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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記者眼中的韓戰《最寒冷的冬天》

長津湖戰役前中國人民志願軍誓師出戰,當時氣溫零下30攝氏度,但官兵僅穿單衣

北京又降溫了,大院裡的銀杏葉似乎來不及反應,還凝在一片與氣溫不相宜的深綠里。朋友看完《長津湖》後,發來消息說,真冷啊,電影裡冷,外面也冷,今年冬天可能是近幾年最冷的冬天吧。

於是想起了美國「記者之父」大衛·哈布斯塔姆《最寒冷的冬天》一書,同樣講到了朝鮮戰爭,配合電影來看,尤其令人感觸深刻。「在朝鮮,寒冷似乎永遠不會離去,你能感到的只有絕望。」

銘刻戰爭,是為了不讓那些殘酷的歷史重現。今天分享《最寒冷的冬天》節選部分,通過哈布斯塔姆的記述,帶你回到五十年前那個最寒冷的冬天,那場沒有在聖誕節結束的戰爭。

「在朝鮮,寒冷似乎永遠不會離去」

選自[美]大衛·哈伯斯塔姆《最寒冷的冬天》

01

一個天生的職業軍人

薩姆·梅斯少尉是第2師第38坦克連第4排的排長,也是吉姆·辛頓的部下。11月初,梅斯少尉帶領手下弟兄,外加幾輛坦克和額外給他配備北部山區。梅斯喜歡把這一天看作一場旋律跌宕起伏的音樂盛典。他們像往常一樣出發,途中只是和小股朝鮮部隊短暫交火,坦克的強大火力輕而易舉地就能壓制住敵人。

他們俘獲八名朝鮮人,本方只有一人受傷。在給傷員包紮之後,梅斯留下幾個人在一間茅屋裡照顧傷員,其餘人按原定計劃,繼續北進。到此為止,一切都和平時一樣平安無事。但隨後的兩件事幾乎讓梅斯驚慌失措,也讓所有人都更小心謹慎。

梅斯一直認為,謹慎是讓他活到現在的一個重要原因。在他的連長辛頓心中,梅斯是一個優秀的戰士,甚至是他見到過的最優秀的戰士。他不僅體力過人,而且頭腦靈活,反應敏捷。梅斯是一個天生的職業軍人,多年以來,辛頓一直想提拔他當軍官,但每次都被梅斯拒絕。

辛頓相信,梅斯肯定是擔心和周圍這些大學生一比高低,他畢竟只上了四年學。梅斯曾在洛東江戰役中身負重傷,被送到醫院後,醫生從他身上取出38塊彈片。

梅斯回到部隊時,發現自己成了少尉。他接受了,因為他早已厭煩和那些對軍事狗屁不懂、但總拿職位壓人的軍官打交道——很自然,當軍官總是有一些好處的,而做大兵就只能在夢裡享受這些好處。11月25日,當梅斯的部隊遭到中國軍隊襲擊時,他當軍官的時間只有36個小時。

02

戰爭中沒有易如反掌的事情

梅斯認為自己習慣於過苦日子了。他出生於西維吉尼亞州,降生時又恰逢大蕭條時期。毫無疑問,那個時期是美國人最艱難的時期,而那個地方又是美國最貧窮、最艱苦的地方。他的父親一生幾乎就是在找工作中度過的,這也是梅斯只讀過四年書的原因——他們曾在很多小鎮居住過,不過,這些地方太小了,以至於根本就沒有學校可讀。因此,梅斯在1939年(當時他年僅15歲)有機會入伍參軍時欣喜若狂。他說,那會兒部隊在徵兵時來者不拒。

入伍後,梅斯恰好趕上組建坦克連的時機,於是他就成了一名坦克兵。梅斯總喜歡說自己是最了解伏擊戰術的美國人之一,因為他曾親身經歷過三次驚心動魄的伏擊戰:軍隅里可能是其中最老式的伏擊戰,但「二戰」期間的「突出部戰役」(Battle of the Bulge,又稱「阿登戰役」),則是伏擊戰的終極之作,他親身參加了那場戰役。

突出部之役時阿登的美國士兵,1945年1月4日攝於比利時

然而,1951年2月中旬,在一個被美國人稱為「殺戮谷」的地方,將發生一場更恐怖的伏擊戰。「突出部戰役」至今讓他記憶猶新:1944年12月,他是美國一支裝甲部隊的一名士兵。此前,這支部隊一直所向披靡,在到達距比利時小鎮巴斯托涅西北約20英里的地方時,梅斯周圍的人幾乎都認為戰鬥已經結束。就在此時,德國人突然發起進攻。他記得,那天的霧非常濃。當時,他因行為不檢剛被降職為下士;他們迎頭撞上了德國人的坦克。

他的部隊在第一天只配備了十七輛坦克,當天戰鬥結束時,就只剩下了兩輛。梅斯在自己乘坐的坦克被擊中後,設法脫身,變成一名步兵,又繼續戰鬥了幾天。當時的場面就如同人間地獄:雙方炮火異常猛烈,持續不斷,每一顆威力無窮的炮彈似乎都想奪走幾條生命。當時的嚴寒也令人無法忍受,即使是到了朝鮮,他還經常會想到當時的情形,因為他一直以為,德國的冬天是最寒冷的冬天。

但事實證明,朝鮮的冬天更可怕,持續時間更長,對人的折磨也絕非阿登所能比擬。在阿登,你經常會覺得,只要挺過這一天,寒冷就會過去;但是在朝鮮,寒冷似乎永遠不會離去,你能感到的只有絕望。1950年11月初,梅斯帶領部下走在第2師的最前面,依舊保持他在阿登戰役中學會的謹慎;他從不相信任何沒有親眼驗證過的東西,還要隨時提醒那些漫不經心的軍官。他周圍的每個人都可能會覺得,這不過是一件易如反掌的事情,但是在梅斯看來,他們依舊身處險境,戰爭中從來就沒有易如反掌的事情。

03

「猶如沒有身影的幽靈」

在給抓獲的朝鮮戰俘做了簡單包紮之後,梅斯的部隊繼續翻過幾座山,最後,他們來到一座架在乾涸河床上的橋樑;按照原計劃,他們需要在這裡沿原路返回。他命令手下計程車兵成分散隊形,但是,梅斯依舊很緊張,因為他們現在無疑是敵人最好的伏擊目標。

他不知道將要發生什麼,一種不祥的預感始終揮之不去;他們每前進一步,似乎都是在向未知的深淵走進一步。走上橋後,梅斯發現,他們正處於一個開闊的深谷,峽谷中密密麻麻地生長著一種當地的松樹,而地面植被的高度,似乎就是為隱藏敵人的伏擊手而生長的,不高不矮,既能輕鬆備戰,又不會暴露自己,一個絕佳的伏擊戰場。

就在這時,山間響起一種奇特的音樂。梅斯回憶說:「這是我聽過的最奇怪的音樂。」他命令所有坦克駕駛員關閉發動機,這樣可以更清晰地聆聽這種縈繞於整個山谷的異樣聲音。「太奇怪了,它似乎就是唱給我和我計程車兵聽的。好像敵人一直在盯著我們,為我們哼唱著一首悲惋淒涼的小夜曲,嘲笑愚弄著我們。仿佛整個山谷都在應聲合著這首悲涼的小夜曲,」梅斯說,「這首音樂似乎來自天外,或許是這些松樹發出的,讓我毛骨悚然。」

後來,當中國軍隊在前方狹長道路兩側的陣地上對第8集團軍發起進攻時,他們恍然大悟,才知道中國人是用音樂來發布命令的。梅斯終於意識到,中國軍隊的指揮官當時就在山頂,儘管梅斯的坦克和部隊已經進入他們的包圍圈,但指揮官告訴他的部隊,進攻時間尚未到。當梅斯帶領部下回到關押俘虜的茅屋時,一名沒有受傷的戰俘脫身逃走,他們當即開槍擊斃了這個人。

他們對這個俘虜試圖逃走的想法大為困惑——他們一直優待朝鮮戰俘,並儘可能為他們提供必要的緊急治療。他們來到屍體旁邊進行搜查,看他身上是否攜帶書面文件,結果一無所獲。這事也很少見,因為大多數朝鮮士兵喜歡隨身攜帶大量書信,而且在關鍵時刻經常會緊抓不放。

但他們發現,此人的朝鮮軍服下面,竟然還有一套中國軍服,而且從上衣看是一名軍官的制服。在對其他朝鮮俘虜進行搜查和審問時,他們異口同聲地說,那個被打死的是中國人。首先是莫名其妙的音樂,然後是這個極有可能是中國軍官的俘虜,梅斯認為所有這一切都令人不安。當天晚些時候,梅斯告訴情報人員,他認為那個被擊斃的是中國軍人。但是,似乎沒人對他的情報感興趣。

此後,隨著部隊繼續北進,梅斯也開始變得愈加小心。當時,第2師已經和第8集團軍完全分開,雙方相距甚遠。他們的東面是太白山脈,太白山的東邊才是第10軍。儘管從理論上講,還存在遭遇危險時向第10軍求援的可能性,但實際上,一旦受到攻擊,根本就不可能指望第10軍趕來救援。(太白山另一側的第10軍境況和他們完全一樣,陸戰第l師的史密斯少將同樣心如火燎,因為他的左翼洞開。)

11月末,第38團第3營在梅斯和他的五輛坦克掩護下,行進在第2師的右翼。他們來到一個只有15間茅草屋的小村子,梅斯把坦克布置在最有利的位置,可以隨時為第3營的三個連提供掩護。但是讓他困惑不解的是,營部竟然設在緊靠步兵連的位置。雙方的距離太近,近到你可以把石頭扔到營部。但是,那時沒人想到會有麻煩。

實際上,中國人一直在耐心地等待他們進入包圍圈。他們把30萬大軍開進朝鮮,而在前面沿西線展開迎接美軍(沃克的第1軍和第9軍)的就多達18萬人。另外12萬人埋伏在太白山以東,列好陣勢,靜等阿爾蒙德北上的第l0軍步入包圍圈。大批重武器讓聯合國軍的前進步履維艱。

04

「戰爭將在聖誕節結束」

那些不由麥克阿瑟指揮的人已經預感大禍臨頭,而其他還在快馬加鞭地趕路。感恩節那天,艾爾·格侖瑟將軍來到哥倫比亞大學,拜訪自己在歐洲戰場的老上司艾森豪。格侖瑟的長子迪克是西點軍校1946屆學員,時任入朝美軍第7師的一名連長。當時,第7師一部已經深入朝鮮北部,.正在逼近鴨綠江。11月17日,也就是他的上司趕到鴨綠江邊撒尿的四天之前,迪克·格侖瑟在中國主力部隊發起總攻前的一次小規模遭遇戰中身負重傷。

最初,艾森豪的兒子約翰對格侖瑟在感恩節來訪感到有點意外,因為按理來說,他應該和家人一起過節的。後來艾森豪才明白,格侖瑟節日來訪是因為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如舊,依然是格侖瑟最值得信賴的上司,因此在軍方高層出現如此嚴重的錯誤時,他自然會想到自己。

約翰·艾森豪記得,感恩節的晚餐似乎籠罩著一層陰雲,他自己不清楚為什麼。迪克·格侖瑟告訴他父親:美軍完全暴露在敵人的槍口下,隨時可能會遭到攻擊。格侖瑟離開之後,艾森豪對兒子說:「我一生對戰爭從未像今天這麼悲觀。」約翰當時正在西點軍校任教,在離開父親的住宅驅車回校時,他打開收音機,聽到麥克阿瑟慷慨激昂地承諾:戰爭將在聖誕節結束。第二天,中國人便發起了潮水般的攻勢。

11月25日深夜,中國軍隊的總攻正式打響。在歷史上,很少有哪一支軍隊能在動用如此規模兵力的情況下,向對手發起出其不意的攻擊。中國人已經掌握了美軍動向的精確情報。在精明的史密斯將軍帶領下,東線一路故意拖延的海軍陸戰隊似乎還算處變不驚,而西線美軍已經渾然不覺地踏進敵人挖好的陷阱。

當中國軍隊發起進攻時,大家才恍然大悟,讓麥克阿瑟的軍隊遭受如此重創的,僅僅是因為他一廂情願地認為中國人不會來。但賭局已經開始,現在,其他人必須要為他那不可一世的狂妄自大和不可救藥的浮躁付出代價。但更糟糕的是,虛榮又和不自量力的吹噓混到一起,而且是絕大多數高級軍官都不相信的謊言:韓國軍隊具有值得信賴的戰鬥力,足以單獨應對中國人。

在東京司令部的人從未想到中國人會以這樣的方式發起進攻——不以正面進攻為主,而是夜間步行繞到敵人的側翼,尋找最薄弱的環節實施打擊,並在敵人後方構築陣地,切斷敵人退路。

責任編輯: 葉淨寒  來源:理想國imaginist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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