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 > 史海鉤沉 > 正文

初為人師

作者:

79年,我從車間調到教育科當老師,感覺好極了,原來的工友,見面都改口稱我「河老師」了。我新奇又自傲,沒有送禮,沒走後門,幾千人里單挑我,哼……

說來好笑,初中未畢業的我,居然要上三門課:語文、數學和英語,一天忙得我腳打後腦勺。那時是雙補,課堂里要坐百十個人,從二十歲到四十多歲,那個亂哪,抽菸的,講話的,哪個學得進?我拿著教鞭,「啪啪」地打著黑板,總要有點師道尊嚴吧,可下面有我的師傅、師兄和生產組長;有我的鄰居、朋友和一起進廠的知青,哪個將我的一本正經的回事!

經過幾次努力「整肅」,那些自以為跟我「鐵」的哥們幾次考試不及格後,便開始認真對待學習了。「河水治學有方」的消息傳出,引來了廠黨委書記「微服私訪」,差點讓我栽了跟頭。

那天,上語文課,我正在課堂上「以己昏昏,使人昭昭」,被那偏正、述補結構,從句複句搞得暈頭轉向時,發現學生們一個個格外地體諒我,課堂里鴉雀無聲,難得。於是我就盡情發揮了,說什麼語法分南派北派,南派認為如何如何,北派認為如何如何,課堂上開起無軌電車來。講著講著,我又要抱怨廠里不重視教育,教室里沒有暖氣等。突然,我發現最後一排赫然坐著廠黨委書記,驚出一身冷汗,連忙使勁將話頭轉了彎,繼續我的南派北派。

下課後,黨委書記拍拍我的肩膀:「嗯,小河講得不錯,就是太深了點。」

上數學課,我被掛在黑板上

那時,課是隨職工的倒班情況安排的,工人日夜三班,我同樣的課就得上三次,每次兩小時。這樣安排很累人,從教工、教務到教師,所有活基本都是一人干,每天,上到最後一堂課自己腦子裡全是漿糊。

一天,上數學課,是當天的最後一堂課,講的是繁分式。幾道例題我在備課時已弄的滾瓜爛熟,前兩堂課揮灑自如,感覺良好。課間,我將每道例題層層展開,邊講邊算,寫了滿滿一大黑板,然後,用自以為十分優雅的動作,很自信地將答案寫在黑板右下角--僅剩的一塊空處。轉過身來,輕鬆地擦擦手中的粉筆灰,對學員說:「繁分式其實不難,關鍵在於細心,演算時,特別要注意不要將符號寫錯。」

下面有學員在嘰嘰喳喳的說話,我問:「有什麼問題嗎?可以提出來。」一個學員起立說:「我覺得答案不對,跟上一堂課算得不一樣!」那時,職工可以根據自己的班次選擇上課時間,認真的學員常常連聽兩課,雖然是一樣的內容。

我一下子緊張了,趕忙看教案,是錯了。於是從演算第一步去找,直到最後,沒毛病哪?再找,還沒有。下面有五六十名學員呢,他們七嘴八舌,這個說這兒錯了,那個說那兒錯了,我的腦子已經開始發熱,思維僵滯,眼前只是白花花的粉筆道兒,根本無法演算了。我盲目地聽從學員的指揮,這兒改一下,那兒又改一下,直到下課,我也沒找出錯在何處。

等一教室的人都走了,我猛喝了一通涼開水,腦子冷靜了,走下講台,坐到剛才學員們坐的位子,再看黑板,嘿!不就是寫錯一個符號嗎!

一個符號的錯誤,使我第一次嘗到了被掛在黑板上的滋味。

文革時期的68屆初中生,能學過多少東西?我只好天天捧書本,十分艱難地備課,現學現賣,許多知識往往僅比學員提前一兩天弄懂。經驗告訴我,只要在課堂上沉住氣,將自己吃透的講清楚,自己沒有把握的蒙過去,回去再翻教材和教參,第二天照樣可以溫習舊課的理由,把前次含糊的地方重新講一遍。

有時候這個方法也並不靈驗。一次我在講一元二次方程根的判別式b2-4ac時,自己怎麼也講不清楚,心想矇混過去,明日再說,可有個小伙子就是刨根問底,弄得課堂上亂鬨鬨的,急得我渾身燥熱,汗直往鼻尖上冒。後來,我才知道這個小伙子在校時是個高材生,因要頂替父親的工作,才輟學當了工人。這時,我再裝模作樣就顯得太沒身份了,於是對學員說:「看,小李這種認真態度是值得大家學習的,下面,請他上來……」

第二天,我找到小李,告訴他,以後不要再來聽課了,畢業的事,我包了。幾個月後,我送他上了天津技術學校。

責任編輯: 吳量  來源:華夏知青網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本文網址:https://tw.aboluowang.com/2022/0623/1766192.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