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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色:當我們談論天花時我們在談論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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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透社報導中的圖片指剛堅喇嘛(Lama Gangchen)(前排右二)出席在中國城市無錫舉行的第四屆世界佛教論壇。

15、作為祭壇的雍和宮及黃寺(下)

"世界依然是一個蠻荒之地",一個經歷了新冠疫情的義大利作家,在名為《新冠時代的我們》一書中這樣說【1】。是的,1780年的世界正是一個蠻荒之地,吞噬了42歲的六世班禪喇嘛,當我凝視著乾隆時塑的六世班禪喇嘛像,不禁心疼這個外貌"肉多骨少,無清明英俊之氣",但"語響殿宇,如呼瓮中"的雪域藏人(出自朝鮮使團那個文人的記錄),就那麼充滿懸疑地,被一場莫名其妙的所謂天花瘟疫奪去了生命,就在富饒、陌異而深不可測的帝國首都北京

是的,2021年的世界依然是一個蠻荒之地,消滅了不計其數的芸芸眾生。對於病毒(不止一種)而言,過去、現在和將來沒有什麼不同。在病毒面前,正可謂《天國之花》一書中引述的這句話:「好人和壞人都在毫無差別地死去。」

例證之一:曾被路透社於2015年12月21日的深度報導【2】中披露「在中國享有重要人物的待遇」,多年來「在中國政府和統戰部的活動中都能看到其蹤影」的剛堅喇嘛,原為日喀則一座附屬於扎什倫布寺的小寺院的喇嘛,1963年因西藏所發生的世事反轉而流亡印度,後定居義大利,卻漸漸地成了「中國的常客,他在中國和高層領袖會面,並且在政府批准的宗教聚會得到招待。」至於他為何能享有如此特殊待遇?說起來是一個複雜的、漫長的、暗黑的故事,簡言之,正如路透社報導引述受訪者的話:「剛堅是雄登運動的強人,他是共產黨和中共當局最堅定的支持者。」而所謂的「雄登運動」,原本只是一個與鬼神即「雄登」信仰相關但並不難解決的宗教問題,卻因強權的介入和操作而變成了充滿各種陰謀的政治問題,不過這裡放下不表,且說剛堅這樣一個不依佛法卻依鬼神並挾強權之威的風頭人物,竟突然於2020年4月18日在義大利被新冠病毒殺死了。對於他的疫亡,藏人社會一片歡呼。新浪微博上有個幽默的隱喻評論:「戴了一輩子鐵冠,死前換了個新冠。」鐵冠指剛堅所奉鬼神的帽子。

本來還有一個地方我也應該去的:黃寺,又稱黃廟、西黃寺,是六世班禪喇嘛的意外圓寂之地,更是帝國皇帝的另一個驚心動魄的劇場,確切地說是帝國的祭壇,帝國的刑場——曾經康熙皇帝在這裡以凌遲的酷刑,處死了幫助過噶爾丹汗王的一位蒙古大喇嘛【3】。又有文章指當時凌遲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三個人:「……在征服準噶爾叛亂以後,康熙令準噶爾部交出參與叛亂的伊拉古克三喇嘛,並『集諸王以下蒙古王、文武大臣、官員、刺嘛等於黃寺』,將其凌遲處死,以儆效尤。」【4】這也實在是太血腥,尤其是在戒殺生的佛寺如是為之,可見自稱佛徒的皇帝有多麼兇狠。

西黃寺既是中國藏語系高級佛學院所在地,如今還是博物館。(圖片來自網絡)

我寄寓北京多年,只在很早的時候去過一次西黃寺,但沒能進去。作為已是中共中央統戰部管理的中國藏語系高級佛學院所在地,此處通常不允許外人或無關俗人打擾。那次我在黃寺門口的接待室等候一位活佛,那是一個曾經相識但早因異見而決裂,比俗人更俗不可耐的混世騙子,且如今滿臉橫肉,雙目充滿追逐世俗名利的欲望變得通紅,顯然相由心生。我至今記得當時從窗口望去,那看不清楚的裡面不像寺院,更像是某個黨政機關大院,一遍遍地傳出無聲的警告:「閒人不得入內」。

我試著在網上搜索了相關信息,才知西黃寺如今已對外開放,稱作「西黃寺博物館」,不過僅在周六周日開館,其餘五日是從各藏地寺院選送的仁波切和僧人接受「愛國主義教育」的時間。那麼他們會學習什麼樣的課程呢?會不會需要以臣服的姿態,認真地傾聽黨員幹部講述六世班禪喇嘛「為了國家的統一和民族團結的大業,主動請求進京參加乾隆皇帝七十大壽慶典」,不幸感染天花瘟疫而悲壯犧牲的愛國故事?

西黃寺博物館對西黃寺的介紹(圖片來自網絡)

注釋:

【1】《新冠時代的我們》,(意)保羅·喬爾達諾著,魏怡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21年。

【2】China co-opts a Buddhist sect in global effort to smear Dalai Lama

https://www.reuters.com/investigates/special-report/china-dalailama/

【3】《中國皇帝康熙自畫像》,(美)史景遷著,吳根友譯,上海遠東出版社,2005年,64頁。

【4】以儒為主,道佛輔助——康熙帝處理三教關係的經驗http://www.zgscph.org/html/2020/symq_0521/1276.html

(文章只代表特約評論員個人的立場和觀點)

責任編輯: 李安達  來源:RFA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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