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最高級別的女性政治會議上，人們看到和聽到的大多是男性。
國家領導人習近平坐在中國婦女第十三次全國代表大會開幕式主席台的正中央。中共黨報第二天在頭版刊登了他出席婦女大會的特寫照片。
大會本周一閉幕時，習近平坐在大型圓桌的上首對全國婦聯新一屆領導班子成員發表講話。
「要積極培育新型婚育文化」，習近平在講話中說。他還表示，中共官員有責任「加強對年輕人婚戀觀、生育觀、家庭觀的引導」。
每五年舉行一次的中國婦女全國代表大會長期以來一直是執政的中共向女性展示承諾的平台。雖然這個姿態主要是象徵性的，但今年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能說明問題，中共的最高權力機構中20年來第一次沒有女性成員。
值得注意的是官員們已在淡化性別平等問題，而是將注意力放在用婦女大會來推行習近平為中國女性設立的目標上：結婚生子。以前，官員們曾觸及女性在家庭和勞動大軍中的作用。但在今年的講話中，習近平沒有提職場女性。
中共迫切需要女性生更多孩子。由於出生率大幅下降，中國已陷入一場人口危機，人口自20世紀60年代以來首次出現了萎縮。當局正在想方設法扭轉被專家們稱為不可逆轉的趨勢，嘗試了一個又一個方案，例如為鼓勵生育發放現金、提供稅收優惠。
習近平出席了上個月的中國婦女第十三次全國代表大會。XIE HUANCHI/XINHUA, VIA GETTY IMAGES
在人口危機、經濟發展放緩，以及當局認為的女權主義執拗增長面前，中共的選擇是把女性推回家庭，叫她們養兒育女、照管老人。用習近平的話說，這項工作「是中國式現代化的重要內容」。
但對有些人來說，習近平的願景聽上去更像是令人擔憂的倒退。
「這個趨勢已讓中國女性擔心，她們多年來一直在奮力抵抗，」華盛頓非營利組織「自由之家」中國、香港和台灣議題的研究主任王亞秋說。「中國的許多女性已主動掌握自己的命運，並團結起來反抗中國的雙重壓迫：威權主義政府和父權社會。」
中共沒能解決女性擔心的許多問題，還把女性提出的一些問題視為對中共領導層的直接挑戰。中國社交媒體上有關性騷擾、性暴力和性歧視的激烈討論遭到政府的噤聲。援助受害者的做法常常被壓制。女權主義者和直言不諱地倡導女性利益的人已被監禁，曾在2018年取得短暫繁榮的「我也是」運動已被迫進入地下。
高級官員在北京舉行的全國婦女代表大會上使用的語言又一次讓人們了解中共如何看待女性的角色。習近平在推動一個強硬議程，以推進他對更強大中國的願景，其中包括讓他眼裡的傳統價值觀再度盛行。他在婦女大會上鼓勵女領導們「講好家風故事，引導廣大婦女發揮在弘揚中華民族傳統美德、樹立良好家風方面的獨特作用」。
習近平的副手丁薛祥在婦女大會上致開幕辭時打破了20年來的傳統，沒有提及男女平等是促進社會發展的一項基本國策這個標準說法。
儘管習近平確實認可性別平等的概念，但他把講話的大部分篇幅花在詳盡闡述家庭、撫養和生育子女上。
這與十年前形成鮮明的對比，當時高層官員強調的是男女平等、女性自我實現的重要性，匹澤學院研究中國政治的教授劉涵章（音）說。她仔細研究過高級官員在過去20年的歷屆婦女大會上的講話。
「婦女工作曾是為了婦女本身，是女性為女性的工作，」劉涵章說。「婦女工作」是中共對性別問題使用的說法。「現在他們說，女性在社會中的應有位置是待在家裡，她們能做的最有意義工作是照顧家庭。」
但婦女大會並不是為女性爭取權利的地方。它由中華全國婦女聯合會組織召開，這是一個致力於宣傳中共政策、由中共提供資金的團體，代表的往往是政治現狀。
因此，今年會上的大部分討論都集中在鼓勵中共領導人提倡的傳統家庭價值觀上。這種語言揭示了官員們的盤算：頌揚中國的傳統美德將激勵女性關注家庭。他們希望這將對人口統計數據有幫助。
在中國面臨40年來最大的經濟挑戰，政府面臨改善嚴重欠發達、無法支撐人口快速老化的社會福利體系的壓力時，讓女性重返家庭、退出勞動力市場，也是一種省事的做法。
「女性一直被視為國家用來達到這樣或那樣的目的工具，」雪梨大學研究中國性別與政治的高級講師陳明露（音）說。「但現在我們不得不考慮中國的政治經濟。強調婦女重返家庭，讓她們能照顧孩子和老人，對中共有好處。」
但是，婚姻和生育減少的趨勢有一個多年的形成過程，而習近平正在驅使女性承擔她們早已拒絕的角色。中國大城市的許多年輕、受過高等教育的女性從經濟獨立中獲得樂趣，對婚姻持謹慎態度，因為她們結婚後面臨著生孩子和放棄經濟獨立的壓力。
年輕人對結婚和過安定日子表現出矛盾的態度。由於經濟疲軟、失業率高漲，他們對未來感到擔憂。中國也是世界上撫養孩子成本最高的國家之一。
儘管習近平多次呼籲女性把生孩子作為己任，但中共的努力不太可能將出生率提高到足以扭轉中國人口下降趨勢的水平。除非中共願意採取更多懲罰措施，讓選擇不生孩子的女性處於不利地位或被邊緣化。
雖然這種可能性不大，但也並非完全不可能，瓦薩學院政治學教授蘇福兵（音）說。在中國實行「獨生子女」政策期間，中共為試圖減緩人口增長，採取了罰款、強制墮胎和絕育等手段，長達數十年時間，直到2015年才結束該政策。
「如果說中共能夠為獨生子女政策犧牲女性的身體和生育權，中共也可能再次將其意志強加於女性，」蘇先生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