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論 > 政黨 > 正文

裴毅然:胡適們被共產黨迷惑後悔晚醒的深度啟示

—胡適惑赤的深度啟示

作者:
共軍尚未進城,士林已思想繳械。赤潮禍華雖為諸因之合,最關鍵的原因還是認識問題。1960年台北,蔣夢麟謂費正清:假如我們在大陸時就能達到我們現在這樣的認識水平,我們本來是能夠打敗毛澤東的。

胡適與蔣中正總統

1917年俄國十月革命,赤潮騰漲,赤旗一時新艷,加之俄共封閉言路,報喜不報憂,假象惑世,全球士林一時莫辨。此時,中西社會均處於變革混沌期,西方知識界質疑啟蒙運動以來的歷史理性、否定現實秩序。尼采(1844~1900):「這是一個價值重估的時代」。[①]傳統價值需要重估,經驗之尺既棄,鑒新繩范何倚?二十世紀初的胡適亦以思想自由、鼓勵實驗的寬容精神看待蘇俄的「社會主義實驗」。

胡適之函

1926年8月,胡適(1891~1962)短期訪蘇,致函友人:

慰慈:

這是莫斯科的第三晚了。在一個地方遇見美國芝加哥大學教授Merriam與Harpers。今早同他們去參觀監獄,我們都很滿意。昨天我去參觀Museum of the Hevolution,很受感動。

我的感想與志摩不同。此間的人正是我前信中所說有理想與理想主義的政治家;他們的理想也許有我們愛自由的人不能完全贊同的,但他們的意志的專篤(Seriousness of purpose),卻是我們不能不十分頂禮佩服的。他們在此做一個空前的偉大政治新試驗;他們有理想、有計劃、有絕對的信心,只此三項已足使我們愧死。

我們這個醉生夢死的民族怎麼配批評蘇俄!……

今天我同Merriam談了甚久,他的判斷甚公允。他說,狄克推多(Dictator,獨裁者)向來是不肯放棄已得之權力的,故其下的政體總是趨向愚民政策。蘇俄雖是狄克推多,但他們卻真是用力辦新教育,努力想造成一個社會主義的新時代。依此趨勢認真做去,將來可以由狄克推多過渡到社會主義的民治制度。

我看蘇俄的教育制度,確是採取世界最新的教育學說,作大規模的試驗。可惜此時各學校都放假了,不能看到什麼實際的成績。但看其教育統計,已可驚嘆。

……對於蘇俄之大規模的政治試驗,不能不表示佩服。……在世界政治史上,從不曾有過這樣大規模的「烏托邦」計劃居然有實地試驗的機會。……去年許多朋友要我加入「反赤化」的討論,我所以遲疑甚久,始終不加入者,根本上只因我的實驗主義不容我否認這種政治試驗的正當。更不容我以耳為目,附和傳統的見解與狹窄的成見。我這回不能久住俄國,不能細緻觀察調查,甚是恨事。但是所見已足使我心悅誠服地承認這是一個有理想有計劃有方法的大政治試驗。……至少應該承認蘇俄有作這種政治試驗的權利。我們應該承認這種試驗正與我們試作白話詩,或美國試驗委員會制與經理制的城市政府有同樣的正當。這是最低限度的實驗主義的態度。

至於這個大試驗的成績如何,這個問題須有事實上的答案,決不可隨便信任感情與成見。……[②]

1934年,胡適撰有一篇未發表的政論:主張東北交給中共搞共產試驗,成功了可推廣。[③]1949年後,胡適意識到中共奪國倚仗赤說,自責太注重學朮忽視思想,未奮力駁赤,反以「言論自由」優容,以鼓勵實驗之態看待赤俄「社會主義實驗」,有助赤潮騰漲。[④]

1943年,美國漢學家費正清(1907~1991)認為共產主義適合中國:

我斷然否定共產主義作為一種意識形態所宣稱的那种放之四海而皆準的普遍性……我必須對這種看法負責,即認為「共產主義」在美國是邪惡的,而在中國卻是有益的,我對這一結論的真實性深信不疑。[⑤]

最後時刻的清醒

胡適的智慧在於最後的抉擇。1948-12-15胡適搭乘國府專機脫離圍城北平,抵達南京後,他對國府官員葉公超說了一段很有深度的話:

貴黨實在不敢恭維,但我們這班自由分子為什麼還願跟著你們走呢,有一點,就是至少可以保持不說話的自由。[⑥]

1949年4月14日太平洋輪船上,胡適於赴美旅途中痛斥中共的「激情燃燒」:

眼看見共產黨的武力踏到的地方,立刻就罩下了一層十分嚴密的鐵幕。在那鐵幕底下,報紙完全沒有新聞,言論完全失去自由,其他的人民基本自由更無法存在。這是古代專制帝王不敢行的最徹底的愚民政治,這正是國際共產主義有計劃的鐵幕恐怖。[⑦]

胡適南飛,逃赤避劫,但未能帶走次子胡思杜(1921~1957)。思杜思想左傾不願走,後登報與父劃清界線,堅決跟中共走。奈何思杜1957年仍淪「右派」,絕望上吊。

士林整體左偏

1945年1月中旬,燕京大學「民盟」四教授張東蓀、費孝通與嚴景耀、雷潔瓊夫婦受馬敘倫委託,前往西柏坡見毛澤東。毛與他們共進晚餐,徹夜長談。2001年雷潔瓊撰文《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是真理》——

飯後我們圍坐在毛澤東的書房裡,徹夜長談,聆聽他關於如何把革命進行到底、知識分子問題、對民主黨派的要求以及新中國建設的談話,使我得到一次畢生難忘的馬克思主義思想教育。[⑧]

共軍尚未進城,士林已思想繳械。1947年,「民盟」中執委、中國民主社會黨領導人、燕京大學哲學教授張東蓀(1886~1973),在《觀察》上說中共「他們言出必行」,要知識界不必害怕中共的「將來革命論」(指從新民主主義轉入社會主義、共產主義)。[⑨]張東蓀站在「革命支持者」行列,對革命方案的危險性毫無警惕意識,根本沒想到他在紅朝的下場(1951年被指「美國特務」,1973年瘐斃獄中,二子自殺,一子精神失常,二個孫子判重刑)。

赤潮禍華雖為諸因之合,最關鍵的原因還是認識問題。1960年台北,蔣夢麟(1886~1964)謂費正清:

假如我們在大陸時就能達到我們現在這樣的認識水平,我們本來是能夠打敗毛澤東的。[⑩]

結語

馬克思主義實為赤色宗教,以理想否定現實,以未來倒證論點。國際共運之所以勁嘯百年,肇禍慘烈,所依託的重要條件之一即「時間差」,世人一時難辨共產主義,連胡適這樣的頂尖高知都辨別不清。

共產主義以完美革命惑世,標榜「最後鬥爭」,左翼士林將地獄之路視為天堂捷徑,送走不完美的國民黨,迎來最糟糕的共產黨。二十世紀的中國,走出歷史偌大彎折。

國際共運慘烈證明:「完美即癱瘓」(邱吉爾名言)。我們只能生活在不完美之中,只能爭取相對完美。任何脫離現實的「完美」,只能帶來災難。

初稿:2019-12-21~25

修訂:2021-2-2 Princeton

注釋:

[①]轉引自袁懷恩:〈談當代中國知識青年〉。《中華雜誌》(台北)1973年7月號,第44頁。

[②]胡適:〈歐遊道中寄書〉。歐陽哲生編:《胡適文集》第4卷,北京大學出版社1998年,第41~43頁。

[③]羅爾綱:《師門五年記·胡適瑣記》,三聯書店(北京)2006年,第120頁。

[④]司徒雷登向美國國務卿的報告。(美)J·B·格里德(Jerome.B.Grieder):《胡適與中國的文藝復興》,魯奇譯,江蘇人民出版社1996年,第336頁。

[⑤](美)《費正清對華回憶錄》,陸惠勤等譯,知識出版社(上海)1991年,第384頁。

[⑥]〈胡適之的感嘆〉,《新聞天地》(上海)第68號(1949-4-28),第3頁。

[⑦]胡適:〈《自由中國》的宗旨〉,《自由中國》(台北)創刊號(1949-11-20)。參見《胡適選集•雜文》,文星書店(台北)1966年,第211頁。

[⑧]雷潔瓊:〈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是真理〉,《光明日報》(北京)2001-6-12,版1。

[⑨]張東蓀:〈追述我們努力建立「聯合政府」的用意〉,《觀察》(上海)1947-4-5,頁7。

[⑩]《費正清對華回憶錄》,陸惠勤等譯,知識出版社(滬版)1991年,第466頁。

責任編輯: 趙亮軒  來源:議報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本文網址:https://tw.aboluowang.com/2021/0225/1561432.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