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亞洲電台Paul Nelson,圖片元素來自Adobe圖庫
近期,中國、台灣部分新聞節目以及社媒平台熱議關於"美中電子戰"的相關消息,大致內容包括:中國解放軍和美軍6月底曾在南海上空爆發12小時的電子戰,"戰況"激烈,甚至波及菲律賓呂宋島北部網際網路中斷、GPS信號消失。這場"電子戰"以解放軍大勝告終,美軍因此決定撤走此前部署在菲律賓北部的美國"堤豐"(Typhon)中程飛彈系統。
在上篇報導中,亞洲事實查核實驗室(Asia Fact Check Lab,下簡稱AFCL)對這些說法中多處錯誤信息進行了相關查核。並且,AFCL發現這些說法源頭不明,傳播途徑混亂,甚至出現中國媒體稱"根據台媒報導"、台灣媒體稱"根據中國媒體報導",形成相互引用,互推責任的亂象。
然而這樣一則來源不明的消息,話題熱度卻能一路從6月底延續到7月中,直到7月16日,仍有台灣網路節目在討論此事。
AFCL觀察到,"美中電子戰"消息的傳播大致分為三階段:最初期,中國、台灣、香港等地媒體接力傳播上述錯誤信息,一段時間後,這些媒體又出現各種"闢謠"文章,導致有平台出現一邊發布謠言、一邊又闢謠,自相矛盾的情形,最近幾天,不少媒體再評述此事時,又開始出現統一的敘事,稱"無論傳聞真假",這些傳言都表明中國解放軍實力雄厚,"已是美國的強大對手"等說法。
第一部曲:錯誤信息來源不明仍強力傳播
AFCL以中文關鍵詞"中美電子戰"、"南海"搜尋,發現7月初開始,網上出現大量相關信息,包括中國的"騰訊網"、軍事資訊平台"China-Arms"、香港"東方日報"、台灣媒體"Newtalk新聞"、TVBS節目、中天新聞節目等,都有報導或討論。
中文媒體與社媒平台廣傳6月底美中在南海爆發電子戰,但台媒聲稱消息來自中國,中國平台上的文章卻說是台媒爆料。(YouTube、東方日報、網易截圖)
令人疑惑的是,前述媒體和平台所傳播的電子戰情節相似,但各家報導聲稱引述的消息來源卻都不同。根據"Newtalk新聞",消息來源是"據網友稱"、"廣大網友猜測"、"外界猜測";網路媒體"China-Arms",則說"有報導指出(There are reports)"。
"騰訊網"、"網易"等中國媒體平台上的文章則稱,這是台灣媒體爆的料。
一些台灣電視媒體則稱,中國、菲律賓是消息來源。台灣中天電視台節目《盧秀芳辣晚報》,消息來源稱是某菲律賓媒體以及中國的鳳凰新聞,TVBS《新聞大白話》標題寫著"陸爆中美電子干擾大戰硝煙",指消息來自中國大陸。
這則新聞最初究竟出於何處,各家媒體的說法都不一樣。有新聞評論員發現,這則新聞的源頭已經無可稽考。例如曾任台灣海軍軍官的評論員呂禮詩在YouTube節目"觀點"中說(影片23:10處),"新聞報導最先開始的是鳳凰新聞報導的,可是怪就怪在,我現在找不回那則新聞。"
最早開始傳播該信息的媒體中,也有不少稱原報導來自中國的鳳凰網。
台灣媒體與評論員稱報導來自鳳凰新聞,但網絡搜尋結果僅顯示標題,以及一段文字描述,點入後頁面已不存在。(搜索結果頁面截圖)
AFCL試圖搜尋原始報導,以中文關鍵字查詢,在搜索結果頁面可以看到鳳凰網的標題"中美南海交手,12小時激烈對抗,菲北部信號全無",以及一段文字,但點擊標題後進入的頁面顯示"抱歉-您訪問的頁面不存在"。AFCL推測,該新聞頁面可能曾經存在,但已被刪去,搜索結果頁面應是此前緩存的信息,但從目前可知信息並不能確定鳳凰網原文發布的時間。
而AFCL目前所能找到最早的相關文章,是網易號發布於6月30日的帖子,文中稱"據菲律賓媒體報導"、"據外媒報導",但沒有說明是哪家媒體。
第二部曲:新聞平台一邊傳謠,一邊闢謠
被台灣評論員點名為"最先開始報導"的鳳凰網,在7月11日轉載"觀察者網"專欄作者的闢謠文章,文中指出"在台灣名嘴的討論和香港媒體的報導中,這場電子戰場面被描述得非常熱鬧"、"台灣和香港的說法都是"據菲媒報導",但沒有指出是哪家菲媒,也沒有人引用具體的報導。境外社交網站也沒有呂宋島大面積斷網的討論。到此,基本可以判定這就是個假消息。"
Newtalk等新聞網站報導"美中電子戰"相關消息,一邊繼續讓錯假信息繼續在線,一邊報導專家闢謠評論。(Newtalk網站截圖)
另外,"Newtalk新聞"在7月10日的報導中,引述《騰訊網》軍事專欄作者"劉曉非說"的分析,指"美中南海大打電子戰"的消息,是"地理盲"、"物理盲"創造出來的假消息。在發布這則"闢謠"信息後,至本文發稿前,Newtalk於7月5日發布的美中在南海對峙的"電子戰"新聞仍然繼續在線。
第三部曲:不論"電子戰"真假,宣揚解放軍實力"超過美國"
雖然多家媒體已經闢謠,"美中電子戰"話題並沒有停止。部分媒體、內容創作者反而運用傳聞進而分析中國軍事實力,開始出現藉此信息,正面宣傳中國軍事實力的敘事。例如"香港01"7月13日轉載的《聯合早報》專文,將標題改為《中美南海爆發電子戰?網民為傳聞"起舞"不論真假"已說明一點"》。
這篇文章完整交代了電子戰傳聞內容、網路闢謠文,並澄清中國媒體發布的文章並沒有證實這場電子戰的存在,只是來自軍事迷和自媒體的猜測。但文章接著分析中美電子戰的能力,最終結論是:"解放軍早已不是上世紀九十年代那個吳下阿蒙,電子戰水平正在快速追上甚至部分超越美軍,中美兩軍在電子戰能力上正在快速接近,中美兩軍在中國近海的偵查與反偵察的角力也不時上演。這次中美電子戰傳聞,其實表明了解放軍已是美軍的一個強大對手。"
類似的觀點也在一些中國自媒體平台廣泛傳播。"網易號"7月15日刊出文章《中美南海電子戰雖是虛假消息,但解放軍驚人實力令美國憂心》,文中提及"美國也要意識到中國已經成為美國一個非常強大的對手了"、"如今美軍想要在電子戰領域壓制中國已經是愈來愈困難的了"等言論。
然而,這些文章從"電子戰"傳聞是否真假的討論,得出"不論真假",中國的電子戰實力都"非常強大"、"超過美軍"的結論,似乎並不符合邏輯。
對於此次"美中電子戰"相關謠言的傳播現象,美國智庫國際評估與戰略中心資深研究員費學禮(Richard Fisher)向AFCL分析,隨著中國針對台海、日本、菲律賓的軍事緊張局勢加劇,中國似乎希望製造一種宣傳敘事"解放軍將贏得他們所發起的戰爭"。費學禮認為,這種作法可能為中國共產黨和解放軍帶來災難,因為他們並無法保證能在戰爭中取得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