帳戶上現在就沒錢了……

3、你交的醫保,90%被當官的用掉了。當官的要是真得了病,用一些你的錢也就算了。但是最近各地嚴查一件事情,就是政府官員去醫院掛個空床住院,產生大筆費用,然後從醫院領取回扣。你看,他們不得病的時候都在用你的醫療費。

4、政府把你的五毛用掉,堵不上窟窿咋辦?恭喜你答對了——他們會印錢。於是,你每月交的五險一金到你退休的時候就縮水了,很厲害地縮水。

5、哦還有。如果你把7454.3元都花掉。即使不買香菸、化妝品和汽油這些稅超高的東西,只是方便麵火腿腸茶葉蛋,那你也交了1284塊錢的增值稅。

打工太不划算了。那麼,咱就自己當老闆做生意,比如一個最簡單的,買它100萬的玉米面做成窩頭賣。人工、水電、場租、設備折舊……總共算10萬塊的話。比方說賣了150萬,稅前盈利40萬,那你要交多少稅呢?

紫色的1萬塊雜費是指房屋稅、印花稅、土地使用金、殘疾人保障金和工會經費……

看!打工也好,當老闆也好。你到手的錢,政府總是要拿走一半。不過當老闆有一點不好——如果你虧損了,比如窩頭只賣了100萬,還虧了10萬塊錢,那政府還是要收你1萬5千塊的稅。

稅,自古就有。大清亡了之前,歷朝歷代,大家把稅理解為「房租」——天下是皇上的,你種人家的地、在人家的地盤上磨黃豆豆腐,那你就得交份子錢。孟子念茲在茲的井田制,就是把一塊地平均劃成九塊,中間那塊的收成上稅,剩下的自己留著。這麼著,稅率就是11.1%。那時候,皇上知道,稅不能收得太狠……所以中國曆朝歷代,稅率甚至低於井田制的11.1%。

如果可以選擇,你願意不願意回到有皇上的時代呢?就是說,沒有養老保險、沒有醫療保險、沒有失業保險,也沒有住房公積金,沒有中間商賺差價,但是單位給你發的不是10000,而是14410塊。每月你交給皇上1600塊(11.1%),實得12810塊。然後你花這12810塊錢的時候也不用再掏17%的增值稅。

12810-7454.3-1284=4071.7,收入提高54.6%,相當於每年多發給你六個半月工資。這個多出來的錢,你可以自己攢錢養老、自己去保險公司買醫療、失業和意外傷害險。只要有幾家保險公司在競爭,相信保險公司的經理不敢拿你的錢去炒股票,不敢自己住院報銷標準和客戶不一樣,更不敢假住院從醫院拿回扣,他們也沒辦法印新錢賴舊帳……

清宣統吊稅票

後來,以人民的名義,成立民選政府,收稅的理由就變成了「取之於民,用之於民」的提供公共服務。今天,即使是行專制之實的國家,也打著「人民主權」的名義,朝鮮都叫「人民民主共和國」呢。但我們知道,正如伏爾泰揶揄神聖羅馬帝國那樣——「它既不神聖,更不羅馬,也不帝國」。

「人民」收上來的錢歸「人民」用,那能不能幹脆100%都收上來呢?20世紀,從1919年到1989年,整整七十年間,全世界曾經有一半的國家在蘇聯的帶領和支持下,試驗過這樣的方式,叫社會主義。社會主義,沒有稅收的概念。它搞的是生產資料公有前提下的財富再分配——鋤頭是國家的,你拿著國家的鋤頭在國家的地里種出來的玉米,也都是國家的,「顆粒歸公」。然後,國家再把玉米在國民中進行分配。那麼,誰種玉米誰種棉花誰織布呢?這個不用你操心,國家每年都有事無巨細的全面安排。這種安排,叫「計劃經濟」。

這種方式顯然是失敗了。今天,自稱是社會主義的國家只剩下四個——古巴、越南、朝鮮,和那誰。除了朝鮮的那三個還天天張羅著「改革開放」。什麼叫改革開放呢?就是朝鮮一針見血地指出,越來越背棄「生產資料公有」的理念,大搞修正主義唄。當然,修正主義的道路也並非一抹眼走到黑。有時候,也有「做大做強國企」的社會主義小陽春……

計劃經濟時期的糧票

另一半國家,賡續了多年前英國貴族與國王討價還價的產物《大憲章》,逐漸樹立起了現代稅收的基本框架:管花錢的政府無權徵稅,管徵稅的議會無權花錢。具體而言,只有滿足三條原則,稅收才能稱為正當:

1、納稅人同意。為此,有徵稅權的議會必須由納稅人選舉產生;

2、稅收須按明確的規則在全體人民間分配。分配不正當的稅收是什麼呢?亞當·斯密說得好:「如果你放棄分配原則,你就進入了搶劫與勒索的王國」;

3、公平。前兩條大家沒什麼分歧。這一條就有點麻煩。什麼叫公平呢?你種9畝地,也是1畝地收成拿去交稅。你種9萬畝地,也是1萬畝地收成拿去交稅。這個,在某些人看來叫公平。但是另一些人不這麼認為。他們認為種九萬畝地的人,自己剩的也多,應該拿出5萬畝的收成交稅。這個叫累進稅制,是白左的鼻祖和發源地法國人搞出來的東西。哈耶克對這個深惡痛絕,認為它比「最有害的稅收的危害還要大」。在他看來,固定比例制才是最公平的。

本來,按照這三條原則去做,搞得挺好。麻煩出在普選權上。你猜對了,「普選權」也是法國人搞出來的。之前,投票權是有納稅門檻的,法國七月王朝時,年納稅額500法朗的人才有投票權。第二年這個門檻減到200法朗,軍官和醫生等「有識之士」還打了五折。饒是如此優惠,3000萬法國人中,符合條件的也只有16.8萬人,比例為0.56%;我大清亡之前,慈禧太后光緒皇帝也搞議會搞選舉。規定中學以上學歷或當過七品以上官員的滿25周歲的男性才有投票權。如果你沒學歷,也沒做過官,那就用錢說話——要麼有值5000大洋的房子,要麼有值10000大洋的動產。這麼算下來,全國有投票權的只有0.42%,比七月王朝的法國還低。

各國那些有門檻的、由士紳精英組成的議會,總體表現相當不錯。但是普選權這東西出來之後,事情就發生了變化。以前是10000個人里只有42個富人投票選個代表,在議會裡討論街上這麼多要飯的窮人,可憐啊,可乍整?!現在普選權了,10000個人都有投票權選代表,形成了「窮人也上桌決定怎麼救濟窮人」的現象。

既然窮人上桌了,參與決定怎麼救濟窮人,無良政客也就應運而生。就像托克維爾說的那樣——政治家與民眾之間距離危險地喪失。「你給我選票、我給你福利」的規則之下,窮人先是得到了免費的食物,繼而得到了免費的醫療和教育。美國民主黨在這個遊戲規則下還是贏不上,他們就去國外拉窮人——給非法移民特赦,然後你投票支持我。

托克維爾法國歷史學家,政治家

窮人上桌用選票換福利,代價是什麼呢?代價一是各國稅率普遍的提高,二是紙幣的濫發。二戰之後,尤其是布雷頓森林協議垮台的1973年之後,各國的紙鈔與黃金完全脫鉤,美元、德國馬克、英鎊、法郎等各國貨幣貶值都在七百至一千倍左右,如此規模的財富掠奪和再分配,史上絕無僅有。

很多人第一反應,紙幣的濫發,是一種劫富濟貧的財產轉移,相當於征富人的稅。不幸,這是錯的。因為貨幣是窮人惟一的財富形式。而富人有能力擁有多種形式的資產配置,去有效對沖通漲的損失。更糟糕的是,通漲之下,窮人喪失的不僅僅是可憐的那點剩餘,更是他們的上升機會。因為,他們無法再靠節儉致富了——掙五塊花三塊兩塊錢存銀行。這樣的省吃儉用,在通漲之下,不再有任何意義。這種無助的境地必然導致另一個結果:窮人普遍的道德淪喪。因為正常的生活方式,不能給他們帶來任何希望。

稅,本質上是一種財富再分配的規則。這深刻地決定了國家的興衰,文明的走向。

查爾斯·亞當斯寫了一本很靠譜的書,叫《善與惡——稅收在文明進程中的影響》。從稅收這個角度,解釋了人類歷史大尺度的走向和成敗興衰。比如雅典,借波斯戰爭之機,建立了提洛聯盟。超過兩百個城邦加入進來,大家湊份子,錢集中放在提洛島,供戰爭使用。然而在馬拉松贏得對波斯決定性的勝利之後,聯盟並沒有解散——各城邦的貢賦太多、來得太容易,雅典人實在無法抗拒誘惑,於是他們決定代替大流士,剝削昔日的盟友。他們把錢從提洛島運回帕台農神廟,大興土木。同時,一次次地翻倍其他城邦的貢賦。膽敢拒絕者——如米洛斯和米蒂利尼,懲罰是男人全部殺光,婦女與兒童販賣為奴。這直接導致了隨後的伯羅奔尼撒戰爭——以前跟雅典混的200個小兄弟,竟然有165個轉投斯巴達。愛倫·坡說「光榮屬於雅典,偉大屬於羅馬」。可以說,雅典的光榮,從向提洛聯盟成員殘暴徵稅的那一刻起,就註定結束了。

《善與惡——稅收在文明進程中的影響》亞當斯著

嗯,偉大的羅馬。他們剛得到海外殖民地時,習慣於延續當地之前的稅制,不增不減。羅馬派來的總督甚至都是自掏腰包養活自己,離任時「不會帶走任何東西,除了當地居民的感謝以及羅馬公民的讚許」。但隨著疆域的擴大,每次戰爭費時長久,士兵們在外浴血奮戰,留在羅馬的元老們則趁機兼併土地。同時,對新征服的領土,元老院派包稅人如蛆附骨般跟隨羅馬軍團,收取海外的稅賦。就這樣,士兵們失去了家鄉土地,而海外收益卻沒他們的份兒。於是,士兵們便擁戴自己的將軍反對元老院。從蘇拉,到龐培,到愷撒再到安東尼,將軍們直接在駐地征重稅供養軍隊,最終導致羅馬走向帝制,共和國覆滅。

七世紀,阿拉伯人從中東開始的急劇擴張,亦是一個關於稅收的「傳奇」故事。他們習慣於給被征服者三個選擇:死亡、皈依穆斯林得到免稅待遇,或納稅。面對這道選擇題,一頭驢都知道正確答案是什麼。然而,這是個貪吃蛇策略——隨著越來越多的基督徒皈依穆斯林,哈里發和蘇丹們的稅基越來越小,稅率越來越高。更要命的是,哈里發與蘇丹們也採用了分成制——中央百分之二十,各省百分之八十。但是由於蘇丹們上下其手少報瞞報,中央實得連百分之五都不到。哈里發眼睜睜看著地方坐大,帝國分崩離析。

再說美國南北戰爭——至少在亞當斯看來——與奴隸毫無干係。南方真正抱怨的,是聯邦統一的高進口稅。這樣,北方工業品就可以將歐洲的競爭擋在大門外而壟斷南方市場,持續地榨取南方的財富。

即使我們不去討論稅收是否正當,收上來的稅用得公平不公平。假設今天我們姓趙,只單純考慮「怎麼才能多收稅」,上世紀八十年代,里根和柴契爾只用了十年時間就證明了米爾頓·弗里德曼的英明和正確——9〜12%的稅率,可以有效擴大稅基,隨之帶來最多的財政收入。今天,川普大規模減稅,帶來了美國經濟的強勁增長。

川普稅改方案實施

反觀中國。稅收過高是一個原因。2008年通過的新勞動法,給用人單位造成了過重的負擔,則是更重要的原因。兩腳泥剛從田裡爬出來,褲腿子還沒來得及放下來呢,紈絝子弟的派頭就開始擺起來了。弄得現在是騎虎難下。在經濟全球化的今天,中國們因為完全不合實際的福利制度,喪失了全球競爭力。但願這次借著中美貿易磨擦的機會,朝野上下,對現行的稅收和福利制度,有一個全面的反省和檢討。

正如墨菲法則說的那樣,蛋糕掉在地上,總是有奶油的那一面著地。多難不能興邦,共克時艱只會讓我們更艱。趙家不說了。即使是民主憲政體制,今日之政治文明的普遍悲劇,是從讓窮人上桌的普選權那一刻起,就已經註定。

責任編輯: 秦瑞  來源:肉唐僧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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