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現實的生活一成不變、工作的內卷讓你無法逃脫時,很多有一定經濟基礎的人都會想過一個問題:
不如換一個地方生活?
有些人把移民比喻為「潤」,似乎總覺得國外的一切都比國內要好。
更多的免簽國家、更多元的文化環境、更高質量的教育條件……移民機構抓住的就是有這樣想法的中產們。
實際上,那些已開發國家的移民條件相當苛刻。無論對申請人的社會地位、經濟實力、學歷等,都有一定要求。
但移民機構依然有辦法讓你拿到一張外國護照,只要你對自己將去的國家沒有那麼多的要求。
本期顯微故事講述的是移民機構如何設計產品,吸引那些夠不到已開發國家移民條件的中產們走入他們的「套路」:
有些機構會尋找北美已開發國家邊緣的小國,打包一個酒店旅遊的投資項目,讓你低門檻擁有該國護照,但全然不管那個國家是否適合生活;
有些機構則大肆鼓吹希臘護照,用極低價格取得護照後,慫恿你將當地房產出租,最後機構再變身為租房仲介,在其中賺得缽滿盆滿。
以下是關於這些移民機構套路的真實故事:
到移民公司上班已經快三個月了,曉辰逐漸適應了這裡的工作方式和節奏。
她是一名移民顧問助理,
每天就是把顧問們打過的無效電話,再過一遍「篩子」,看看能不能篩出意向客戶。
其餘時間就是自己看資料,學習各個國家的移民政策。除了她,其他人都是成熟的顧問,沒人帶,一切都靠自學。
公司的移民業務是從去年開始的。
2022年下半年的時候,老闆才開始接觸移民行業,在各個短視頻直播平台大量投流,打造自己的IP。
那時疫情還沒有結束,大家窩在家裡有相當多的時間看手機,第一批粉絲也是在那個時候積累起來的。
圖|移民機構在各大平台發布的不同國家移民門檻
2023年春天,疫情放開之後,老闆開始瘋狂招人,網羅了從各個移民公司跳槽來的移民顧問,有負責美加澳新的,有負責日韓東南亞的,也有負責歐洲的。
剛出校門的曉辰雖然沒有太多工作經驗,但有海外生活的經歷,所以老闆讓她從助理做起。
雖然沒人帶,但曉辰的自學能力比較強,喜歡觀察老顧問們的一舉一動,逐漸也摸清了同事們的底細和公司的情況。
01「預算不夠,我們直接推薦他去加勒比」
林娜是第一批來公司的員工,雖然入職剛滿一年,卻已經是公司里資歷最老的了。
移民公司的流動性非常大,在曉辰加入的三個月時間裡,已經走了十幾個人。
林娜有著多年的移民顧問經驗,尤其精通EB1-A(美國傑出人才移民項目)。老闆對她很賞識,她也沒有辜負老闆的器重,每月都能簽單。
EB1-A項目是美國所有移民項目中流程相對簡單,所需時間也較短的項目,不過對於申請人的資質要求也比較高。
比如,申請人最好是他所在行業的翹楚,
拿過國家或世界級獎項,有主串流媒體對其進行過報導,有核心期刊發表的重要著作等等。
聽起來似乎很難,而這恰恰是可以「包裝」的地方。
對於不符合條件的申請人,移民公司會對其經歷進行提升,除了基本的簡歷包裝,還要聯繫媒體,對申請人進行採訪報導,以此來滿足申請要求。
EB1-A是公司主推的移民項目之一,因為申請周期短,來錢快,利潤大,一單就可以賺到上百萬元人民幣。
除了美國移民項目,林娜簽單比較多的還有一些平時大家聽都沒聽過的小國,比如格瑞那達。
這是一個位於東加勒比地區,面積只有三百多平方公里的島國。
誰也不會想到,這個遙遠的加勒比小島之所以出圈,不是因其風景有多優美,而是移民公司把它包裝成了性價比高的移民國度。
對比動輒幾百數千萬元的美加澳新及歐洲移民項目,格瑞那達具有明顯的價格優勢,100多萬人民幣就可以實現一家四代移民。
格瑞那達是美國商業貿易及航海協定國,世界離岸金融中心,也是移民美國的「跳板」,可以享受免排期快速登陸美國的待遇。
圖|某移民機構的格瑞那達投資移民項目
對於想拿美國綠卡的人來說,格瑞那達是一個捷徑。不過,很多申請移民的中國家庭是為了子女教育出國的。
資金富足的直接去了歐美,但對於預算有限的家庭,移民顧問會向他們推薦格瑞那達。
格瑞那達是大英國協國家,在當地就讀國際學校,孩子未來不僅可以直接免語言申請大英國協大學,也可以以國際生的身份進入清華、北大等國內知名學府,無須參加國內高考或者華僑生聯考。
圖|某移民機構介紹的格瑞那達概況
這對疲於應對「內卷」,又想為孩子搏未來的中國家庭來說極具誘惑力。
除了格瑞那達,聖露西亞、多米尼克、聖克里斯多福及尼維斯也是常見的加勒比移民項目,這些國家通常是捐款拿身份的模式,只要滿足他們的捐款數額,就可以得到該國的護照。
在剛參加工作的曉辰看來,移民顧問們有點過於追逐利益了。
只要能夠簽單,無論合不合適只管推,一切都以掙錢為導向。
至於客戶拖家帶口遠渡重洋,如何在人煙稀少的小島上學習和生活,並不在他們的考慮範疇。
圖|一些博主對格瑞那達項目的解析
02除了躲避內卷,渣男和詐騙犯是移民主流客戶
作為助理顧問,曉辰基本沒有和客戶直接溝通的機會。但聽過幾次老顧問與客戶的溝通後,她感覺自己的三觀一再被刷新。
成爽是從國內排名前三的移民機構出來的,大概覺得自己資歷比較老,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打電話的時候聲音特別大,好像故意要把自己的「專業」秀給其他同事聽。
雖然個性不討喜,成爽的業務能力還是沒問題的。老闆經常給她開小灶,把自己的一些資源直接分給她。
某天下午,成爽接到一個大單。
一個中年男性客戶說自己要辦歐洲的購房移民,一開口就要三套房。其他顧問聽了都羨慕得不得了,成爽也很得意。
但接下來的對話,卻讓她感覺像吞了蒼蠅一樣。
男人開始介紹他的情況,說自己有三個老婆,想為三個老婆一人買一套房子,但三套房子不能在一起,每套房子之間的距離至少要有半個小時的車程。
成爽向他推薦房子,說南部、中部和北部可以各來一套。
但男人又改了口,說大老婆二老婆都給他生了孩子,可以辦移民,三老婆一個孩子也沒生,不辦也行。
成爽不予置評。了解完客戶的需求她想掛電話,但電話那邊的男人卻一點收線的想法也沒有。
他開始和成爽扯閒篇,問她的年齡、工作和家庭情況。聽說她是80後,男人說她已經老了,講了很多不合規矩的話。
成爽感覺自己被「調戲」了,卻又不好發作,窩了一肚子的火。
做移民顧問久了,什麼樣的奇葩都會遇到。
比如有個女客戶,電話接通第一句話就是:「我是『老賴』,你懂什麼是『老賴』吧?
我在國內失信被執行,現在在東南亞,你能幫我辦理歐洲移民嗎?」
03最混亂的移民市場,當屬希臘
在過去的幾年裡,移民公司最喜歡接的是希臘購房移民項目,不僅因為25萬歐元購買當地房產一家三代拿永居深受中國家庭歡迎,
更是因為希臘項目的利潤實在太可觀了。
有些實際價格只有三五萬歐元的房子,經過轉手也能賣到25萬歐元。
不過隨著市場的逐漸透明,這種超暴利情況現在少了,但是贏利空間較歐洲其它國家相比,還是大得多得多。
很多移民家庭也是過去之後才發現,自己被仲介狠狠擺了一道。
或許大家都以為,移民公司賺的只是區區幾萬塊人民幣的仲介費,後來才明白仲介費只是小數點後的數字點綴而已。
這還不算最糟糕的,價高價低畢竟房子在那兒擺著,可以踏踏實實住進去。有些家庭買房只是為了拿個身份,並不過去居住,所以房子就交給所謂的「開發商」管理。
買房的時候,「開發商」承諾可以代為出租並收取管理費,幫助客戶進行營運。
實際上,「開發商」也是良莠不齊。
有的客戶辦完身份一直在國內居住,等過幾年再去收房,卻發成屋子被糟蹋得面目全非,一個房間住了很多難民,房租沒收到,還欠了幾千歐元的水電費。
希臘移民市場的混亂在圈內是出了名的,但這不影響「開發商」和移民仲介賺得盆滿缽滿。
公司內部開會的時候,老闆會叮囑大家,凡是考慮歐洲移民的,儘量推薦希臘。
考慮希臘的就推薦購房移民(希臘也有存款移民,但是利小,很多移民顧問並不會告訴申請人),考慮購房移民的儘量推薦包租公寓,因為包租公寓項目「開發商」給的返點更高,利潤更大。
曉辰聽同事算過一筆帳:
一套25萬歐元的包租公寓,公司可以拿到30%的提成,也就是7.5萬歐元,相當於人民幣60萬元左右。
但普通住宅的話,提成是市面上通行的20%,也就是5萬歐元,合人民幣40萬左右。
給移民仲介20%的返點,這是業內公開的秘密。刨去給移民仲介的提成,「開發商」還要留足自己的利潤比例,這樣分割之後,一套25萬歐元房子的實際價值到底有多少,也就一目了然了。
移民申請人不知道這其中的奧秘,聽說仲介費5萬可以打折甚至全免,就感覺占了大便宜。
可是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你圖他的仲介費減免,他看上的卻是你購房後的豐厚返點。
在曉辰剛入職的那段時間裡,公司銷售群里「喜報」一個接著一個,希臘項目占了一大半,是簽約最多的。
不過,從2023年8月1日開始,希臘移民政策有所調整,主要地區從25萬歐元漲到50萬歐元。也是從這個時候開始,希臘的熱度明顯下降,近一個月才簽了一單。
不知「開發商」和移民仲介們,後續又會有怎樣的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