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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曉康:跟血腥毫不搭界的「文化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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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普京這個獨裁者,同時也是一個反同志、捍衛家庭價值、強調男子氣概的家父長典範,甚至是復興基督教信仰的全球右翼領袖,所以俄烏戰爭的背後,鋪墊著另一場方興未艾的文化戰爭、價值嬗變;而西方「進步主義」顛覆傳統,推動試管嬰兒、無性繁殖技術的精進,導致傳統生殖功能的衰減,直接危及人類物種的首選:繁衍後代。這世界真是左右為難。】

紐約時報的紀思道(Nicholas Kristof)撰文說川普是普京的一條哈巴狗,左派咸信俄羅斯通過黑客操縱了這場美國大選令川普上台,由此川普才祭出「聯俄制中」的新戰略,拋棄基辛格「聯中制俄」的三十年一貫制;但是選舉人團投票仍是川普勝出,也就否決了左派的懷疑。年底,就發生了一件令華人世界大為驚厥之事,蔡英文從台灣致電川普祝賀當選,坊間大呼「川菜夠辣」,北京則鼻子都氣歪了——這裡說一個插曲,蔡川通話,不用猜便知是美國邀蔡來電,但是川普為何做此花哨?原來他是跟喜萊莉別苗頭,因為這位「鳳姐」差點就把台灣滅了。話說大選前夕,喜萊莉深陷「電郵門」風暴,也被查出數額高達數千萬美金的政治獻金,大多數來自中國,其中竟然也跟台灣有關:喜萊莉曾派代表跟北京談判,要在2015年移除所有的台美之間防禦部署,全面拋棄台灣,用來交換中共免除對美持有的一萬億美債。川普這麼做,或許是給喜萊莉心照不宣的遞個話:「沒你那麼缺德的」——他不是也公開叫嚷:我要把她送進監獄!

前面川菜插曲,以戲弄「一個中國」舊規,而展開了川普的戰略轉移。大部分並不喜歡川普的海外中國人、尤其是異議陣營簡直要歡呼了,誰還會在乎美國左派的看法?

這裡有一些尷尬,不是舊式中西差異可以解釋的:美國左派更關心反歧視、福利政策、民權進退,而中國人更關心中國的變革、中共的盛衰,兩邊全無交集。挑一挑兩邊的偏激,左派維護人權及普世價值,為什麼漠視且寬容中共的殘暴、而且明知故犯地任其欺騙?右派反共盼民主卻漠視宗族、性別歧視,以及不公平(貧富不均),難道價值觀是分層次的、也是「倉廩足而後知榮辱」?當下歐美社會民粹主義勃興,右翼思潮大行其道,令精英階層的追求和理想有陽春白雪、曲高和寡之嫌,則是明顯的。

川普搞「葛底斯堡演說」,主攻華盛頓建制派和全球化(華盛頓、北京、華爾街),列數美國衰落:四分之中青年失業、五分之一家庭無人工作養家、四千五百萬人吃不飽、四千七百萬人生活在貧窮線之下……他是一個資本主義的造反派,引來華爾街和好萊塢眾星的口誅筆伐,更挑起一場左右廝殺的「文化戰爭」。有人分析,讓川普這麼個任性的自大狂當上總統,是因為:

——足夠多的美國人受夠了那種偏狹的、拐彎抹角的、政治正確的演講和互動方式。偏愛這種方式的東西海岸自由派精英自認為壟斷了智慧和開啟進步之門的唯一鑰匙;

——對於種族認同、性別認同和性取向的道德恐慌,扭曲了自由主義的信息;

——一代自由主義者和進步人士頗為自戀,對其自行規定的小圈子之外的狀況無知無覺,尤其不了解白人工人階級的狀況……

不幸的是,又因為一個誤會,這場「文化戰爭」如火如荼。2017年金球獎終生成就獎頒給梅麗•史翠普,「傻白甜」的這位女王在發言中,不點名斥責川普侮辱一個殘障記者,「不尊重和暴力像細菌一樣滋生、傳染」,川普則反譏梅姨是「喜萊莉的馬屁精」;

雙方攻防的事實,卻是多年前的一件失真而涵義未明的小事——據說「九一一」爆發,雙塔坍塌之際,對岸新澤西有一群阿拉伯人喝酒慶祝,幸災樂禍,正是那位殘障記者報導了這件事情,可是他後來又否認,大概「政治正確」的緣故,然而這種識字人的反覆,會被美國普羅大眾,無論是「紅脖子」還是「白垃圾」,視為一種虛偽;

川普看似粗鄙,卻很精明的知道利用這個極具張力的細節——2016年奧蘭多同性戀夜店被一個穆斯林青年屠殺五十多人,歐巴馬不敢認定「恐怖攻擊」,只說「仇恨」二字,就被川普利用了一次,更有效地煽動「反同」「反穆斯林」右傾情緒以助選;

本來梅姨是好萊塢賢妻良母形象,這次卻有犯眾怒之嫌,《紐約時報》稱為「文化衝突」,精英與大眾互相反感與誤會,似乎令人聯想毛澤東說過的「臭老九」要接受「工農兵的再教育」,然而在民主制度下,才會有「多數人的暴政」之嫌,而捍衛少數人權利是非常困難的,知識精英終歸是少數,儘管他們可能代表智慧和進步。這一次川普擊敗喜萊莉,顯然是落後大眾擊敗先進精英的一個樣本,乃民粹主義的大勝,儘管當選總統是一個人格缺陷嚴重的億萬富翁,在所有「政治正確」話語中都是一個負面含義。

川普就職第二天,據說有五十萬女性涌到華盛頓國家公園舉行示威遊行(Women March),而全美及全世界據說同時發生多達六百場女性抗議。在自由派看來,川普的make American Great again,乃是 make American white again或 man again(讓美國更白人或更男人);而競選期間川普有一句私下說的髒活被揭露:Grab them by the pussy, you can do anything,而全球女性憤怒的反對,居然是創造出一頂粉色毛線編制帽 pussy hat,大家戴上它大遊行以顯示 pussy power;這個英文字是貓咪的俗稱,也是另一個極隱私並帶有冒犯性的字眼,也在美國政權更迭中竄升為公共話語。

有趣的是,六十年代西方的價值嬗變,看似「進步主義」,但是其總趨勢是符合基因選擇的,即利己主義、個人主義的強烈抬頭,但是女性覺醒、女性主義興起的直接後果,是核心家庭的解體,它導致了離婚率上升、生育人口下降、單親家庭普遍、子女孤單等一系列問題。將生物學引入人文領域乃當下時髦,物種的自私傾向甚至是存活選擇決定的,是基因的規定,所以文明基本的含義,利它主義,居然有反基因(克服基因趨勢)傾向。這是另一個未明的機制。

然而家庭位階,攸關子女前程,形成階級差異,乃傳統社會之規,並沒有被現代社會所顛覆。哈佛大學甘迺迪政府學院前任院長羅伯•普特南(Robert Putnam)寫了一本書,描述富人和窮人養育小孩的差異愈來愈大,受過高等教育的菁英,重振傳統家庭價值,所以女性大學畢業生不到10%是非婚生子,大學學歷白人女性只有2%非婚生子,而中學(含)以下學歷的非洲裔女子非婚生子人數高達80%。這裡不僅有種族差異,也有階級對立。他的意思,是富裕家庭有經濟能力更投資子女教育,使其具備更好的競爭技能進入社會,相比之下貧困尤其單親家庭,對子女僅能壓制訓斥,較少精神層面的教養而使其粗鄙化——這恰是「倉廩足而知榮辱」的原意。

但是另一個非預期後果,是單身孤獨的寂寞,可能導致社會對同性戀容忍度擴大,竟意外地使少數的同性權利得到普及,這在社會仍然以婚姻家庭為風氣的保守氛圍中,是不可能的。反過來卻是,同性風氣又進一步解構傳統家庭,同時由於生育的替代需求,而推動試管嬰兒、無性繁殖技術的精進。所以,女性撤離家庭的後果,其實是傳統生殖功能的衰減,直接危及人類物種的首選:繁衍後代。

然而也不盡然。2011年全球人口已突破七十億大關,早已超出地球負荷而成一大危機,其中出生率上升和壽命延長是兩大因素,與此同時,歷史上造成人口銳減的戰爭和飢餓兩大因素,也消停了近七十年,導致大自然平衡的「馬爾薩斯災難」失效。

可是另一種神秘機制,又悄悄地進行新的人口填補。實際上已開發國家的生育率,因為富裕而不振;反而是伊斯蘭文明圈內人口激增,天主教拉丁語的南美洲出生率上升,呈現出來的弔詭是,制度好保障人權的地區人口下降,壞制度失敗國家卻大量繁殖。這裡提供的結論是,人權保障個人主義上升的非預期效果,居然是節制生育的。「人口之最」的中國計劃生育頗具成效,在這裡是個特例,其惡果嚴重,反而導致中國勞動力的萎縮。

美國意識形態左右大戰,左傾福利、平均、平權等論述,失去物質基礎而淪為空談,只能迷惑東西兩岸大城市青年;右翼則失去道德高度趨向功利,沒有什麼現代論述可以支撐,反而廣受中西部信教民眾的接納。左傾激進(如變性人等)不期然與伊斯蘭基要派合流,觸及基督教的倫理底線,形成名副其實的「文明之爭」,又勾引基督教基要派內藏的「白人至上」價值衝動,宗教對抗也會漫溢至普世價值層面,迫使左右雙方皆趨向各自的極端。

右翼一端生出茶黨,僅只抗高稅和大政府,卻又引出一個怪傑史蒂芬•班農,坊間稱他「白人至上主義者」,竟「見人所未見言人所未言」,他說「儒家重商主義的權威模式已經贏了,猶太-基督教的西方,自由民主、自由市場已經輸了」,必須捍衛資本主義的純潔和原則,不能任「資本主義中國」,以其人口優勢加勞動力廉價優勢,配之國家計劃指令性資本主義,對歐美原教旨的資本主義大占便宜。至少他的描述不錯:東方另類資本主義打敗西方正宗資本主義,是一個超經濟的怪異現象,前所未有,而西方金融業和華盛頓建制派,與這個「東方不敗」的媾合及腐敗,終於引起眼下的國際性民粹大潮,終結了二戰以來的全部現成體制和論說,人類只剩下不確定的未來。

二次大戰後,英美自由主義思潮,有讓位於左翼共產主義思潮之趨勢,國家主義、民族主義、集體主義等左傾思潮方興未艾,都成為一種新極權的土壤和氣候,以致半個世紀以來歐美之外的世界一派暴力血腥;相反,在非人道的共產主義或民族主義之外的民主社會,人權、民權、平等、均富等價值觀,其實是在溫室里發育茁壯的,跟外面的血腥毫好不搭界;更有什者,乃是「西方建制派」以生意和人權兩技應對苟活的共產體制,妄言「經濟出改革」,又「人權當外交」,其實不過是「美國利益第一」、大財團進帳第一而已,羞答答地掩飾西方民主制度包裹下的利己內核,由此既豢養了交易對方的極權制度,也害了兩端的老百姓。西方民粹主義的興起,恰好說明左傾幼稚全球退潮。

責任編輯: 李廣松  來源:作者臉書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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