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與線——秦永敏小說合集》序
武漢民運老將、中國民主黨籌創人之一、獨立中文筆會會員秦永敏（1953～），武漢人，初中下鄉知青、1976年武鋼工人，1978年參與「民主牆」運動，主編武漢民主刊物《鐘聲》，1980年參與中國民主黨籌建小組，1981年4月首次被捕，至今拘禁39次、蹲監28年(8+2+12+6)，還將繼續蹲7年，鄧時代以來資格最老的坐監者（未獲一次減刑）；最近一次被捕2015年1月19日，拘押三年後判刑13年（顛覆國家政權罪），比劉曉波還重，刑滿將屆75歲高齡，真正「監獄人生」。
1997年，秦永敏發表致江澤民公開信，要求中共十五大進行政治體制改革。1998年，他在武漢創辦《中國人權觀察》，同年公開成立中國民主黨湖北省籌委會，併到湖北省民政廳申請註冊，成立中國民主黨湖北省黨部。隨後逮捕，判刑12年（顛覆國家政權罪）。1999年，獄中秦永敏被中國民主黨人推選為四個聯合主席之一，與徐文立、王有才共獲諾貝爾和平獎提名。2002年、2004年，兩位共犯（徐文立、王有才）先後接受「流放美國」美國政府營救），以保外就醫之名從監獄直接上機場飛美，秦永敏拒絕出國（湖北省監獄局副局長到獄中找秦永敏談出國），甘願為中國民運支付一生、坐穿牢底。歐盟，大赦國際等一直關注秦永敏案，譴責中共政府。詳細請閱本書張裕先生所撰「秦永敏傳略」。
沒想到秦永敏先生還能寫小說，還是大牆內的「副產品」。兩則中篇文字清通，表達流暢，展開、鋪墊、進入、懸念、系扣、高潮、解扣，結尾，像模像樣，還知道如何與讀者玩悶，不時搞點小懸念。
《歧途交叉點》，故事背景為「50後～60後」熟悉的1980年代初期，枯澀乾癟的青春時代，不可一世的高幹子弟。故事以高一女生英英為敘述主線，講述她與武漢高幹子弟楊銘的「混世界」。改革開放之初，東窗稍開，西方「香風」撲牖而入，水銀瀉地，細雨潤物，擋都擋不住的「資產階級自由化」。畢竟，人性本就嫌貧愛富，誰願熬受窘睏乏味的「短缺經濟」？誰不願沐浴資產階級的富裕幸福？剛入青春期的英英走出一段最初的校園外人生。這篇言情「都市小說」，背景暗含寓意——高幹子弟竟能如此這般無法無天。1983年9月24日，朱德孫子朱國華（25歲）天津被斃，流氓罪（集團首犯），判決書稱，強姦婦女8人，強姦未遂4人，玩弄婦女7人，猥褻6人。[①]那天與朱國華一起天津被斃者82人。1983年「嚴打」，槍斃一批高幹子弟，時稱「震懾」。
《逆行雙曲線——青年畫師的1983年大限》，鄂中小城一家工藝美術製品廠燈盞車間主任莫松，剛與大五歲的戀人張倩掰斷，車間裡三十幾位姑娘立即熱鬧起來，因為全車間只有一個半男人（另一個已婚）。莫松父親南下幹部、食品公司經理，本人又有技術，行情甚俏。故事主脈圍繞莫松與車間神秘姑娘彭芸的戀情展開，一連串的杯水風波，夾帶三角「出軌」，再拐著彎鬧出一場「資產階級自由化」（總算捎上一則政治詞彙），最後莫松折騰進監獄（遭「老糊塗」暗算），趕上1983年「嚴打」，判了「無期」（還是「從輕」）。
兩則純文學中篇，之所以只言情不涉政，乃是必須適應監獄內特殊寫作環境，為了稿子不被沒收（最後帶出監獄）。創作時間1986年，地點襄樊監獄梁坡磚瓦廠。另一位我會會員、坐牢至死的楊天水（1961～2017），也寫過同類型小說。今天看來，這些獄中文學創作有其特殊意義：為1980年代政治犯獄中生活留痕，一種曲折的自我紀念，也折射出中共獄政實況——只有言情的自由。
閱讀這本《點與線》（獨立中文筆會2021年出版），通過秦永敏的兩篇小說，與他一起紀念漫長的鐵窗生涯、咀嚼沒有自由的中國、感受強權下的奮爭人生、撫摸抗爭者民主意志的脈跳、傾聽正在走來的民主腳步……
我以此篇文字對不屈不撓、坐穿牢底的秦永敏先生致敬！套用一句中共紅色習語——革命精神代代傳，民主自有後來人。
初稿於2021年5月1～4日 Princeton
2023年10月12日稍增補
注釋：
[①]百度百科：朱國華。 https://baike.baidu.com/item/朱國華/415159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