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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靜:我為什麼不回老家山西?

我一九九三年考大學離開山西,坐了三十多小時火車到湖南,清晨靠窗的帘子一拉,我都驚住了,一個小湖,裡頭都是荷花——這東西在世上居然真有?就是這個感覺。孩子心性,打定主意不再回山西。就在這年,中國放開除電煤以外的煤炭價格,我有位朋友未上大學,與父親一起做生意,當時一噸煤十七塊錢,此後十年,漲到一千多塊錢一噸。煤焦自此大發展,在山西占到GDP的百分之七十,成為最重要支柱產業。

二〇〇三年春節我從臨汾車站搭計程車回家,冬天大早上,能見度不到五米。滿街的人戴著白口罩,鼻孔的地方兩個黑點。車上沒霧燈,後視鏡也撞得只剩一半。瘦精精的司機直著脖子伸到窗外邊看邊開,開了一會兒打電話叫了個人來,「你來開,我今天沒戴眼鏡。」

我以為是下霧。

他說,嗐,這幾天天天這樣。

我查資料,這霧裡頭是二氧化硫、二氧化氮和懸浮的顆粒物。臨汾是盆地,在太行山和呂梁山之間,是個S形,出口在西南方向,十分封閉,冬季盛行西北風,污染物無法擴散,全窩在裡頭了。

回到家,嗓子裡像有個小毛刷輕輕掃,我爸拿兩片消炎藥給我,說也沒啥用,離了這環境才行。他跟我媽都是慢性鼻炎,我媽打起噴嚏驚天動地,原先還讓我爸給她配藥,後來也隨便了:「你沒看襄汾這幾年,新兵都驗不上麼,全是鼻炎、支氣管炎。」

我爸是中醫,他退了休,病人全找到家裡來,弄了一個中藥柜子,我跟我妹的童子功還在,拿個小銅秤給他抓藥,我看藥方是黃芪、人參、五味子……

「都是補藥啊?」我看那人病挺重的樣子。

我爸跟我說:「這些病是治不好了,只能養一養。」補了句:「十個,十個死。」

我吃一驚,說什麼病啊?

肺癌肝癌胃癌……都是大醫院沒法治了,來這兒找點希望的。」

他說了幾個村子名,病人多集中在那裡,離河近,離廠近,他問了一下,都是農民,直接抽河裡水澆地吃糧,「這幾年,特別多」。

我問我爸:「不能去找找工廠?」

「找誰呢?河和空氣都是流的,誰也不認。」

二〇〇六年採訪孝義的市長,他白皙的四方臉,西裝筆挺,不論什麼問題,總能說到市裡的整頓措施。我問:「這個城市付出了沉重的代價,現在回頭來看的話,這個代價是不可避免的嗎?」

市長說:「這個代價是慘痛的。」

我問:「是不可避免的嗎?」

市長說:「這個代價是慘痛的。」

我再問:「是不可避免的嗎?」

市長端起杯子喝口水,看著我:「政府對於焦化,始終是冷靜的。我們採取措施之後呢,後面的這股勁我們給壓住了。」

「壓住了?」我問,「壓住了還會有這麼三十多個違規項目上來嗎?」

「因為當時有個投資的狂熱,他們都想做這個事,市場形勢特別好。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態度是堅決的。」

「如果你們態度堅決的話,那麼這些違規項目就應該一個都不能上馬才對呀?」

他又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一言不發地坐在那兒。

我們對著看,看了很久。

晚上我跟老郝在賓館,正準備休息。

有人敲門,是廠子老總的大兒子。手裡拎一個布袋子,又沉又胖,帶子繞了兩圈纏在手上。看我一眼,說:「你能不能出去一下?」

呵呵,我說「你們談,你們談」,進了洗手間,把水龍頭打開,把門關上。等我洗完澡出來,這哥們走了。

老郝靠床上衝著我笑。

我只好說:「我們山西人太實在了,真不把主持人當回事兒啊,就奔著導演去。」

我倆躺在床上猜了好久,一個布袋子裡到底能裝進去多少錢。

節目沒播成。

無以解憂,我們幾人約著去旅行,每到一地,我都對老郝和老范說,我老有強烈的童年感覺。老郝指著那些亂石中上千年的巨榕,或是落英繽紛的荷塘,笑我:「你們山西能有這個麼?」我剛開口「我們在舊石器時代……」她們都笑得稀爛。唉,說不下去了。

汾河邊的丁村人文化遺址,從我家騎車十幾分鐘就到。館裡有文字標明:「十萬年前,古人類在這裡生存,汾河兩岸是連綿不斷的山岡、砂地和禾草草原。當時的河湖沼澤里長滿了香蒲、黑三棱、澤瀉……水邊草甸上有蒿、藜、野菊,東山坡上是落葉闊葉樹木,櫟樹、樺木、椿樹、木樨、鵝耳櫪……」石炭紀時這些繁茂的植被,千百萬年來的枝葉和根莖堆積成極厚的黑色腐殖質,地殼變動埋入地下,才有了煤。

小時候,人家在汾河挖沙蓋房,一挖濕河沙就有人來我家送龍骨,是一味中藥,我爸說是沙里挖出的恐龍化石,用來止血。拿小鐵錘在生鐵缽砸開,一小段一小段豎紋的細條骨頭,裡面全是蜂窩樣的小眼,吸濕力很強,幹完活我們姐倆常把一根雪白的骨頭粘在嘴唇上,晃蕩著跑來跑去。

後來我查過,龍骨不是恐龍骨頭,是象、犀牛、三趾馬的骨頭化石,丁村人最早在河灘上製作石器時,狩獵採集為生,獵的就是大象和犀牛。離我家十幾里的陶寺遺址掘出的「鼉鼓」,腔內有數根汾河鱷的皮下骨板。四千年前,汾河裡還有鱷魚

這裡是人類先民最早的農業生產地之一,那時已有收禾穗的石刀,脫殼去皮的石磨棒,由部落而入城市,文明興起。考古學家蘇秉琦教授說過:「大致在四千五百年前,最先進的歷史舞台轉移到晉南。在晉南興起了陶寺文化。它相當於古史上的堯舜時代,亦即先秦史籍中出現的最早的『中國』,奠定了華夏的根基。」

旅行時高明度的陽光、綠蔭、濃重的色彩、動物的啼叫,給我的童年之感,也許是我還是個嬰兒的時候,躺在那裡感覺到的東西——也可能是留在人的基因里一代一代遺傳下來的遠古記憶。

幼年,我們無甚可玩,土就是玩具,尤其喜歡下雨,溝渠漫潰,雨停後一片泥塗。這些泥塗被大太陽曬得結了干板,變得極為平滑。我們拿著小刀就去撬起幾塊來,手感滑膩,拿在手裡削,沒人教,也沒圖樣可參考,我最擅長的也就是削出一把土槍,握在手裡比劃。我妹更小,連這個都不會,只能拿一個裝萬金油的圓盒子,找點稀泥巴,等幹了磕出來,晾在灘上,圓圓一小粒排起來,就算是藝術創造了。

我們不懂大人的煩愁。

山西百分之八十都是丘陵,黃土是亞細亞內陸吹來的戈壁砂石細末,一逢大雨,雨夾泥沖溝而下,曾經把整個打麥場沖毀,十幾萬斤麥子全入汾河,連墳頭也成耕地,清明只能在麥子地或者桃樹壟上,大家跪一排燒紙。人越多越墾,越墾越窮,千百年來大概如此。周秦時還是清澈的「大河」,到東漢「河水重濁,號為一石水而六斗泥」。從此大河被稱為「黃河」,是命脈,也是心病。唐宋以後泥沙有增無減,堆積在下遊河床上,全靠堤防約束,形成懸河。伏秋大汛,三四千年間,下游決口泛濫一千五百九十三次。

而當下,大汛甚至成為奢侈。一九四九年之後山西成為全國的能源基地,支援東部,支援首都,占到全國外調量的百分之八十。六十年裡,總採煤一百二十億噸。可以裝滿火車後一列接著一列在地球上繞三圈,老頭兒給我們的報告裡寫:「每開採一噸煤平均破壞的地下水量為二點四八立方米……造成全省大面積地下水位下降,水井幹枯,地面下陷,岩溶大泉流量明顯減少,缺水使七千一百一十公里河道斷流長度達百分之四十七。」

十年後再見,我做煤炭生意的那個朋友,把礦倒手賣給了別人,名片換成了北京一家手機動畫公司。我問為什麼,他說「錢也掙夠了」。

我再問,他說:「這行現在名聲不好。」

再問,他說:「那礦只能挖五十年了。」

再問,他眯眼一笑,伸了兩根指頭,「其實是二十年。」

煤炭的開採不會超過千米,挖穿之後就是空洞,如果不花成本回填,空洞上面的岩層、水層都會自然陷落,老頭兒說過,「山西現在採空區的面積占到七分之一了,到二二年,全省地方國有煤礦將有近三分之一的礦井資源枯竭閉坑,鄉鎮煤礦近一半礦井枯竭。」

站在我家門口往東看,遠遠能看到個塔影,唐代所建,山就叫塔兒山。山頂寶塔一直還在,這裡是三縣交界的地方,北側的崖被鏟成了六十度,高百米的陡崖上紫紅色砂岩剝離得厲害,一棵樹都沒有。到處是採礦塌陷的大坑,深可數丈。

有一天幾個人來我家閒聊,說塔兒山那裡的事怪得很,突然一下有個村子塌了。「那個誰,開著一個拖拉機,咔一下就掉下去了。」

他們吸一口氣,歪個頭「邪門」,磕一下煙,再聊別的事。

做節目時我到了採空區。

黑灰滿天的公路上,路全被超載的車軋爛,車陷在爛泥里走走停停。夜路上也是拉煤的大貨車,無首無尾,大都是紅岩牌,裝滿能有七十噸重。

我去的叫老窯頭村。九十年代當地有句話,「富得狗都能娶到媳婦」。現在村里煤礦由村主任承包,一個煤礦一年可以掙上千萬,每年上交村里八萬。一千三百人的村莊,人均年收入不到六百元。人們過得比十年前還窮。

村委會主任競選,兩個候選人一夜沒睡,僱人騎摩托車發單子。稀薄的粉紅色紙,格式都一樣,承諾當選的幾件實事,最後一行是承諾給多少現金,這格空著,臨時用原子筆往上寫,挨家挨戶送,剛出生的小孩兒也算人頭。

全村人一夜沒睡,門大開著,聽見摩托車響就高興,摩托車經過不帶減速的,紙向門環上一插——這人出一千,那個人出一千五、兩千……兩千五……兩千七百五。天亮了。

但第二天唱票的時候,反而兩千五的那個贏了。他把現金搬去了,兩百多萬,放在一個大箱子裡,擱在大戲台子上。一打開,底下的人眼都亮了。頭上歪戴個軍綠雷鋒帽的大爺,眉開眼笑地指著戲台對我說:「哎呀,那還說啥,那是錢麼,是錢麼。」

現場歡天喜地把錢都分了,鄉人大主席團的主席坐在台上看著,對我說:「我管不了。我管,老百姓要打我。」

「反正也不開村民代表大會,煤礦的事只是村長一個人做主,也不給分錢。」老百姓說,他們的選擇從經濟學的角度可以理解,「選誰都行,我們就把這選票當分紅。」

一戶能領兩千五百塊,連嬰兒也可以領,年輕的小伙子都很興奮,買了嶄新的摩托車在土路上呼喝追趕。

只有一個矮個子老人,幾乎快要跪下來讓我們一定要去他家看看。他扯著我一路爬到山頂,看他家新蓋的房子。整面牆斜拉開大縫子,搖搖欲墜,用幾根木頭撐起來。他家的正下方就是煤礦,水源已經基本沒水了,他在檐底下擱只紅色塑料桶,接雨水。

村里人看他跳著腳向我哭叫幾乎瘋癲的樣子,都笑了。他們的房子在半山腰,暫時還沒事。原村長和書記都在河津買了房子,不住在這兒。

我們往山上走,走到最高頂。一人抱的大樹都枯死了,烏黑地倒在大裂縫上,樹杈子像手一樣往外扎著,不知道死多長時間了。我的家鄉是黃土高原,但這山頂上已經沙化得很厲害,長滿了沙漠中才有的低矮沙棘。風一吹,我能聽見沙子打在我牙齒上的聲音。

我不再想回山西了。

我媽和我妹都來了北京,山西我家不遠處是火車站,為了運煤加建的專門站台就在十米開外,列車晝夜不停,轟隆一過,寫字檯、床都抖一陣子,時間長也習慣了。但蓋了沒幾年的樓,已經出現沉降,一角都斜了。為了讓這個小城市精神一點,有一年它和所有臨街的樓一起被刷了一層白漿,黑灰一撲,更顯殘破。我怕樓抖出問題,勸我爸:「來吧。」他不肯,家裡他還有病人、吃慣的羊湯和油粉飯,一路上打招呼用不著說普通話的熟人。他說:「你們走吧,我葉落歸根。」

有一天他給我打電話,說老宅子打算全拆了賣了。院裡滿庭荒草長到齊腰高,小孩子們在廢墟上跳進跳出,我幼年用來認字的黑底金字的屏風早被人變賣,插滿捲軸字畫的青瓷瓶不知去向,八扇雕花的門扇都被偷走,黑洞洞地張著。拆不動的木頭椽子上的刻花被鑿走了。我小時候坐的青藍石鼓也不見了,是被人把柱子撬起來後挖走的,用磚再填上,磚頭胡亂地齜在外頭。

房子屬於整個家族,家族也已經分崩,這是各家商議的決定,我也沒有那個錢去買下來修復。二五年我在雲岡石窟,離大佛不到四百米是晉煤外運幹線一九國道。每天一萬六千輛運煤車從這路過,大都是超載,蓬布也拉不上,隨風而下,幾個外國遊人頭頂著塑膠袋看石窟。大佛微笑的臉上是烏黑的煤灰,吸附二氧化硫和水,長此以往,砂岩所鑿的面目會被腐蝕剝落。

佛猶如此。

我把眼一閉,心一硬,如果現實是這樣,那就這樣,這些是沒辦法的事。只有一次,我奶奶去世幾年後,石榴樹被砍了,我不知道怎麼了,電話里沖我爸又哭又喊,長大成人後從沒那樣過。我爸後來找了一個新地方,又種了一棵石榴,過兩年來北京時提了一個布袋子給我,裡面裝了幾個石榴,小小的紅,裂著口。

我看著心裡難受。

我可以自管自活著,在旅行的時候回憶童年。但我是從那兒長出來的,包括我爸在內,好多人還得在那裡生活下去。每天要呼吸,喝水,在街頭走過。人是動物,人有感覺,表姐在簡訊里說:「再也沒有燕子在屋檐下搭窩了,下了雨也再也看不見彩虹了。」

「再也」,這兩個字刺目。

我和老郝動身,二〇〇七年,再回山西。

我碰上一個官員,他說:「你是山西人,我知道。」

「臨汾的?」

他知道得很清楚。帶著一點譏笑看著我:「你怎麼不給山西辦點好事兒?」

「我辦的就是。」

王惠琴七歲了,剪了短頭髮,黑了,瘦了,已經有點認生了,遠遠地站著,不打招呼只是笑。一笑,露出兩隻缺了的門牙。

她家還是沒有搬,工廠也沒搬。在省環保局的要求下,企業花了六千萬把環保設施裝上了,帶著我們左看右看:「來,給我們照一照。」我問:「你這設備運行過嗎?」老總的兒子嘿嘿一笑:「還沒有,還沒有。」

當地炸掉了不少小焦化廠的煙筒,炸的時候,有個在工廠打工的農民爬到了煙筒上,苦勸才下來,跟我說:「你說我幹什麼去呢?地沒了,貸款也難,房子也不能抵押。但凡能幹點買賣,我也不願意幹這個,誰不是早晨起來天天咳嗽?」

八月,我採訪時任山西省長的于幼軍。他說:「山西以往總說自己是污染最重的地方之一,我看把『之一』去掉吧,知恥而後勇,以『壯士斷臂』的決心來治污。」

我問:「之前也一直在說治理污染,但關閉了舊的,往往可能又有一批新的開出來,為什麼?」

他說:「為什麼以前管不住?是因為責任制和問責制沒有建立起來,沒有真正落實。就算經濟總量第一的地方,考核官員時,環保不達標,就要一票否決,錢再多,官員提升無望。」

我問:「也有人懷疑,它會不會只是你任期的一個運動,過去了,可能會恢復常態?」

他沉默了一下,說:「我剛才說到的,一個是責任制,一個是問責制,只要這兩條能夠認真堅持的話,我想不會出現大面積的反彈。」

我問他:「為什麼不能在污染發生前,就讓G民參與進來去決定自己的生存環境?」

他說:「你提了一個很對的問題,一定要有一個G民運動,讓G民知道環境到底有什麼問題,自己有哪些權利,怎麼去參與,不然……」

他沒說下去。

一個月之後,臨汾黑磚窯事件,于幼軍引咎辭職。孟學農任代理省長。一年之後,襄汾塔兒山鐵礦潰壩,二百七十七人遇難,孟學農引咎辭職。我從家鄉人嘴裡聽到一句慘傷的自嘲:「山西省長誰來干,臨汾人民說了算。」

臨汾八年內換了五任班子,塔兒山潰壩事件中,被判刑的官員副廳級幹部四人、處級幹部十三人、處以下幹部十七人。當年送我小蝌蚪的小男孩,是國土局的一個科長,服刑一年。

在臨汾時,我曾去龍祠水源地拍攝。

沒有太多選擇。臨汾下面的堯都區有三個主要的水源地:龍祠、土門和屯裡。根據環保局二五年六月的監測,土門向供水廠聯網供水的十五口水井,總硬度和氨氮濃度大多嚴重超標;屯裡的水源地由於污染過重,在二三年十月被迫停止作為市民集中式飲用水源。

山被劈了三分之一,來往的煤車就在水源地邊上。水源地只有十畝左右,「最後這點了,再沒有了。」邊上人說。

我站在柵欄外面往裡看,愣住了。

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山西。

附近村莊裡的小胖子跟我一起,把臉擠在鐵柵欄上,誰都不說話,往裡看。水居然是透亮的,荇藻青青,風一過,搖得如痴如醉,黃雀和燕子在水上沾一下腳,在野花上一站就掠走了,花一軟,再努一下,細細密密的水紋久久不散。

一抬頭,一隻白鷺拐了一個漂亮的大彎。

這是遠古我的家鄉。

責任編輯: 夏雨荷  來源:柴靜 《看見》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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