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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澤東表弟文強 人生屢經劫難成傳奇

他是毛澤東的表弟、蔣經國的「太傅」、軍統局長戴笠賞識的紅人、林彪的同學、由周恩來介紹入黨、參加過北伐戰爭和南昌起義、後加入國民黨投身抗日、官至中將最終在國共內戰中被俘,做為「戰犯」關押改造26年。他就是文天祥的後代文強

美國三一學院經濟系榮休教授文貫中對美國之音《縱深視角》講述了父親文強在國共之間將近一世紀的跌宕人生,以及父親的傳奇背景如何影響了他的一生和他對中共的認識。

毛澤東的表弟

文強是中國南宋民族英雄文天祥的第23代孫,出生於湖南長沙的一個書香官宦之家,他的父親早年到日本留學,和孫中山、黃興相知,還是蔡鍔的秘書長。而文強本人的背景則更有傳奇色彩。

文貫中說:「毛澤東的父親後來娶了一個太太姓文,叫文七妹。據我父親講,這個我都沒有考核過,就是沒有出五福的這麼一個親戚關係,也就是說毛澤東的母親其實是我祖父的一個堂妹。」

上個世紀二十年代,有志青年、愛國人士雲集長沙。文強在長沙市上學,就認識了毛澤東的弟弟毛澤覃,成為好友。文強也經常會見到毛澤覃的哥哥毛澤東,尊稱他為毛老師。有一天毛澤覃說,你以後你不要再叫我大哥什麼老師了,你應該叫大哥,他就把這一層關係講告訴了文強,所以文強就依照習俗,稱毛澤東為大哥。

多年以後在北京,一次文強跟毛澤東女兒李訥吃飯,文貫中也去了。席間有記者說,現在全國各地都在推毛家菜,很多人靠毛家菜發財了,李大姐,你現在生活困難,為什麼不向這些飯店要紅包呢?大家都笑了,李訥說,我才不會去斷人家的財路呢。李訥私下對文貫中說,老爺子一輩子也沒好好為人民帶來什麼,他死後還有一個毛家菜,可以幫大家謀福利,我何苦呢!」

文貫中說:「後來父親被俘以後,我估計他會想到這層關係,所以在監獄裡面大概都不停地說,以為他說了這個關係以後,總有人會報告上去,毛澤東會念舊情嘛,就把他放了,或者從輕發落什麼的。結果沒有,他後來變成那個最後一批釋放出來的人,所以這一層關係我覺得說對我們的成長其實是沒有絲毫關係的。」

與林彪打架

文強年輕時接受烏托邦思想,1925年考入黃埔軍校後,在周恩來介紹下加入了共產黨。

在黃埔軍校,文強和林彪都是四期學生,又是同一個寢室。一天晚上熄燈後,林彪把槍拿出來玩,不當心扣下扳機,子彈直穿上鋪同學的枕頭,萬幸的是那個同學那一刻正好外出小便去了,沒出人命。槍聲引起這個整個寢室的騷動,值班的軍官也過來了,就問班長文強怎麼回事,文強如實說了,結果林彪受到處罰。事後林彪責怪文強,兩個人年輕氣盛,血氣方剛,為此打了一架。

心寒而脫黨

二十世紀二十年代,文強跟隨國民革命軍參加了北伐戰爭,然後又親歷了周恩來、賀龍領導的南昌起義,南昌起義失敗後,一路逃到海陸豐,又偷渡到香港,然後輾轉地回到老家。但是在老家以後,文強還是信仰共產主義,所以就又回到四川。

文強

中共推行「立三路線」,在四川深山老林里進行各種暴動,文強策劃和參與了很多暴動。

文貫中說:「其實到後來混不下去了,跟土匪流氓什麼就混在一塊,當然了他們自己說我們不是土匪,我們不是流氓,我們只是藉助於他們那個力量,我們要東山再起,但實際上後來過的就是土匪的日子呀。」

打土豪、分田地的暴力行為根本就一事無成,最後文強本人也被地方軍閥劉湘的軍隊逮捕,後來在中共黨組織的營救下回到秘密據點。當時省委書記羅世文要對文強進行紀律處罰,留黨察看一年,說他在與監獄裡面跟人打交道過程當中,已經泄露了黨的機密。文強感到很傷心,覺得都是同志,死裡逃生,結果卻被懷疑是叛徒。

文貫中說:「內部殺來殺去,從井岡山的AB團到其它地方的清除異己。我父親你想又是官僚,又是地主出身,然後又是個外省人,然後又被抓過,現在出來了,就知道不對了,最後他跟他的第一個太太就連夜逃走,總算是撿了一條命。」

可是文強不死心,31年到32年那段時間,又到上海去找周恩來,要把問題說清楚,結果沒找到。在這過程當中,文強對中共越來越激進的路線感到失望,對黨內殘酷鬥爭感到心寒,共產主義熱情慢慢退消,就自動地脫黨了。

投身抗日

文強於是回到長沙老家去辦報。當時日本開始加緊蟬食中國,33年又在東北成立滿洲國,一路上就開始向華北進軍。文強在辦報的過程中罵蔣介石和長沙當局不抗日。

可是辦報難以維生,在黃埔軍校好朋友廖宗澤的引薦下,文強到國民黨創辦的杭州警察學校就職,警察學校的後台是戴笠。戴笠是國民黨政府的軍統局長,非常賞識文強的才華。

文貫中說:「戴笠又找他談話,就說我跟你透露一個國家的機密,就是蔣介石私下說,我們一定要抗日,但是我們中國現在不到這個時候,中國現在還是四分五裂的,然後還有共產黨叛變什麼的,問題非常複雜,主義太多,政黨太多,領袖太多,我們現在就應該要一個領袖,一個政黨,一個主義,這樣才能夠去好地抗日。」

戴笠還說,把文強作為抗日問題的專家,以後有機會就向各方推薦,所以文強一路升遷很快。

文強重新加入國民黨,並為軍統效力。文貫中說,不能否認軍統後來有對付共產黨和對付老百姓的功能,但是建立之初,軍統是出於抗戰需要,主要使命是對付日本人和漢奸。

1945年日本無條件投降,文強升為中將,他和蔣經國一起了接管了東北。

文貫中說,父親和蔣經國交情很好,還算是蔣經國的老師。文強的回憶錄中談到,西安事變後,蔣介石向史達林提出,你要我和共產黨合作抗日有一個條件,釋放我的兒子蔣經國。

史達林為了中共能在長征中倖存下來,把蔣經國扣為人質長達十多年,抗戰勝利那年才釋放了蔣經國。蔣介石為了讓兒子了解中國複雜的政治版圖,尋找一個亦師亦友的人選。戴笠知道這個情況後,向他推薦了文強,獲得蔣介石首肯,文強便向蔣經國講解抗戰史、中國政治和政黨史等。

母親自殺

1949年,淮海戰疫失敗後,文強被俘,成為「反共戰犯」,失去音信。母親葛世明和家人本來已經逃到台灣,又回到大陸找文強,結果沒有找到,上海已經封港,只好帶著全家在上海徐匯區住下。

母親雖然沒有講過共產黨的半句不好的話,可是1952年被管制起來,一舉一動都要向街道里委報告。

文貫中說:「我母親又被那個街道拉去開鬥爭會,開鬥爭會的時候,也是後來都是鄰居告訴我們的,就是弄了一個三條腿的那種酒吧的高腿椅子,凳子搖搖晃晃,讓我母親站在上面。她臨死之前那天晚上,給我們講了很多故事,故事都是非常有教育意義的,無非就是說你們要勤勞,你們要愛護阿婆,你們兄弟之間一定要團結,你們永遠不要忘記阿婆的恩情。」

1955年母親選擇用煤氣自殺。文貫中說,阿婆是把母親從小帶大的奶媽,母親去世後,阿婆又把他和兄弟幾個撫養長大,阿婆是全家的恩人。

父子重逢

1965年,文貫中18歲的時候才第一次和父親又重逢。文強等「戰犯」幾十人,由公安部副部長帶隊,到各地參觀社會主義建設成就,到了上海。讀高中的文貫中正在上海郊區一個農場勞動,被通知去見父親。

文貫中說:「在這之前,我們已經糾纏阿婆跟我們講講父親到底長什麼樣啊。阿婆很為難,她就在我們的社區裡面找啊找啊,最後找到一個牙科醫生,她覺得這個牙科醫生就跟我父親長得簡直是一模一樣。所以有一天傍晚,偷偷地就把我們帶到武康大樓後面一個牙診所,那是晚上呢,從外面看進去裡面是非常清楚的,但是裡面的人看不見我們,所以我們就撲在那個窗口上就往裡面看,使勁看啊看啊,一直到阿婆說走了走了,人家要看到我們了。我們就看到高高大大的一個人,但是身材比較偏瘦,五官很端正,就有一點這麼一個印象。」

可是在南京西路華山飯店,文貫中見到的是已經蒼老,滿臉皺紋的父親。那次見面就像是雙方的聯席會一樣,戰犯家屬分坐兩邊,

戰犯有一些代表上去發言,文貫中作為家屬的代表上去發言。

吃完中飯,戰犯和家屬一對一會面,讓文貫中、弟弟、阿婆到文強住的房間,旁邊一直有人在。

父子重逢後,一別又是10年。

「思想改造」

文強一關就被關了26年,一直到1975年所謂的「思想改造成功」,成了最後一批特赦人員。

文貫中說,父親就是湖南人的脾氣,倔強,不輕易認錯道歉。所以父親在遺稿中說,他不認為自己做了什麼錯事,他當時做的事情都是孫中山、蔣介石、毛澤東提倡的。倒是因為他知道毛澤東很多事情,其中有很多醜事,這麼一個活的人出來,開始講毛澤東當年的情況,可能會是毛澤東的心病,所以反而加長了他關押的時間。

經過思想改造的文強獲釋後,對文貫中很少談起自己在監獄裡的遭遇,不過他說,共產黨對共產黨人更加殘酷。

文強對文貫中說:「我有一次奉命去打掃一個院子,院子的一角有一個床單裹著一團東西,我就好奇,就把這個床單打開,看看裡面什麼東西,以備怎麼處理。打開以後,我嚇一跳,是一個裸體的絕世美人,渾身都是傷,但是都已經僵硬了,都是死了一陣了。我一看,就覺得我看到了不應該看的東西了,趕緊把這個床單重新裹好,就是離開這個角落,到最遠的另外一邊去打掃。我從來沒有跟任何人提過這件事。」

文強還告訴文貫中,夏天大家都是把窗打開,一到晚上,他說非常怕人的,經常是嚴刑拷打,噼噼啪啪的聲音,又聽到被拷打的人在那兒高聲呼喊,救命啊!或者是毛主席啊,你來救救我啊!或者是我是忠於共產黨的!我是忠於毛澤東的!

只要這個聲音傳過來,國民黨戰犯的統鋪里,大家嚇得鴉雀無聲。第二天勞動的時候,有人就會來就問文強,共產黨對共產黨怎麼可以下這麼毒手?我父親不響,其實他心裏面很知道,共產黨跟共產黨之間的這個仇殺起來是不得了的。

覺醒

文強被釋放出來以後,擔任過兩屆全國政協委員,主要是聯繫海外的僑胞,特別是港澳台同胞,做統戰工作。

文貫中跟父親共同生活是75年到79年,後來文貫中就到復旦和芝加哥大學去念書了。在75年到79年這段時間,文貫中每天在罵毛澤東,把我們家裡搞成這個樣子,文強只是在那兒聽。

六四天安門事件以後,文強看到共產黨可以翻臉無情到這樣的地步,憤慨地說,青年學子是中華民族最優秀的這一群人,他們是民族的未來,你可以對他們開槍,可以鎮壓,這是怎麼樣的一種人?!

文貫中記得父親說的印象深刻的一句話是:「貫中,我一輩子看到過無數次學生運動,國民黨從來沒有這樣對待學生的,讓部隊坦克上街去血腥屠殺學生,我從來沒看到。」

插隊

那次重逢以後,父親又回到監獄裡。不久,文化大革命就開始了。文貫中被當作反動學生關進牛棚,然後又被送去農村插隊。

文貫中說:「我就跟辛大爺坐在一塊,我就提出一個問題,我說,一直說萬惡的舊社會怎麼怎麼苦,辛大爺,你能不能告訴我,你一生最苦是發生在哪段時間?我腦子裡面想,你一定是講舊社會什麼事,他後來開始講一段故事,講他的母親怎麼活活餓死的,他的小老弟當時還沒死,但是在炕上起不來,後來黨支部書記闖到他們家,一把把他的小老弟拖下地,一直拖到地頭,他的小老弟又倒到地下,再也沒起來,就死在那個地頭。

「黨支部書記這個詞讓我覺得很奇怪,所以我就問,是日據時代嗎?因為黨支部書記這種詞彙是日語傳到中文裡來的。他說不是,小日本的時候那個日子沒那麼苦。然後我想,東北不是給紅軍也管過幾年嗎,要麼是指那紅軍時代,是不是因為東北人叫俄國人老毛子,我說,是老毛子時代嗎?他說也不是,老毛子時代也沒那麼苦。呀,我想一定是國民黨時代了,因為國民黨跟那個共產黨的很多術語,什麼支部啊,同志啊,什麼革命啊,都是一樣的。所以我想一定是國民黨時代。他搖搖頭說,也不是。呀!我用這個排除法以後,那隻剩下共產黨時代了。我說,辛大爺你在講什麼時代的事啊?他說58年59年吶。我說,辛大爺,我在跟你說是舊社會你最苦的時候呀,他說舊社會哪有新社會苦啊!」

文革結束後,文貫中考入復旦,後來到美國芝加哥大學深造,有機會研究中國農村,這一段往日的記憶又被激活了。文貫中說,中共對老百姓的欺騙實在太厲害了。

責任編輯: 李冬琪  來源:VOA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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