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幾天,河南上百台收割機因為超寬超高下不了高速的新聞,鬧得沸沸揚揚。
進入5月下旬,全國各小麥產區陸續進入小麥收穫期,每年這個時候,都是夏收農忙時節。數據顯示,全國冬小麥97%以上都靠機收,其中30%需要跨區收割,農業農村部也在18號就開會部署了「三夏」期間,小麥跨區機收的細緻預案和應急措施,保證顆粒歸倉。
本該是齊心協力大搶收,結果短視頻里卻出現了這樣一幕:這一邊,數百台收割機因為超高超寬、沒有跨區作業證,被堵在高速上;另一邊,收割遇上暴雨天,大面積小麥生霉發芽,農戶哭訴600畝地顆粒無收。
這兩個畫面一對比,就非常魔幻,因此河南收割機下不了高速的話題,也迅速登上了各大媒體的熱搜。吃瓜群眾義憤填膺,小麥都爛在地里了,高速口的工作人員還在拿皮尺測量,這不是明擺著想要錢,卻坑了農民嗎?
但其實,這兩者之間壓根兒沒有直接關聯。
網上最早爆出「收割機不讓下高速」的新聞是在22號,地點是南陽唐河縣高速路口。
當地農業農村局的相關負責人在接受採訪時說的很清楚,網上所說的限高、限寬,主要是指拉載收割機的平板車,一般一輛平板車拉兩三輛收割機,確實會超高、超寬。但是經過協調之後,當天所有的收割機就下了高速,也就是22號,約185輛收割機就順利進入南陽實施作業。
而南陽的小麥收割,最早就是在23號。另一個問題,則是小麥被「爛」在地里。那則視頻發布時間是28號,視頻里也明確寫道,坐標為河南駐馬店,連續陰雨天氣導致麥子發霉發芽,顆粒無收。
央視網在28號也發布了一條視頻,稱河南駐馬店「小麥搶收搶運搶入倉,多方合作與大雨賽跑」。
一個發生在22號的南陽,一個發生在28號的駐馬店,兩件事都是真的,但兩者之間沒有直接關聯。相關新聞的評論區里,很多IP位址在河南的人也表示,大家不要被帶節奏,這一次小麥發霉和收割機的關係不大。
雖然這是一場烏龍事件,但網友的懷疑也並非空穴來風。今年5月13日,中國三農的官方帳號發布了一期暗訪調查,直指高速站點的亂收費問題,事發地同樣在河南安陽。經過記者調查發現,最近兩年,路過安陽市內黃縣的卡車司機們,頻繁收到高額罰單,罰款從幾千元到兩萬元不等,罰款依據大部分都是同一個原因——超載。其中一位司機,兩年內收到了58張罰款單,總計罰款金額27.5萬元。
按理來說,超載罰款天經地義,但內黃縣的騷操作是,壓稱。一輛標載49噸的卡車,在廠區裝完貨,稱重為48.98噸,出廠之後經過一次商業地磅,顯示48.99噸。
多出10公斤的重量,還在可以接受的誤差範圍內。但到了內黃縣超限站,電子地磅卻顯示51.15噸,直接多出兩噸來,超載。一個司機也就罷了,幾乎每個路過內黃縣的司機都吃到了超載罰單,難道黃縣的地心引力要比其他地方大嗎?
更絕的是,出於安全考慮,一般超載都需要卸貨,但內黃縣非常「人性」,只罰款,不卸貨。而且按照相關規定,違法告知書應該在30日內送到司機手中,但內黃縣的罰單,需要一年才能送達,即便司機有異議,這時也很難再舉證。
高速過磅莫名其妙超載這個事,早在兩年前就發生過。2021年4月13日,貨車司機趙洪軍從山東出發,沿途路過5個超限站,貨車實際載重都顯示未超限,但到了佛山清遠的新莊超限站,地磅顯示50.24噸,超載,扣3分,罰款500元。趙洪軍認為站點檢測有誤,多次請求復磅重測,均遭到拒絕,絕望之下,他選擇刀片割腕的極端方式,才得到了復磅的機會。再次過磅時,機器顯示沒有超載。
如果說,高速罰款還屬於暗箭,那麼南寧的天價停車位事件,完全就是「明搶」了。同樣在前幾天,南寧人發現自己停不起車了,在路上停一天,費用最高能達到上百元。
有人臨時停靠,還沒下車,外面就有人來貼罰單了。
據統計,南寧市3萬多個停車位,都歸一家名叫「慧泊停車」的公司營運,為了追繳停車費,「慧泊停車」還與當地法院簽署了合作備忘錄,一旦欠款車輛進入泊位被記錄,就會自動通知法院執行局採取行動追繳欠款。
而慧泊停車最大的股東,是南寧市公共運輸集團,是一家不折不扣的市屬國企。南寧政府的動作還挺快,事件曝光之後,多名涉事幹部被撤職,市長也親自道歉了,這茬就這麼掀過去了。實際上,最近幾年被通報出來的地方政府、機關單位的「創收」問題層出不窮。2020年10月,河北石家莊有16人因為亂罰款被刑拘,兩任派出所所長明確要求,所里的人都要罰款給單位創收。
2021年9月,國務院第八次大督查第五督查組在內蒙古自治區暗訪時發現,當地部分交警在道路上設置臨時檢查點,對途經的貨車逐一攔停,並以「未按規定使用安全帶」等理由實施「一刀切」式罰款。但是,現場司機都繫著安全帶,或者並沒有相關違法行為。事件曝光後,多名涉事地區公職人員被停職。12月,河北省霸州市被通報,違規出台非稅收入考核辦法,向下轄鄉鎮(街道、開發區)下達非稅收入任務,根據不完全統計,從10月1日到12月16日,兩個半月的時間,霸州市的罰沒收入就達到了6718.37萬元,是1-9月的11倍,11月更是出現了明顯的運動式執法,是1—9月月均罰沒收入的80倍。
……地方高速亂收費,市屬國企搞「創收」,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
內黃縣執法部門的張股長給出了非常「耿直」的回答:各縣經過三年疫情,現在財政都沒錢了,這叫執法到位,該罰的錢,必須得罰。
地方財政沒錢了,所以這叫執法到位。很刑。
我記得2021年,有人統計過全國31個省份上半年的公共預算收支盈餘之後,得出一個結論,全國只有上海財政有盈餘,其他地方的財政都有缺口。其中雲南、河南和湖南三省的缺口最大,分別達約2545億元、2489億元和2381億元。
財政缺口不能代表一個地區的實際財力,但多多少少也反映了一個問題——大家都沒錢了。沒錢,就要想盡一切辦法搞錢。有媒體整理了2021年全國300餘個地級市的罰沒收入,在公布數據的111個地級市中,2021年有80個城市的罰沒收入呈上升態勢,占比超過72%。其中,有15個城市罰沒收入同比增長超過100%。
罰沒收入屬於政府的非稅收入,指的是執法、司法機關依照法律、法規、規章的規定,對違法違章者實施經濟罰款的款項、沒收的贓款和贓物變價款。
上述統計並沒有顯示這筆收入的具體來源,據了解,各地罰沒收入的大頭主要來自一些傳銷案、詐騙案等的破獲,但其中又有多少來自亂罰亂收,不得而知。
可以肯定的是,像南寧的天價停車費、黃縣的高速亂收費,以及霸州的運動式執法,只是各地亂收費、亂罰款、亂攤派的冰山一角。疫情三年,大家都挺難的。地方政府本應該承擔起為民紓困的責任,沒想到一些橫徵暴斂的地方機構,卻反而成了老百姓最大的難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