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哈里斯沒有選擇廣受關注的賓夕法尼亞州長喬什·夏皮羅為副總統候選人,反而選擇低調的明尼蘇達州長蒂姆·沃爾茲。沃爾茲雖然長得類似紅脖子,但卻是一個進步人士,他雖然擁有工會的支持,但在移民、邊境問題上都偏左,選擇沃爾茲將自動失去溫和保守派的支持。
選擇沃爾茲固然有哈里斯的個人因素,但也離不開黨內高層的施壓和民主黨選舉策略的變化。民主黨高層顯然認為,與其爭取靠不住的中間選民,不如最大程度動員基本盤,民主黨拋棄了2020年的拜登路線,反而採用了和川普近似的策略,這意味著美國的政治極化將愈演愈烈,美國政局將迎來新一輪的洗牌,老式的政治博弈在新時代將不再適用。
1 哈里斯為什麼選擇沃爾茲
這場副總統選人大戰從7月拜登退選後就開始醞釀,當時排名靠前的分別是賓夕法尼亞州長喬什·夏皮羅、亞利桑那州州長馬克·凱利,沃爾茲的排名不僅遠落後於這兩位,甚至不如肯塔基州的民主黨州長安迪·貝希爾。從賭博網站也可以看出,在哈里斯公布結果前,沃爾茲獲得的賭注金額甚至低於貝希爾。
輿論之所以看好夏皮羅和凱利,就在於這兩人都能有效地補足哈里斯的不足。夏皮羅在民主黨內立場偏右,且是全美最受歡迎的州長之一,他在賓州的受歡迎程度超過60%,在賓州的支持率高過川普5%,如果選擇夏皮羅,意味著最大的搖擺州賓州(19張選舉人票)將成為民主黨的囊中之物。夏皮羅猶太白男、民主黨溫和派的身份也可以平衡哈里斯的激進色彩。
凱利則是美國英雄,退伍軍人,形象也是舊時代白人的樣子,他在亞利桑那州也民望極高,選擇凱利等於穩穩拿下搖擺州亞利桑那(11張選舉人票),另外,凱利在邊境管控上有著資深的經驗,連共和黨人都對凱利管控邊境和非法移民的問題感到佩服,選擇凱利可以完美消除哈里斯在邊境管控上不良記錄,也是可以補足哈里斯的缺點。
長期以來,選舉專家和媒體都認為這兩人是合適的人選,538的研究員Nate Silver甚至認為除了夏皮羅沒有第二個選擇。與凱利和夏皮羅相比,沃爾茲的補足效果不夠,而且明尼蘇達州長期是淺藍州,也並非搖擺州。
但最終哈里斯選擇了沃爾茲,摒棄了熱門人選,我認為,原因主要有以下三點:
1、黨內高層施壓:
在公布結果前一周,民主黨高層頻頻發聲,干預選人過程,民主黨以費特曼為首的議員抨擊夏皮羅在執法上過於嚴苛,進步派則抨擊夏皮羅在以哈衝突上的立場,質疑他的猶太人身份和過於偏袒以色列的立場。
佩洛西表態公開支持沃爾茲更是影響了哈里斯的判斷,哈里斯深知,拜登退選,自己接棒,完全是佩洛西一手操作,自己是在佩洛西的支持下才站到前台,哈里斯不會違背佩洛西的意願,而作為加州民主黨人的佩洛西,必然更喜歡人緣更好、觀點更進步的沃爾茲。
2、哈里斯本人喜歡沃爾茲:
雖然此前,哈里斯和沃爾茲沒有過多交流,但媒體報導,在面試沃爾茲後,哈里斯立即被這位老人的親切平和打動,甚至和他產生了「化學反應」。
與拜登不同,哈里斯缺乏深厚的政治根基和豐富的履歷,拜登的四年任期,她一直被拜登團隊排斥,是一個弱勢的副總統。
這樣一位弱勢的副總統,必然擔憂如果自己的競選搭檔過於強勢會喧賓奪主,自己會再次淪為傀儡。與低調的沃爾茲相比,夏皮羅被稱為「白人版歐巴馬」,他攻擊性很強,性格強勢,演講更是慷慨激昂,這很可能被哈里斯視為威脅。與夏皮羅相比,沃爾茲就好像鄰家大叔一樣可愛。
3、民主黨路線的調整:除了前兩個原因,還有一條暗線,就是民主黨競選策略的調整。2016年總統大選失敗後,民主黨一度認為,美國整體還過於保守,過於進步的候選人可能會遭到反彈。因此2020年,民主黨推出了保守的老白男拜登,試圖構建反川普聯盟,拜登路線的核心不是動員民主黨的基本盤,而是聯合一切可以聯合的力量,甚至包括共和黨建制派。這一路線被證明是成功的,拜登以4.5%的優勢戰勝川普。
但今年,情況發生了變化,拜登辯論表現糟糕,選民對拜登年老的擔憂超過了對川普的恐懼,民主黨在民意壓力下決定「換登」,但「換登」後,民主黨發現它們已無法執行拜登路線,因為哈里斯是一個政治正確buff疊滿的候選人,無論如何,她都不會讓保守選民滿意。民主黨認為,為哈里斯選擇一位保守的競選搭檔並不能改變這一現實。
既然哈里斯的缺點已經無法補足,不如將錯就錯,選一個中間偏左的副總統候選人,在這一路線下,夏皮羅和凱利都不符合要求,黨內的進步派和阿拉伯裔選民反對夏皮羅,工會則反對凱利,選擇他們任何一個都會降低當年的熱情,只有沃爾茲能夠和哈里斯配合,團結民主黨黨內的加州派和進步派,他們一個代表全球化勢力(華爾街、矽谷、好萊塢)、一個代表勞工階層。
哈里斯成為候選人後民調的迅速上升可能也加固了這一觀點,那就是與其爭取中間選民不如最大化利用基本盤。
2 選擇沃爾茲的利與弊
選擇沃爾茲後,很多人認為哈里斯必敗,我對哈里斯的選情不悲觀,我的觀點是哈里斯贏得大選的概率仍然很大,真正需要引起警惕的是民主黨形成路徑依賴,在今後滑向極左的路線,從而加劇美國的分裂和極化。
沃爾茲的選舉歷史還算輝煌,2006年,他在一個共和黨的選區當選聯邦眾議員,而在他走後,共和黨迅速收回了地盤,這表明沃爾茲深受農村白人選民的信賴,足以和共和黨人比肩。
沃爾茲還和工會有長期的聯繫,在沃爾茲被確立為哈里斯的競選搭檔後,全美汽車聯合工會立即宣布支持沃爾茲,此前他們花了很長時間才接受哈里斯,沃爾茲之所以受工人歡迎,是因為他堅持進步派的政策(與桑德斯類似),主張保看護人利益,就在2023年,沃爾茲簽署了一項最親工人的法律。
選擇沃爾茲有利於奪取威斯康星、密西根、賓夕法尼亞這三個鐵鏽地帶州,正如民主黨選舉專家所說,沃爾茲可以幫助民主黨贏得那些被川普奪走的選民。
除了爭取鐵鏽地帶的白人工人,沃爾茲在其他方面就是負分了,他在移民、種族和文化議題上偏左,他允許娛樂性大麻合法化,支持LGBTQ權利,在2020年弗洛伊德示威時,沃爾茲沒有立即調動警力,導致明尼阿波利斯完全失序,因此很多中間選民、保守選民對他不滿,認為他完全是極左政客,有意縱容「黑命貴」運動。
這些缺點被共和黨人看在眼裡,川普在哈里斯提名沃爾茲後說「感謝你,哈里斯」,共和黨選舉專家們也鬆了一口氣,他們此前非常擔憂哈里斯提名夏皮羅為競選搭檔,甚至有共和黨人稱,如果選了夏皮羅,川普將只能回到海湖莊園一邊罵人一邊養老。原本支持哈里斯的溫和共和黨人在哈里斯公布人選後非常失望,並表示自己再次成為未做決定的選民。
哈里斯和民主黨高層在進行一場豪賭,賭基本盤的熱情提高能抵消丟失中間選民、溫和保守選民的負面作用,由於缺乏先例,我無法確定這一策略是否能成功,畢竟相對2016年,美國的人口結構進一步發生了變化,這一變化仍是利於民主黨的。
3 美國政治極化愈演愈烈
相對於誰能贏得選舉,更需要擔憂的是美國內部的極化,2020年,是共和黨極端,民主黨溫和,現在,則是兩者都在滑向極端,兩黨都放棄了爭奪中間選民的戰略,都開始追求最大化動員基本盤。
如果哈里斯這一政治正確buff疊滿的人贏得大選,那民主黨必然會形成路徑依賴,將哈里斯經驗作為法寶不斷使用,那民主黨將和共和黨一樣,滑向激進的深淵,美國今後的大選,很可能變成極左對極右,美國的政局會更加混亂。
不論拜登表面顯得多麼衰老,他都是美國最善於跨黨合作,也是美國僅存的舊時代政客,體面人拜登退休後,今後的美國政局鬥爭只會更加激烈,對於一個已經飽受撕裂困擾的國家,這絕非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