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8月11日，賴小民受審。看到這個新聞，竟然想到了張玉環。
把賴小民與張玉環放在一起，毫無理由，略作對比，就會發現他們的共同點只有兩個：男，江西人。二人仿佛都從夢中醒來，一個美夢，一個噩夢。
張玉環，農民，今年53歲，從26歲失去自由，一生中年富力強的時間在幾乎全在冤獄中度過，最近剛剛獲得自由。
賴小民，稱得上是「高級幹部」，今年58歲，2018年失去自由，一生中年富力強的時間叱吒於金融系統，最近剛剛受審。
張玉環和賴小民都還不到60歲，這個年齡如果是大企業的老闆或高級官員，還可以大幹一番「事業」。但是，鑑於二人當下的實際情況，他們已經開始提前步入「晚年」了。也就是說，「事業」已經與他們沒有關係了，他們接下來考慮的事情，就是怎麼養老了。
張玉環與社會隔絕27年，如今基本上就是個生活難以自理的人，用他兒子的話說，他現在的生存能力還不如一個小孩。每天下樓梯、出門，都要緊緊握著兒子的手，像一個兒童。
1994年2月，32歲的賴小民成為央行計劃資金司中央資金處處長，那個時候，張玉環作為殺人嫌犯所受的刑訊大概還沒有結束。
處長，是一個官員起飛的重要平台。體制之內，很多人一輩子也得不到處長的頭銜，即便得到，也可能一輩子停滯在這個平台之上，極少的幸運者，可以平步青雲。賴小民就是極少的幸運者之一。
用了15年的時間，賴小民成為金融領域的一方諸侯。2009年，他出任華融資產管理公司總裁，2012年成為華融資產管理公司董事長，按照級別講，大約是副部。
賴小民的好運在2018年終結。那年10月15日，賴小民被宣布嚴重違紀違法被開除黨籍和公職。
檢方最新指控顯示，2008年至2018年，被告人賴小民利用擔任銀監會辦公廳主任、華融總裁、董事長等職務上的便利，直接或通過他人索取、非法收受相關單位和個人給予的財物，共計折合人民幣17.88億餘元。這個數字，很多人認為破了記錄。
10年，3650天，17.88億，如果沒算錯的話，應該是平均每天約50萬，猶如一台印鈔機。
根據我的「想像」，賴小民是「不需要錢」的，因為他們沒有可以花錢的地方，所以這17億，大約都能夠追到，都能夠上交國家。
前兩天與計程車司機聊天，他替國家發愁，說疫情導致經濟下滑，而國家又要因為疫情花很多錢，收支會產生窟窿的。然後他又說，其實也好辦，抓幾個腐敗分子大概就夠補窟窿了。這雖是笑談，但也是一種「民間智慧」。若這個「智慧」真的管用，賴小民的倒掉，不僅利國而且利民。
從邏輯上來說，賴小民的倒掉只是早晚的問題。高智商如賴小民，才華橫溢如賴小民，自然是知道倒掉的風險的。但是，印鈔機一啟動，就停不下來，這是不難想像的。
賴小民們是「活在當下」的典型代表。沒有翻車的時候，就及時展現才華替國家管理資產，就及時享受人生跟情人一起生孩子。沒有足夠的才華，是不可能有資格替國家管理資產的，沒有真愛大約也是不會跟情人一起生孩子的。賴小民的成功，就在於愛情事業雙豐收物質精神皆豐滿。
我這樣描述賴小民的人生，既不是艷羨也不是批判，只是一種不夾雜感情的白描。
在人性上，大家相差不大。假如賦予張玉環賴小民那樣的運氣，給他一台印鈔機，他大約也一樣難以自控。同樣，假如給賴小民張玉環那樣的霉運，在刑訊之下，他也可以承認自己是殺人犯。
把賴小民與張玉環這兩個江西男人放在一起，至少可以產生這樣一種感慨：運氣再好，也可能用完，運氣再壞，也可能轉機。如果非要再進一步總結點人生的道理，大概就是，運氣好的時候收斂點，運氣壞的時候堅強點。
當然，活到足夠的年紀就會發現，所謂的人生道理其實毫無用處。實際情況大概是，賴小民不僅不會想過收斂，大約想收也收不住；張玉環根本不知道此生還有平反的可能，苟活於無盡的牢獄之中其實也談不上堅強。
據說，理想的情況是，張玉環能夠獲得700萬的賠償，平均每個月補償2萬。有一個叫陳劍的賤人覺得這是一個很大的數字，比白領的月收入都高，他勸張玉環別再哭哭啼啼應該知足。
人生是無價的，但往往又不得不被金錢衡量。儘管數字毫無可比性，但我還是覺得，與賴小民1天「印鈔」50萬相比，張玉環26年冤獄補償700萬，還是能夠凸顯張玉環人生的廉價。
如果人生是一場夢，賴小民是做了一場美夢，張玉環是做了一場噩夢。夢醒之後，他們一個失去自由，一個重獲自由，進入各自的「晚年」。
你覺得，餘下的歲月，這兩個人誰更「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