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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望的供應商:恆大們到底坑死了誰?

這兩天我沒有及時更新文章,主要是去走訪了幾家恆大的供應商,實地探訪了一下這些供應商們現在的真實處境。總的來說,給我的感覺是供應商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絕境了。今天我就來和大家談一談我的所見所聞。

恆大的供應商體系

為了讓大家更好地理解供應商們的處境,我先來簡單介紹下恆大的供應商體系。

恆大的供應商分為四類三級。四類分別是:總包類、甲分包類、材料設備類以及資訊類。三級是恆大對於供應商分為A、B、C三個級別。每一個供應商都是由恆大集團成本中心戰略採購管理部來驗核確認後簽約入庫的。

總包類供應商是指項目的土建總包、精裝總包單位;

甲類分包供應商是指各開發項目的幕牆門窗工程、景觀工程等施工單位;

材料設備類供應商是指各項目非集團集中採購材料設備類的供應商;

諮詢類供應商是指包括造價諮詢、監理諮詢、設計諮詢等提供專業第三方諮詢服務的單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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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以上四大類的「編制類」供應商們,還有很多「編外」相關聯的供應商。例如,承包恆大總包單位部分標段或工程的分包商,還有為總包單位提供土建材料的材料商等等。如果算上這些「編外」供應商們,恆大的整個供應商體系至少有超過數萬家。

這些供應商們就是恆大欠下巨額債務的最大「債主們」。尤其是那些總包單位和附著在總包單位做業務的分包和供應商們。

「不行就去坐牢吧」

我去的第一家企業是一家規模不大的建材商。整個公司除了閆老闆和老闆娘,還有一個出納和一個倉庫管理員。公司成立至今也有十五六年了,一直跟著一家做總包的建築公司供應建材。隨著總包單位的業務發展,每年也能做幾千萬的材料,利潤也能有小几百萬。

原本閆老闆日子過得還不錯。雖說建築公司也經常拖付材料款,但總是還會付掉全部的材料款。直到幾年前,這家建築公司成為了恆大的戰略合作方,閆老闆開始了求爺爺告奶奶的日子。

了解恆大的都知道,恆大在付工程款的時候大都會以開商票的形式支付,然後再拖個一年半載再來兌付商票。總包建築公司每年從恆大那邊拿到大把的商票和少部分的現金工程款,每當閆老闆去結材料款的時候,建築公司就拿恆大的商票來抵材料款。

恆大商票

在最開始的時候,恆大商票信譽還不錯。加上商票還有十個點左右的利息,貼現難度不大,也不用貼多少錢。閆老闆雖然不如拿現金方便,但是日子也還過得去。如果趕上恆大商票漲價,閆老闆還能掙一些商票利息。但是,自從去年恆大融資出現問題後,恆大的商票貼現變得困難重重。要不然沒人要,要不然就是貼現返點過高。

最開始的時候,我要把商票的利息全部貼給收商票的公司或銀行。後來,不僅沒有利息了,我自己還要再貼幾個點。要不是每次要材料款會多要幾個點的商票,我自己就是虧得。到去年年底,我找了一大圈,不僅要貼進去十個點還要用個人名義擔保才從銀行貼了現。現在,恆大商票停兌,年底商票又要到期了。銀行現在天天給我打幾個電話讓我還錢,我都快跳樓了!

螺紋鋼

閆老闆還給我看了這兩年他給恆大項目供材料的收支進帳,除了去年還有兩筆總共不到二百萬是用現金結的款,其餘的都是用商票付的材料款。僅去年建築公司抵給他的商票就有超過三千萬,而其中今年恆大真正兌付的不過五百萬。

我:剩下的商票怎麼處理的?閆:全都是這樣折價貼錢給人收掉的。今年年初有家公司七五折收了一千萬。另外一千多萬是六月份七折甩出去的。我:那你這兩筆不就少拿了四百多萬嗎?閆:那咋辦,不兌出來我手上哪裡還有錢去付廠家。我和xx公司簽的供貨合同,材料漲價xx他們也不管,就說按照合同價格付款。我不發貨,他們更不付錢還要我賠錢。我咋辦?

閆老闆談及此事十分的無奈。雖然恆大爆雷之後他不用再給建築公司供貨,但是他現在被恆大商票拖累地欠了廠商和銀行一屁股債。

據老闆娘說,廠家今年本來就說一定要現款發貨。工廠是看在和他們十來年的交情上才同意賒帳的,現在幾個廠子加起來他們一共賒了有四百多萬的貨款。廠家現在不僅不肯再合作了,十月份還來了十幾號人到他們公司鬧事要錢。閆老闆夫婦跑回老家躲了半個多月,和親朋好友借了二百多萬才跑了回來。但是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到了十二月份,去年閆老闆個人擔保的一千二百萬銀行貼現的商票就要到期了。銀行知道恆大兌不出商票,告了恆大還要集中管轄去廣州時間更長,索信直接按照合同來找擔保人閆老闆來要錢。

到了最後,閆老闆給我展示了銀行給他發的函件。

看到沒。十二月二十日我還不上銀行這筆商票,銀行就要查封我的資產還要把我弄到失信人名單。我現在上哪裡去要一千二百萬!不行就去坐牢吧。

上邊讓我們開工,材料商分包商問我們要錢,下邊工人馬上要過年要工資,我們能怎麼辦?

不同於閆老闆的欲哭無淚,總包商XX建築公司的老闆劉總顯得相對輕鬆。

劉總是閆老闆長期合作的建築總包商負責財務的副總經理。劉總是這家公司的創始元老,也是大老闆的表親兄弟。二十多年前公司還是一家小施工隊時,劉總就在公司負責採購和財務。談起恆大事件,劉老闆的反應比我想像的要平靜許多。

我們公司和恆大前前後後合作了七八年。開始幾年靠著恆大從小公司做成了大公司,後面幾年從大公司做成了涉及開發、承建、投資的集團公司。你要說恨恆大,談不上。但是你要說謝謝恆大,那更不可能。恆大太霸道了,不給合作夥伴留活路。但是,我們還是佩服恆大的。

劉總的公司在當地也算是比較大的一家地方性房企了。截止到目前,公司一共參與開發了5個地產項目,其中和恆大合作的就有4個。這些年來,一共總包了恆大三十幾個開發項目。在他們所在地區公司里算是體量中等的戰略合作夥伴了。

許家印

我還記得幾年前,我和我們董事長去上海參加恆大舉辦的戰略合作夥伴簽約儀式。當時估計有幾十上百家企業的老總都去了。許老闆那是意氣風發,風光無限啊。我們董事長非常開心能夠做恆大的合作方。確實從那之後,我們就再也沒有愁過沒有工程做,也借著恆大的體量做到了今天的規模。

說到恆大的商票,劉總顯得更加的無奈。據他說,自從和恆大簽約之後,恆大每年開給他們的商票就有一兩個億。做工程需要墊資,這是建築行業的慣例。但是當施工達到節點,尤其是項目交付之前,開發商基本上都會把應付的工程款給付掉。但是,作為恆大的戰略合作夥伴最大的「好處」就是恆大可以無限期地賒下去了。

原本按工期結算的工程款,恆大會直接開出一張工程票用來付款。說白了,就是「先欠著,回頭再說」。按理說商票到期時或者到了年底,開發商多少會結一部分工程款來讓施工單位運轉。雖然恆大也會付款,但是不僅付得少,而且還要求返投一部分才行。返投的部分大概率是不會再開商票的,更多的是以企業借款名義「借走的」。

這樣一來,恆大看似「做大做強」的背後,一筆筆債務就這樣的積累了起來,直到如今變成了足以抵得上中國1.4年國防開支的巨額債務。

我問他有關閆老闆的商票問題,劉總也表示現在他們也無能為力。

劉總他們公司現在承建的項目就有7個,並且都是恆大的項目。目前所有的在建項目所欠工程款將近3個億,外加借給恆大的借款和各類投資、商票,一共將近10個億。今年自從恆大爆雷停兌商票之後,劉總公司再也沒有收到恆大的任何一筆付款。僅在三個已完工項目上接收了一百多個車位、兩層辦公樓還有十幾間商鋪,加在一起不過四千多萬。

恆大售樓處

這些資產我們都沒有過手,直接喊給我們借款的公司去看了看就抵款了。現在也不看什麼好壞了,只要是個資產恆大都拿不出來了。

當我問到公司現在的經營狀況,劉總表示公司很可能熬不過這個春節了。

現在在建的七個項目都是這兩個月政府要求復工我們才想辦法重開的。現在公司帳上的錢可能連元旦都撐不到。xx的那個小鎮項目實在是沒有錢可以建設了,我們只能下個月再次停工了。現在,別說花錢買材料,就連工人工資都成問題。這個月我們法務已經收到了三十多件起訴,都是商票問題。我們現在也沒有辦法了。大家都知道,告不贏恆大就告訴我們總包單位。上邊讓我們開工,材料商分包商問我們要錢,下邊工人馬上要過年要工資,我們能怎麼辦?我們現在連申請破產可能都不讓。幾十年白幹了。

迷茫無助

這次走訪劉總和閆老闆的公司我其實有預期,知道恆大爆雷之後所有的供應商日子肯定不好過。想著這麼多年在地產行業沉浮的企業,既然享受到了行業火爆時期的高盈利,想必在低谷時期總比普通百姓要好過些。但是真實的情況遠遠出乎我的意料。

相較於普通的老百姓,這些企業老闆雖然曾經也是大富大貴的有錢人,但是一旦資金鍊斷了,欠的債務也是普通人難以想像的。閆老闆只是建築行業的一枚小小的螺絲釘,但是經過恆大事件之後,他可能將要面臨數千萬的負債。如果閆老闆沒有別的渠道東山再起,可能這輩子也還不完這筆債務。劉總的公司雖然曾經在本地顯赫一時,但如今也朝不保夕。

如今的房企爆雷依舊還在發生,越來越多的供應商們陷入了財務危機。他們曾經無論多麼風光無限,現在都是無助和迷茫。

責任編輯: 李廣松  來源:愛碼字的伊凡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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