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020年7月，在全世界都在被大流行所折磨的背景下，一艘價值一億美元的豪華遊艇正航行在地中海水域。全俄羅斯範圍的失業潮似乎沒有影響到站在甲板上吹風的兩個年輕人——俄羅斯前總統、安全委員會副主席德米特里-梅德韋傑夫的兒子伊利亞-梅德韋傑夫以及前能源部長、億萬富翁伊戈爾-尤素福夫的兒子馬克西姆-尤素福夫。從學生時代就熟識的二人此刻正在海上享受遠離困難時期的海上隱居生活，但他們看起來並非無憂無慮。
是什麼在困擾著這些有權有勢的父母的年輕子女？他們踩在腳下的遊艇就可以幫助我們了解到這一切。這艘名為「宇宙」（Universe）的遊艇由荷蘭達門遊艇公司建於2018年，雖然其所有者的真實身份在層層包裝之後不為人所知，但很容易查到款項的匯入方來自於俄羅斯，並且在戰爭爆發，西方整府開始查扣俄羅斯當局、富豪們的資產時，它立刻被從義大利的因佩里亞港轉移到俄羅斯的索契。
之前的初步調查認為該遊艇屬於伊戈爾-尤素福夫夫婦，但隨著調查的進行，它真正的主人慢慢浮出水面——梅德韋傑夫。在該遊艇上有一個專供前總統使用的辦公室，可以隨時保持和克里姆林宮的秘密聯絡，而在俄羅斯領海內航行時，也會有專門的海軍船隻進行護航。
梅德韋傑夫家族和尤素福夫是什麼樣的關係？實際上小梅德韋傑夫是尤素福夫夫婦的「徒弟」，或者說是一筆「關係家族後半生的投資」，他們希望通過培養小梅德韋傑夫來將自己與他的父親牢牢捆綁在一起——當你回顧俄羅斯國內富豪們的「意外身亡事件」之後，一定也會有這麼迫切的利益交換需求。所以同樣的原則也適用於尤素福夫家族的其他資產——上面寫著的也許是前總統及其兒子的名字。
價值連城的「宇宙」號遊艇
9月份剛拍的照片，遊艇還停在索契
2
「他正試圖從事私人商業項目，包括數字經濟領域。嗯，是現在很受年輕人歡迎的事情。而且他自己做，做得很開心。到目前為止，我還沒有看到他在那裡取得多大的成功，但我希望一切都會繼續下去。」這是梅德韋傑夫在2020年面對「伊利亞現在在做什麼」的採訪時所做的回答。而就在僅僅一年之前，一個完全不同的、由尤素福夫唱主角的故事在莫斯科展開。
「有幾次我和伊利亞-德米特里耶維奇（梅德韋傑夫）坐在同一張桌子上。我們與他就投資和當前事務進行談判。」IT行業商人康斯坦丁-海特回憶說。海特是零售業電子價格標籤系統的首席設計師，2017年他與一個合作夥伴一起創建了Compo IT商業公司。在最初的幾年裡，公司生意蒸蒸日上，也吸引了眾多的投資者。2018年VEB公司打算注資2億盧布來協助Compo IT進行海外業務的拓展，但不久變故就出現了——VEB突然退出了談判程序，一個新的投資人出現了。
康斯坦丁-海特，他人不在俄羅斯，這也是他願意接受採訪的原因
「我們被美國和俄羅斯的創業浪潮帶著走，直到伊利亞-德米特里耶維奇-梅德韋傑夫被直接作為潛在投資人推薦給我們。據他說，當時是這樣安排的：與梅德韋傑夫一起並代表他進行的談判是伊戈爾-尤素福夫的兒子中的長子維塔利，現在大部分的家族公司都是由他來掌握。在會議方面，伊戈爾-尤素福夫的小兒子馬克西姆也加入了投資者的行列。伊利亞直言不諱地提到自己正在接受尤素福夫家族的教育，維塔利讓伊利亞學會了如何做受人尊敬的風險投資家。」
維塔利-尤素福夫
2018年Compo IT與維塔利-尤素福夫全額控股的Aykominvest公司達成了一項投資協議，總投資金額超過400萬美元。但是談到這項協議時海特的臉上卻難掩陰霾：「我被明確告知，真正的投資人是伊利亞-梅德韋傑夫，我需要協助他來完成任務，」說到這裡海特嘆了口氣，「我會答應這筆投資的唯一原因是在那時我以為他們不是安全局裡的暴徒，而是支持歐洲一體化的自由派主義者。」400萬美元對於一個大型跨國企業來說可能不是一個大數目，但無論是梅德韋傑夫還是他的兒子都不可能合法擁有這些錢——彼時小梅德韋傑夫剛剛從學院畢業，而他的父親從2010年到現在的全部財產公示不足100萬美元。
而尤素福夫家族的「教育」遠不止選對投資對象這一條。2018年底，在莫斯科地區有一家名為「NPO Compo」的公司掛牌成立，其所有者仍然是Aykominvest公司的全額股東維塔利-尤素福夫。就在同一時刻，海特持有的Compo IT剛剛開始建設一個新的生產電子價格標籤的工廠，他本人也被傳喚到莫斯科，並被告知「這項生意不再需要他了。」
NPO Compo公司內部照片
「（他們說）『你知道的，康斯坦丁，我們通常不這麼做，但我們確實很喜歡這項產業，所以我們決定從你手裡買下這家公司。』這是他們在2018年10月給我的選擇。」海特回憶起這次談話，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坐著維塔利和馬克西姆-尤素福夫，以及伊利亞-梅德韋傑夫。由於他們沒有給出報價，海特決定拖延這項決定，但在2019年時他們對海特說：「如果我們將你的股份估值為0盧布，你又能怎麼樣？你有權不同意，但我們的NPO Compo已經掛牌上市，正準備把你們的工程師一起收走，在我們停止對Compo IT進行融資之後，你們絕對無法支付相應的工資。所以現在只剩下兩種選擇，要麼乖乖答應我們的條件，拿筆10％的收入滾蛋，要麼等待你的公司自行破產！」
在各種各樣的壓力下，海特於2019年放棄了自己的公司，並且隨後逃離了俄羅斯——在失去利用價值後，人身安全就成了新的籌碼。但這並不代表尤素福夫和梅德韋傑夫就可以歡慶自己的勝利：2021年底，NPO Compo公司的損失達到1.61億盧布。雖然小梅德韋傑夫仍然掌控著這家公司，但隨後的經營狀況遠不如收購之前。
Compo IT並不是小梅德韋傑夫唯一的投資目標，不過想找出尤素福夫家族為小梅德韋傑夫花的錢還是很容易的。因為仔細研究尤素福夫家族企業的投資方向就會發現他們鍾情於較為保守的資源產業、造船業或是房地產，而唯一的例外就是在小梅德韋傑夫教育路線上的IT產業。維塔利-尤素福夫還在前通信部長尼古拉-尼基福羅夫的公司Diginavis投資了約200萬美元，後者是小梅德韋傑夫的領路人，但自己的IT企業卻經營不善——到2022年，該公司的大部分項目都處於虧損狀態。不過尤素福夫家族最有趣的IT相關投資根本不是在俄羅斯進行的，它值得單獨講一講。
德米特里-梅德韋傑夫和尼古拉-尼基福羅夫的合影
3
長期定居在加州矽谷的俄羅斯商人帕維爾-切爾卡申回憶說：「2018年1月，維塔利-尤素福夫帶著一個代表團抵達，我向他展示了門洛帕克的設施。他找的是我的合伙人馬戈梅德-穆薩耶夫。」尤素福夫家族對進軍矽谷，為小梅德韋傑夫提高商業起點很感興趣，但出於IT相關經驗的不足，最後他們走入了自己的老本行——房地產。穆薩耶夫為他們準備了一個名為80 Willow Street的好項目，這是位於矽谷中心的門洛帕克市和帕洛阿爾托市交界處的一個辦公大樓，維塔利-尤素福夫在2018年春天以7200萬美元的價格購買了這所房子。雖然穆薩耶夫不願就此發表任何評論，但尤素福夫家族財報卻說明了整個項目都算在了小梅德韋傑夫的頭上。實際上尤素福夫家族對IT行業甚至是美國投資前景都不感興趣，他們的主要著力點還是在本國內，在資源行業上，這麼大手筆的投資都是為了小梅德韋傑夫。
80 Willow Street項目的一部分設施
但這所有的一切，這耗資巨大的一切，都因為隨著這場戰爭而來的制裁劃上了休止符。小梅德韋傑夫開走了他的遊艇，可無法帶走他在美國花去的眾多投資。在今年4月登上制裁名單之後，他不得不帶著不甘和懊惱拋下這一切回到俄羅斯，這同樣深深地刺痛了前總統梅德韋傑夫。也許這足以解釋為什麼他從「自由派主義者」轉變成與烏克蘭戰爭和西方對抗的狂熱支持者——甚至比弗拉基米爾-普京本人還要熱情。有些人認為此舉是「和普京的某種協議」，有些人則稱是「梅德韋傑夫上了當」，不過人們也會說這不過是梅德韋傑夫想通過這種方式再次確定普京的繼任者地位。儘管如此，即使從純粹的人類學考慮，觀察安全理事會副主席的行為也很有趣。
4
在戰爭開始的第19天後，德米特里-梅德韋傑夫開設了一個電報頻道，在那裡他寫到了「西方的狂熱恐俄症」、「基輔的卑鄙小人」，以及他對這些「怪胎們」的憎惡。有意思的是，他提出歐盟應該全面拒絕向俄羅斯人發放簽證（這也是近期他被俄羅斯人反對的原因），聲稱這樣就不會有人反過來「阻撓特別軍事行動」。他還到處鼓吹核子戰爭，聲稱如果西方不停止供應武器，將會面臨一個「燃燒著的地球」。
【值得一提的是，8月時梅德韋傑夫的VK帳號（俄羅斯社交平台）發布了包含「宣揚俄羅斯將統治烏克蘭，恢復蘇聯時代的邊界，甚至是沒有止境的邊界」，並且直言不諱地聲稱「哈薩克斯坦也是前俄羅斯領土」這樣的胡言亂語，最後只能宣布帳號被黑來草草了事】
伊爾戈-梅德韋傑夫加入統一俄羅斯黨
在一切還未塵埃落定的此刻，伊爾戈-梅德韋傑夫的IT創業史已經隨著他父親的期望、尤素福夫家族的利益期待一起沉沒了，所有人都很失望，也許這可以解釋他們的歇斯底里。老梅德韋傑夫為小梅德韋傑夫找了個新差事，在統一俄羅斯黨中謀得了黨員的身份，現在他將把精力放在扶持俄羅斯中小企業上。這場戰爭還沒到打垮俄羅斯的時刻，但已經擊碎了前總統一行人設想中的「美好未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