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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戰期間有這樣一些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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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時期,按照中央的指示,各地開展了清理階級隊伍運動,安徽省來安縣人民銀行半塔公社營業所職工曹傑,因歷史問題被隔離審查了。曹傑除了因為出身為地主家庭被審查外,還有一個歷史疑點,即在1948年9月至1949年4月期間,他在所就讀的學校「河南第二聯中」里加入了「反共青年救國團」,據有人舉報這個「救國團」是個特務組織。

曹傑是安徽滁縣人,而「河南第二聯中」是一所特殊的學校,這個學校招收的是流亡在外的河南籍學生的一所學校。國共內戰時期,1948年中共「解放」了河南大部分,河南的一些中學受國民政府的指令,開始遷往國統區,就如同抗戰時期淪陷區的中學南遷、西遷一樣。當時很多學校先遷到南京,然後一步一步往南遷。這些遷到國統區的學校,幾所學校合併成立新的學校,據有關資料稱,共合併為十二個學校,分別稱為稱為「河南第一聯中」至「河南第十二聯中」。

曹傑家庭條件比較好,由於學籍問題,他在讀了多年私塾後,恰好在這時也來到南京求學,大約在1948年8月,因急於上高中,就在同鄉的幫助下,假稱自己也是流亡到南京的河南籍學生進入了「河南第二聯中」學習,不料想這所學校進一步南遷至浙江衢州,他也就跟隨著去了。

「河南第二聯中」因戰局發展的太快,並沒有存在多長時間,從1948年9月至1949年4月解散,也就半年多的時間。1949年3月,該校副校長張振華召開全校大會,在會上宣布這些流亡在外的學子,成立「青年反共救國軍」,並舉行了宣誓儀式。這些學生沒有選擇,這是學校統一的安排,也就是說只要是這個學校的學生就是「青年反共救國團」的成員,曹傑於是有了這個歷史污點。

在解放軍占領衢州之前,看形勢不好,有些學生就繼續向南遷徙,到湖南、廣東、廣西,而還有一些沒有繼續走,等解放軍來後,有的參軍,有的就回到了原籍,曹傑選擇了回到家鄉滁縣。

曹傑回到家鄉後,參加了工作,在他文革期間寫的「自我檢查」中提到了自己的經歷:

【我於一九四九年十月份,由珠龍區區委書記宋祥光同志介紹,我參加了滁縣人民銀行工作。五零年二月份,分配到來安縣人民銀行工作。五七年全民整風運動中,在鳴放期間,當時結論我言論有問題,給予撤職降級處分。六三年春組織上給我甄別「平反」了。六八年冬,在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運動中,清理階級隊伍時,對我進行了隔離審查。六九年六月份,專區貧宣隊黃克復同志,在本單位職工會上宣布解放。但是,至今尚未給予文字結論。】

可以看出,在1957年反右派運動前他的發展並沒有受到那段歷史的影響,1957年他被劃為了右派,1963年甄別後摘掉了右派的帽子,但到了文革時期清理階級隊伍運動時,他的這段歷史被嚴格審查的革命同志再次挖了出來,開始對他進行隔離審查,「我受隔離審查期間,多次對我批鬥,吃了一些苦頭。」(自我檢查)

當時審查的手段一般都是內查外調。為搞清楚「青年反共救國團」的情況,外調審查的人員給曹傑在「河南第二聯中」的同班同學田珩的單位發了調查信函:

【開封市革委會人民保衛組:

我社清隊對象曹傑(性質未定),曾用名:曹廣明、曹家林,現年42歲,原籍安徽省滁縣珠龍公社廣衛大隊人,地主家庭出身,現在半塔營業所工作。據他本人交代,你市於1968年所舉辦的「開封市直機關鬥批改學習班」上,作為從寬處理的「樣板」田珩,系曹傑同班同學,又是把兄弟。

1949年3月在浙江衢州河南聯合中學讀書時,同時參加反動的「反共青年救國團」,為一線成員,其總負責人為該校副校長張振華。

1958年在審干時,曾取得田珩1959年7月29號的證明,當時只證明他與曹傑同時參加「青救團」,未交代罪惡活動。據悉你市在1968年所舉辦的「開封市直機關鬥批改學習班」上,田珩對過去的歷史,作了詳細的交代,態度比較老實。故特此來函,通過田珩了解曹傑,在參加「青救團」後,有無罪惡活動,索取旁證,請予大力協助,並請速寄:安徽省來安縣半塔公社革委會。此致

革命敬禮

來安縣半塔公社革命委員會

1969年11月2日】

田珩當時在開封市第十九中學工作,也因為這段歷史在清隊運動中被審查。1970年2月,田珩為曹傑的事情寫了證明材料:

【關於曹傑的政治歷史證明材料

曹傑是哪裡人,我們是什麼關係,我已記憶不准。現叫我證明其南逃在敵偽「河南第二聯中」參加反動組織的情況,我不能做肯切的證明,我只能就我個人交待的情況說一下,作為審查的參考。

我於一九四八年八月南逃,十月被國民黨反動政府分配到浙江衢州敵偽「河南第二聯中」(原叫河嶽聯中),該校的校長叫陳亮,教導主任白尚勤,訓導主任關孟飛(后姓劉××),我是高一乙班(高中共四班,二個教室)。一九四八年底(或四九年初)發生打「陳亮事件」,大約在四九年元月底又派去一個副校長叫張振華(解放後據說逮捕判刑),張到校後加強了對學校的控制,並發展了反動組織「青年救國團」,學校有一短時期的安定,於一九四九年三月底動亂,學校維持到四月中旬宣布解散,五月初解放,我和其他同學回家,後又繼續上學。

關於參加敵偽「國防部青年救國團」的情況,我個人沒有清楚的記憶。一九五九年黨組織審查我這段歷史時,開始自己不承認參加過什麼反動組織,後經過回憶,做了交待,但後來說該校沒有發展反動組織,因此自己也就否認參加過反動組織。在這次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運動中,清理階級隊伍時,經組織審查和組織對自己幫助教育,我就自己記憶,又重新作了交待。即在一九四九年三月上旬,我在敵偽「河南第二聯中」高一時,該校反動校長在校發展反動組織「國防部青年救國團」,情況是在一天集合全校學生在河灘操場,開始張振華做了動員報告,動員學生參加反動組織,後由一個學生徐廉卿領著舉行了宣誓,這樣就莫名參加了反動組織。其組織形式是全校一個大隊,各年級作為一個中隊,各班為一小隊,女生為一個中隊,大隊長是徐廉卿,高中的中隊長是李新生,高一乙班的分隊長是我(我原是級長)。女生中隊長是蘇惠芬(現在開封某小學教書),發有胸章,其他也沒有什麼活動。我的交待,組織結論是屬實,調查與本人交待相符,定為一般政治歷史問題。

我對個人這段反動政治歷史,態度是不好的,對黨是不忠誠的,不忠於毛主席,犯了嚴重錯誤。今天我所寫的材料,就是我的交待,如有××,由我個人負責。供你們審查參考。

寫材料人田珩(現在開封十九中工作)

1970年2月22日】

看完這份證明材料,不能不說田珩十分聰明,首先否定與曹傑的關係,說記憶不准,筆者估計會有兩方面的原因,一則這樣證明可以保護曹傑,我所做的事情與他無關,另一方面也保護了自己,即使曹傑交待出什麼罪惡歷史活動,也與我無關。其次,只講自己的事情,把「青年反共救國團」成立的經過和有無活動說清楚,說明自己無罪,組織上為此也下了結論,也從而證明了曹傑無罪,一旦曹傑有什麼問題,也不能說他包庇曹傑;第三,深刻反省自己沒有及時向組織說明參加「青救團」這件事的錯誤,說明這只是錯誤而不是罪行。

田珩的具體情況不太清楚,筆者試著搜尋了一下線上的資料,發現在五十年代初開封市宣傳部有一個學生參乾的田珩,八十年代中期,開封政協的副秘書長也叫田珩,筆者估計這兩個田珩可能就是寫證明材料的田珩,如果是的話,田珩也熬過了嚴酷的運動年代。

組織上是否會採納田珩的證明材料,是否會得到「寬恕」等,他後來的經歷如何,筆者就不知道了,但願田珩的證明材料可以幫到他洗清自己。

本文所敘述的事情並不慘烈,這僅僅是當時歷次運動中的一個小事情,但從整個事情的過程來看,能夠讓現代人體會到在狠抓階級鬥爭的年代,組織上是如何不放過任何有可能是階級敵人的人,而人們在長期的運動中也積累了一些應對的策略,最大限度地保護自己,在有可能的情況下,保護他人。發生在普通人身上的事情,才最能體現政治運動的多樣性和殘酷性。

以前,至少筆者在看這份材料之前,並不知道在內戰時期還有像「河南第二聯中」這樣的由「解放區」遷到國統區的學校。說點題外話,河南部分學校南遷,是一個可以研究的課題,至今筆者未見到很系統的研究,只有一些零星的文章說到這個事情。國府在軍事大敗的情況下,動用了不少人力物力把這些師生運往國統區,雖然從規模上來說和抗戰期間把淪陷區學校遷往西南、西北,成立國立一中、國立二中等等學校不能相比,但從用意上來看是一致的。同時,這些南遷的學校的教學、教育的內容和學生的心態、狀況也值得研究,當然,這部分學生1949年以後的遭遇也值得關注。

責任編輯: 李廣松  來源:故紙故事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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