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辦案人員通過付款記錄、通話記錄、聊天記錄、賣淫嫖娼場所的辦公電腦主機等信息來辨別「嫖客」身份,發現「嫖客」至少在50人以上,包含一些民營企業主和官員。黃榮榮團伙組織賣淫、強迫賣淫的主要實施地點除了欣佳酒店,還包括泉州市區另外兩家酒店,目前尚難確定是否有幼女被迫在欣佳酒店賣淫。
欣佳酒店舊址已被改造成一個小公園。圖/南方周末記者翟星理
三年前,這裡是一座鋼體結構建築。
三年後,這裡已被改造成一個開放式小公園,附近居民把它當成了停車場。
鋼體建築曾有一個廣為人知的名稱——欣佳酒店,準確的地理位置在福建省泉州市南環道1688號。
2020年3月7日19時5分,欣佳酒店發生樓體坍塌,造成29人死亡。
2021年10月17日,泉州中院判處欣佳酒店實際控制人楊金鏘有期徒刑20年,並處罰金人民幣220萬元。
南方周末記者從權威渠道獲悉,欣佳酒店倒塌後,相關部門排查了此案中可能涉及的其他違法犯罪線索,發現欣佳酒店是泉州當地一個黑社會組織實施組織賣淫、強迫賣淫的地點。
根據(2020)閩05刑初40號判決書認定,以及該黑社會性質組織骨幹成員直系親屬回憶,該團伙在泉州實施過多起暴力犯罪,最晚從2015年起,該團伙組織、強迫四十餘人賣淫,其中包括不滿14周歲的幼女,「嫖客」中有企業老闆,還有一些官員。
2020年12月8日,泉州中院公開宣判,該團伙組織者、領導者黃榮榮被判處死刑。黃榮榮近親屬稱,最高法院對「黃榮榮案」進行覆核的階段,黃榮榮於2023年4月初病死。
「嫖客」是誰?
國務院批覆的欣佳酒店「3•7」坍塌事故調查報告認定,這是一起主要因違法違規建設、改建和加固施工導致建築物坍塌的重大生產安全責任事故。
因這起事故獲刑的還有7名公職人員,包括泉州市警局鯉城分局原副局長張漢輝、鯉城分局治安大隊原副大隊長王柳彬、鯉城分局治安大隊一中隊原指導員吳佳曉等3名公安系統人員。
南方周末記者掌握的部分案件材料顯示,黃榮榮、王清香夫婦確為泉州一黑社會組織的組織者、領導者,最晚在2019年5月,黃榮榮夫婦已被當地公安機關拘留。
黃榮榮夫婦在欣佳酒店倒塌10個月之前就被抓獲,他們與欣佳酒店之間究竟存在何種關聯?南方周末記者向當地多位官方人士求證,多位人士告訴南方周末記者欣佳酒店曾存在賣淫嫖娼行為,且部分失足女子就是由黃榮榮的團伙組織而來。黃榮榮等團伙成員被捕後在當地並未引起過多關注,後因欣佳酒店坍塌而牽出的賣淫嫖娼事件,讓「黃榮榮案」在當地被徹底引爆。
案件的判決書以及南方周末記者掌握的相關案件材料顯示,最晚從2015年起,就有被黃榮榮團伙強迫賣淫的女學生監護人報案;黃榮榮團伙成員強姦多名女性,被害人中有未成年人;組織、強迫四十多人賣淫,其中含未成年人且包括不滿14周歲的幼女;黃榮榮團伙組織賣淫、強迫賣淫的主要實施地點除了欣佳酒店,還包括泉州市區另外兩家酒店,目前尚難確定是否有幼女被強迫在欣佳酒店賣淫。
「嫖客」是誰?辦案人員通過付款記錄、通話記錄、聊天記錄、賣淫嫖娼場所的辦公電腦主機等信息來辨別「嫖客」身份,發現「嫖客」至少在50人以上,含企業老闆和官員。
南方周末記者從知情人士處獲悉,涉案官員均受到黨紀政務處分,部分區縣內部通報了處分情況。以泉州市某區的內部通報為例,該區共有6名公職人員涉案,多為正科級。
南方周末記者通過中間人輾轉聯繫上一名涉案公職人員,其表示不接受採訪。
「賭徒」的生意
據(2018)閩05民申72號民事裁定書記載,黃榮榮生於1961年10月16日,王清香生於1976年7月14日。
黃、王二人於2006年6月8日辦理結婚登記。一熟悉案情的人士告訴南方周末記者,黃榮榮為泉州市豐澤區北峰街道招聯村人。招聯村位於豐澤區西郊,村內工廠眾多,主要從事服飾、箱包和工藝品加工,至今仍是城中村的風貌。
在招聯村,一位黃榮榮的近親屬告訴南方周末記者,村里早些年外來勞務人員眾多,無業的黃榮榮廣泛交際,社會關係相當複雜,並且染上了賭博的惡習,「經常有來村里找他要賭債的,找不到他就找他姐姐家。他姐姐姐夫都是老實人,姐夫以前種點田,姐姐就在村里路邊擺攤賣小魚。」
事實上,即便在成為涉黑團伙頭目之後,黃榮榮仍然繼續賭博。
(2017)閩0503民初6417號民事判決書顯示,2015年6月前後,黃榮榮向四川達州市人牟必遷借款36萬元,因黃榮榮欠錢不還被牟必遷告上法庭。在民事調解階段,黃榮榮即向法庭表示,該筆債務系賭債。最終,因無法證明該筆債務用於黃榮榮、王清香夫妻共同生活、共同生產經營且牟必遷未能舉證該筆借款系夫妻共同債務,法院判令王清香無需償還。
南方周末記者聯繫上一位與黃榮榮有債務糾紛的四川籍人士。據其介紹,招聯村的外來務工人員多數來自川渝等地,黃榮榮早年交往的圈子主要即來源於此。
該人士回憶,大約在2010年前後,一直沒有固定工作的黃榮榮「想了一條發財的路,自己開賭場」。不過他那時候關係還不夠硬,沒有固定場所,而是用麵包車把賭客拉到荒山野嶺去賭,他做老闆,從賭局裡抽頭。
「他最早就是幹這個的,運氣很好,一直沒被抓到。」該人士介紹,黃榮榮後來有錢了就開始放高利貸。他的「砍頭息」收得很重,一般是20%或者25%。(砍頭息指給借款者放貸時先從本金里扣除一部分錢,這部分錢為砍頭息)
(2017)閩0503民初1744號民事判決書記載,2013年7月30日,張某社以土地證為抵押向黃榮榮借款50萬元,實際收到的款項只有40萬元。
(2020)閩0503民初3588號、(2018)閩0503執3297號之一、(2017)閩0503民初4661號、(2017)閩0503民初4659號、(2017)閩0503民初4658號、(2017)閩0503民初1742號司法文書顯示,黃榮榮因多筆欠債無法收回而起訴至法院,總金額超200萬元。
此外,也有司法文書顯示,黃榮榮在放貸的同時也存在拒不償還所欠他人債務的行為,並且曾因房貸斷供而被銀行起訴至法院。
相關案件材料顯示,2010年9月,黃榮榮夫婦註冊成立泉州市勇成汽車貿易有限公司,註冊資本50萬元,黃榮榮持股80%,王清香持股20%,黃榮榮為法定代表人。
前述黃榮榮的近親屬介紹,這家汽車貿易公司名義上主營二手推車業務,實際上主要從事以汽車為抵押物的貸款、典當業務,「這個生意他只做了兩三年,來錢太慢,就把公司放在那裡不管了」。
2012年11月,王清香註冊成立泉州市鯉城區豪庭商務酒店,註冊資本50萬元,王清香為獨資股東、法定代表人。
一位與王清香有過合作的當地人士對南方周末記者介紹,王清香註冊酒店的主要目的是認為黃榮榮放高利貸、開賭場風險太大,「酒店是正經生意,算是對以後有個保障」。
目前無法核實黃榮榮團伙從什麼時候開始組織、強迫賣淫。但南方周末記者掌握的案件材料顯示,黃榮榮團伙組織賣淫、強迫賣淫的部分犯罪事實就發生在該酒店。
泉州市豐澤區北峰街道招聯村,黃榮榮系該村人。圖/南方周末記者翟星理
強迫債務人賣淫
根據法院公告信息,黃榮榮涉黑團伙共有51名被告人,黃榮榮、王清香分別排名第一、第二。
古某、楊某釗分別為排在第三、第五的被告人。判決書顯示,古某、楊某釗皆為黃榮榮涉黑團伙的骨幹成員,與黃榮榮之子黃志勇等人通過利誘、強迫等手段組織多年輕女子賣淫。
楊某釗、古某以戀愛為名,先後和多名女學生發生性關係,但楊某釗自稱對方皆為自願並且發生性關係時均已年滿14周歲;黃榮榮、黃志勇父子夥同楊某釗、古某等人,通過當地社會閒散人員、輟學人員等接觸到多名女學生和年輕女性,以高額報酬利誘被害人賣淫。其中,確有女學生因缺錢花同意賣淫。但如果利誘不成,團伙成員便採取毆打、灌酒、下藥等方式組織被害人賣淫。
多名被害人來自黃志勇曾經就讀的職業院校,該校距離欣佳酒店直線距離約為3公里,距離適中,因而成為黃榮榮團伙組織賣淫的犯罪事實發生地之一。
楊某釗的父母都是泉州本地人,他們告訴南方周末記者,楊某釗生於1999年,與黃榮榮的長子黃志勇系發小,兩家距離不遠,後來在同一所職業院校讀書。2014年前後,還在讀書的楊某釗在學校認識了一名女同學(未成年人),這位女同學經濟條件不佳,向楊某釗透露了網貸的想法。
「黃榮榮案」案發後,楊某釗向其父母回憶了事情經過:楊某釗聽黃志勇說過,其父黃榮榮做生意賺到了錢,於是通過黃志勇問黃榮榮能否借錢,黃榮榮讓楊某釗帶女同學面談。楊某釗將女同學帶至黃榮榮處所後,黃榮榮即讓楊某釗離去,隨後就在房間裡對該女學生實施強姦;後來,楊某釗發現,黃榮榮父子通過借款給未成年女性,然後強迫債務人賣淫還債。
中專畢業不久,楊某釗在泉州市豐澤區某企業做過一段時間的電話客服,但其父母並不知道楊某釗從事的具體行業,只知道楊某釗與多名外來務工人員子女來往密切,楊某釗有兩個好友,分別是四川省廣安縣的毛某和岳池縣的古某。古某是「黃榮榮案」第三被告人。
楊某釗和古某經常施暴。(2019)閩0581刑初130號刑事判決書、(2019)閩05刑終1144號刑事裁定書記載,2018年8月18日凌晨,古某、楊某釗為替好友出頭,駕車攜帶一把關公刀、一把砍刀至石獅市(泉州代管的縣級市)墨蒲酒吧,於當日凌晨4時許對一被害人進行威脅、砍打。經司法鑑定,被害人右腕關節功能喪失程度為12.5%,損傷程度屬輕傷二級;右腕部累計14.0cm縫合創傷,損傷程度屬輕微傷。
案發後,除楊某釗之外的6名涉案人員均向公安機關投案,楊某釗則於當年9月18日被公安機關抓獲。
2019年6月,楊某釗犯聚眾鬥毆罪被判處有期徒刑3年,古川以相同罪名被判處有期徒刑1年9個月。
楊某釗的父母原本以為楊某釗很快就能刑滿釋放,但欣佳酒店倒塌後,他們才知道兒子又「捲入」了「黃榮榮案」。
被判死刑後,主犯未上訴
另據熟悉案情的人士介紹,「黃蓉榮案」中被迫賣淫的大多為未成年人,多數被害人來自單親家庭、外來務工人員家庭、留守兒童家庭,或父母常年疏於管教的家庭。
該人士告訴南方周末記者,部分未成年女學生受害後被家長發現異樣並報警,但當時被害人家長並不知道組織者為黑社會性質組織,「以為只是偶發的案件」。
這一時期,黃榮榮仍然以放貸為生,並結識了部分當地官員。前述與王清香有過合作的當地人士也明顯感受到,王清香的行事風格也逐漸高調。
在黃榮榮難以出面討債時,她便以共同債務人的身份向法院提起訴訟,當律師提醒超出同期銀行同期貸款利率四倍以上的部分不受法律保護時,她就跟律師說,別的不用管,「你去出庭,剩下的事我會安排」。
賺到錢、交到官場朋友的黃榮榮行為愈發出格。因為爭搶客戶等原因,黃榮榮團伙與當地另一涉黑組織發生「火併」,社會影響相當惡劣。這一涉黑組織領導者在當地綽號「山雞」。
前述熟悉案情的人士介紹,黃榮榮團伙當時已經引起公安系統部分人士的注意,但不知出於何種原因,進展不大,「有幾個女孩子的父母一直在舉報,最終引起了有關部門重視」。
2020年8月11日上午8點30分,「黃榮榮案」在泉州中院刑一庭開庭審理,受疫情影響,黃榮榮等51名被告人在看守所內以視頻方式出庭。南方周末記者獲悉,開庭前,工作人員曾聯繫到兩名被害女性,希望她們旁聽,但兩人顧慮重重。
2020年12月8日,泉州中院宣判,黃榮榮犯組織、領導黑社會性質組織罪,聚眾鬥毆罪,尋釁滋事罪,強姦罪,組織、強迫賣淫罪,拒不執行判決、裁定罪等罪,被判處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並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其餘50名被告人分別被判處有期徒刑七個月至無期徒刑不等的刑罰。其中,王清香被判處無期徒刑,楊某釗獲刑9年6個月。
黃榮榮被捕時已身患重病。前述熟悉案情的人士介紹,泉州中院一審判決後,黃榮榮未上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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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州欣佳酒店坍塌事故:誰該為這29個驟然而逝的生命負責?
2021年01月23日23:04來源:中央紀委國家監委網站微信公眾號
2020年3月7日,舉國上下正在抗擊新冠肺炎疫情之際,福建泉州一家用作集中隔離健康觀察點的欣佳酒店坍塌的消息,引發強烈關注。事發時共有71人被困,經過救援,42人得以生還,另外29人不幸遇難。
「只要是住酒店的人都會覺得冤,又沒有說偷偷要開房門出來,又沒有偷偷跑下樓,然後突然之間人就沒了,突然之間就受這麼大傷害。」事故倖存者楊丹回憶說。
究竟是什麼原因釀成了如此慘烈的事故?隨著追責問責調查的深入,一些黨員幹部、公職人員搞形式、走過場,放任欣佳酒店違法違規新建、改建、裝修、加固,最終釀成慘劇的過程被逐步揭開。
審批環節:先建後批,自始至終的違章建築
坍塌的欣佳酒店,它從一開始就不應該存在。
2012年7月,欣佳酒店業主楊金鏘準備建設一棟四層鋼結構的建築,出租給汽車公司作為4S店使用。為了省錢省事,沒有辦理任何法定手續,就將建築工程包給無資質人員直接開工了。為避開城管執法檢查,他找到時任常泰街道辦事處黨工委書記張惠良,當場送上一萬元,希望他和城管打招呼,允許自己先建後批。
「一萬塊錢,他就放在我茶几上,就沒退給他,所以我是非常後悔,說實話。」張惠良懺悔道。
楊金鏘還請託張惠良幫他向區里申報「特殊情況建房政策」審批,張惠良也同意了。這是當時泉州市鯉城區自行制定的一個政策,內容是對於因各種緣由無法辦理正常手續的個別建設行為,經區特殊情況建房領導小組批准,可以先行建設。這個所謂的政策,是以會議意見代替行政許可,違規越權審批建設項目,嚴重違反國家法律法規,區政府也明知這一點,所以從未正式下發文件。
有了這個擋箭牌,楊金鏘的違章建築順利建起來了,未經竣工驗收備案就投入了使用,相關部門也沒有進行後續的督促監管。
違規改建環節:埋下坍塌重大隱患
2016年,楊金鏘又私自違法改建,在建築內部增加夾層,從四層改為七層,隔出了多個房間。整個建築的重量從31100千牛增加到52100千牛,超過柱子的極限承載能力,已經處於一個坍塌的臨界狀態。正是這次改建,埋下了坍塌的重大隱患。
諷刺的是,這次改建歷時好幾個月,各種砂石材料運進運出,動靜並不小,但該轄區的城管執法中隊竟然並未發現。城管部門每天都有巡查任務,但都是轉一轉、看一看,從未真正認真深入檢查、排查。
違規經營環節:層層失守,一路綠燈
2018年,楊金鏘對建築加層改建之後打算開酒店,必須再次經過竣工驗收消防備案,拿到消防安全檢查合格證,然後到公安部門申請特種行業許可證。這一系列環節又因為多個部門失職失責而順利「通關」。
消防備案採取的是抽檢制度,楊金鏘輾轉聯繫到消防部門幹部劉德禮幫忙。劉德禮收受了楊金鏘10萬元賄賂,就採取一些手段使得他沒有被抽中檢查,自動審核通過。
為拿到消防安全檢查合格證,楊金鏘再次找到劉德禮,向他要了一張空白合格證,然後偽造了一個公章蓋上去,自己製成了一張假證。
2020年3月7日酒店倒塌時,劉德禮作為消防人員也參加了現場救援,那時他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為造成了多麼嚴重的後果。「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因為這樣一種方式結束自己的救援生涯。說實話我們職責是救人的,反而會因為我的徇私舞弊,害了這麼多人,一失足成千古恨呀。」
特種行業許可證又是如何被順利拿到的呢?負責審批的泉州市警局鯉城分局,從窗口到專管民警,到副大隊長,到副局長,層層沒有把關,層層失守。
收件窗口是第一關,按照職責要對申報材料進行核驗。只要和消防合格證發證單位聯繫一下,請對方查一下編號,立刻就能鑑別真假,但窗口工作人員實際上卻只收件,不核驗。
現場檢查是第二關,但也變成了走過場。時任鯉城分局治安大隊一中隊指導員吳家曉就是負責現場檢查的治安專管民警,從他現場填寫的檢查驗收意見表就能看出,他當時的工作狀態漫不經心。沒有房屋所有權狀,給他寫有房屋所有權狀了;他是檢查人,簽名寫到被檢查人這一格,非常地隨意。
吳家曉說:「自己都知道,就是沒有認真。我有這個機會阻止酒店的經營,但是我沒有做到。」
這張有著明顯錯誤的驗收意見表,和楊金鏘提供的存在諸多問題的材料,隨後又經過了鯉城公安分局治安大隊領導、分管副局長兩級審批,但他們都是隨便翻了翻就直接簽字。
楊金鏘就這樣辦齊了手續,2018年6月,存在嚴重安全隱患的欣佳酒店正式營業。
「當一條條鮮活生命被蓋上了白布抬出來的時候,看到那個場面,應該說不管什麼人都會淚流滿面的,心中受到極大的譴責。」南方周末記者回憶道。
慘劇發生之前並非沒有警示。
2019年,福州市發生一起房屋倒塌事故,省委省政府部署立即對全省房屋質量進行一次專項排查。鯉城區相關部門卻只是層層發文向下布置,最後竟變成了讓房屋業主自查。
2020年1月10日,楊金鏘對建築局部重新裝修時,發現有三根鋼柱嚴重變形,楊金鏘卻要求工人不要聲張,自認為春節後加固一下就沒有問題。
被草率地選為疫情防控隔離觀察點
春節前後,新冠肺炎疫情暴發,這家酒店未經認真調研、安全排查就被草率地選為外來人員集中隔離健康觀察點。
而就在欣佳酒店倒塌前不久,福建省應對新冠疫情工作領導小組副組長張志南到泉州市檢查疫情防控工作。遺憾的是,他只是走馬觀花,防疫隔離點根本沒有去。
「看了六七個點,每個點大概就二十來分鐘,其他點走馬觀花。這個點就在路邊,類似像這樣的點我都沒有去。平時我們下去基層調研,基本上都是被安排,就變成了一種慣性,一種形式主義的慣性,也是一種官僚主義。」張志南說。
調查發現,在抗疫工作最緊張的時期,張志南卻頻繁擅離任位,辦理個人私事,心思根本沒放在抗疫上。工作中走過場、搞形式,致使黨中央重大決策部署在落實上出現「中斷層」。
「內心感覺到很內疚,這些年來一直在抓安全生產,要檢查要排除隱患,開了不老少的會,提了不老少的要求,下了不老少的文件,怎麼就在鼻子底下,就在馬路邊上的酒店出現這樣子的情況。」張志南懺悔道。
圍繞這起事故,紀檢監察機關對49名公職人員進行了追責問責,其中7人涉嫌嚴重違紀違法,被移送司法機關追究刑事責任,41人受到黨紀政務處分,1人受到誡勉。
回看這49人,從楊金鏘那裡收受過財物的只有少數幾人,絕大多數人並沒有利益關聯,卻由於工作不認真不盡責,共同造就了這座違法違規的奪命建築。29個驟然而逝的鮮活生命,時刻警醒著形式主義官僚主義的危害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