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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惠林:「金融深化」的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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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世界上諸多國家都已深陷於「金融詛咒」之中而不自知,仍然為了創造大筆的財富與飄渺的國家競爭力而詛咒自身。謝森在書中探訪諸多國家的關鍵人物,並在各個避稅天堂、企業、政府機關中逐步探索,並為我們揭開隱藏在其中的「詛咒」真相,它究竟如何發生?我們如何滋養了它?它將帶來什麼恐怖的未來?而我們又該如何挺身防範?

工研院14日發布最新產業關鍵趨勢,在各項新興科技應用帶動下,工研院預估,今年我國半導體產值將逼近新台幣2.61兆元,年成長5.9%,儘管有美中貿易戰、土耳其爆發金融危機等不確定因素,但半導體業,成長依舊可期。(影片截圖)

進入二十一新世紀之後,貧富懸殊惡化的速度加快,一%對抗九九%的極端對比也早已浮上檯面,而打著「公平正義」旗幟抗議的場面也是全球化的司空見慣。勞資對立、庶民對抗權貴的階級鬥爭更成為政客們在選舉時最好用、最有效的訴求,而期待強而有力的政府主持公道,利用政策工具來消弭這種現象,就是最標準的答案,尤其對低薪、買不起房的青壯年更具吸引力。不過,這可能是治絲益棻、甚至是通往地獄之路的「飲鴆止渴」做法,因為診斷錯誤、抓錯了藥。那麼,癥結究竟在哪呢?

「五鬼搬運」出籠

其實,早在「五鬼搬運法」這一名詞出現時,就已抓到了病根,那是已故的蔣碩傑院士在一九八二年七月十八至二十日,於《中央日報》發表的〈紓解工商業困境及恢復景氣途徑之商榷〉一文中提出的,蔣先生是這樣寫的:「假使有人既不從事生產或服務,又不肯以適當的代價向人告貸,而私自製造一批貨幣,拿到市場上來購買商品。就等於憑空將別人的生產成果攫奪一份去了一樣。這不和竊盜行為一樣嗎?而這種竊盜行為是神秘而不露痕跡的。它能不啟人門戶,不破人箱籠,而叫人失去財物。吾人不妨戲稱之為『五鬼搬運法』。」蔣先生又說:「但如果銀行擅自增制新貨幣(此處新貨幣並不單指鈔票、硬幣而言,應包括銀行活期支票存款在內)以之貸放借款人的話,那就等於銀行幫助借款人施展『五鬼搬運法』去搬運別人財物來供他們使用。」

蔣先生更直白的說,「五鬼搬運法就是金融赤字」,就是金融機構以各種方式將錢搬給少數有權有勢富人。金融機構原本扮演「資金的橋樑」或「金融仲介」角色,也就是右手接受民間的存款,左手再將這些存款貸放給從事「實質生產」的業者,而且要盡心盡力找到既有誠信又有能力,亦即生產力高的業者。就像二○○八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克魯曼(P. Krugman)在二○○九年三月底發表於《紐約時報》的〈金融市場的魔法迷思〉一文中所說的:

「這種金融業是沈穩、甚至是無趣的企業。銀行在便利存款者的地點設立,而用諸如兩台免費的烤麵包機吸引存款戶,再用引來的錢提供貸款,情況就是這麼的簡單。」

這樣子的金融體系不但無趣,規模也是小的,在二十世紀美國股市興起的六○年代,金融和保險業合計也只占不到GDP的四%,而這種無聊、原始的金融體系卻維繫了在一個世代之間,使生活水平倍升的經濟體。對照二○○八年金融海嘯發生前夕,金融和保險業占GDP的八%,更有規模巨大的公司,而且吸引社會中頭腦最好的人才,他們讓金融世界光鮮亮麗,其背後的證券化過程,使貸款不再專屬於借方,而是繼續給其他人,這些人把貸款細切、分割,並把個人的債務整合成新資產,於是次級房貸、信用卡卡債、車貸等等都進入金融體系中,結果讓風險倍增、金融體系弱化,終而慘遭崩解,進而危及各產業,禍延全人類。

金融產業角色錯亂

不過,二○○八年全球金融海嘯的教訓,並沒讓金融業走回正軌,且在衍生性金融繼續創新下,金融業掌控的權力更大。《時代》和《金融時報》專欄作家拉娜・福洛荷(Rana Foroohar)在二○一六年出版的《大掠奪》(Makers and Takers),書中告訴我們,金融業掌控的權力大到不成比例,它代表七%的經濟產值,但拿走了大約二五%的企業獲利,而且只創造四%的工作,但它塑造政府官員、監管機構、執行長,甚至很多消費者的想法和心態的能力更為強大。二○○八年之後,行政部門的決策為金融業帶來龐大利潤,並造成房屋所有人、小公司、勞動者和消費者的損失。金融業已經成為經濟成長的阻力,而不是催化劑,因為它的成長使得企業和整個經濟社會都受到損害。

拉娜告訴我們,以「蘋果」這家美國最大企業為首的大公司都偏向如何從「財務」工程,而不是從「傳統(生產)」工程來賺錢,熱衷從事金融遊戲,已採取華爾街的思維,開始運作得像銀行,用大筆借來的現金,購買企業債券。蘋果回購股票和發放股利,已經成為稀鬆平常的事,這個策略讓公司的高階主管和最大股東變得更富有,但長期下來經常扼殺了創新的能量,也削減了創造就業的機會,並慢慢侵蝕了它的競爭地位。

今天,在美國,是金融家在對企業發號施令,在金融市場創造財富已變成目的,而非把金融市場當成工具,以達成共享經濟繁榮的目的。金融思維已在美國企業根深柢固,即使最大和最有前景的公司也開始運作得像銀行。現在的美國企業只要搬動現金,就能比以前賺到更多錢,光是從單純的金融活動,是交易、對沖買賣、稅負優化和銷售金融服務,就能產生比二次世界大戰後的時期差不多五倍的收入。我們的金融體系已無法對實體經濟發揮作用,只對其本身產生功用。這是一種經濟疾病,以「金融化」(financialization)這個名詞來稱呼,意味著華爾街和它的思維趨勢,不僅滲透到金融業,更已滲透到各行各業。這種非常重視短期又高風險的想法,在二○○八年幾乎翻覆了全球經濟,現在還拉大了貧富差距,阻礙了經濟成長。

「金融化」是經濟疾病

「金融化」現象只在美國發生嗎?當然也不是,它已成為另一種「全球化」。英國作家尼可拉斯・謝森(Nicholas Shaxson)出版的這本《金融詛咒》(The finance curse: How global finance is making us all poor)很直接明確用書名宣示,「金融化」不但是全球性,而且「全球金融化」已讓全人類都趨向貧窮,甚至已經成為「金融詛咒」了!

謝森告訴我們,一九七○年代正式浮上檯面的「金融化現象」,如今已緩慢、安靜地不知不覺影響了你我,它經由金融(financial)、保險(insurance)、房地產(real estate)這三大火紅產業,在規模與權力上的大幅擴張。同時,金融市場操作技巧、動機與思考模式進一步深入我們的經濟、社會、甚至文化之中。他以Trainline這家企業為例,企業主製造小裝置和鏈輪、找到瘧疾的解藥、販售玩具或旅遊行程、建構高效率的火車票售票平台,藉此在經濟體系中創造實際財富。但這群人越來越常受到鼓吹,要他們不再專注於提高生產力這種苦差事與實質的企業家精神,而是轉向更容易獲利,快速見效的財務工程,幫企業主賺更多錢。

半個世紀前,各界普遍相信經營企業的目標不只是賺錢,還要服務員工、社區與整體社會。過去幾十年來,進入金融化時代,企業宗旨縮小到只剩下儘可能為股東與企業主創造財富。複雜的企業結構實際上是金融結構,架在真實、具實質功能的工作之上,用創新又複雜的方式把錢向上層輸送。

「金融詛咒」蓄勢待發

在金融化時代,企業主與他們的顧問,還有整體金融業,已從為經濟體創造財富,轉向利用金融技巧從經濟體提取財富。當金融不再擔當傳統上服務社會並創造財富的角色,轉而從經濟體其他地方榨取財富,不但利潤更高,金融業也因而獲得龐大的政治權力、設定法令規章,甚至形塑整個社會以滿足自身需求。結果就是經濟成長放緩、貧富差距擴大、市場缺乏效率、公共服務受創、貪腐更嚴重,其他經濟部門被掏空、民主和社會整體受害,「金融詛咒」就出現了。

如今,世界上諸多國家都已深陷於「金融詛咒」之中而不自知,仍然為了創造大筆的財富與飄渺的國家競爭力而詛咒自身。謝森在書中探訪諸多國家的關鍵人物,並在各個避稅天堂、企業、政府機關中逐步探索,並為我們揭開隱藏在其中的「詛咒」真相,它究竟如何發生?我們如何滋養了它?它將帶來什麼恐怖的未來?而我們又該如何挺身防範?

台灣是否也陷入「金融詛咒」黑洞?或該如何防範、化解?讀這本書會讓我們清楚、明白。盍不興乎來?尤其有關政策制定者和年輕朋友更不可錯過。

責任編輯: 江一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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