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37中文革中打死的兩位老師:王伯恭合王冷。周勍提供照片。
題記
「但願我的頭為水,我的眼為淚的泉源,我好為我百姓中被殺的人,晝夜哭泣」。
——耶利米書9:1
在中共治下的幾十年中,幾乎每一天都是浸泡在血腥中的紀念日或曰敏感日。
時間進入了八月,柏林的天氣已經日益愜意涼爽,而我的身心則燥熱恍惚,細思就是「紅八月」這個特殊而血腥的詞彙,就像武漢病毒的後遺症一般,鬧得我發燒發冷、左右都不得安生。隨機整理出我談自己的紀錄片《我記不清了》的訪談,一則是給後人留下審判中共罪證的一個證詞,二則是對在1966年大陸被活活打死所有老師的紀念,當然也是自我解脫的一個嘗試——
我們真的越來越像狗一般的記吃不記打了——或墮為魚一般僅有7秒記憶的集體健忘症群了。文革活活打死了那麼多老師,至今對那些屈死的孤魂野鬼連一個正式的道歉都沒有,我們就好意思開始煽情的慶祝教師節、搞各種各樣情意綿綿的師生聚會……若真的對老師還有此心,就請從給枉死的教師們道歉和昭雪開始!否則,誰敢保證再不會有老師被自己的學生們群毆而死?學生檢舉揭發老師的戲碼已經頻發上演了,拳腳相加還會遠嗎?
以我的紀錄片為例:西安市第37中學在1966年8月31日這一天裡,學生就打死兩個老師、打傷了九個、打殘廢了一個、精神失常一個、23個老師被打傷住院,而全校僅40個左右的老師……
過程是西安37中學紅衛兵頭頭白解放和呂水牛等,第一次把王冷和王伯恭老師等20多位老師拉進批鬥會場,白解放讓王冷老師雙手拿著10多斤的啞鈴,腰彎下九十度,一個小時後王老師昏倒在地,白解放就用木棒從後面抽打王老師。
隨後白解放他們在批斗室里用課桌排成長方形,給桌子下面的水泥地上鋪滿事先敲碎的玻璃渣子,然後強逼王老師等20多位老師在玻璃渣子上爬行,如果誰的頭或者背要碰上了桌子,他們就棍棒相加,一直折騰了四個多小時,老師們的雙手和大腿都已血肉模糊了。
兇手們手執馬刀,鋼棍和鐵棒,逼迫老師們只留每月15塊錢,其餘聯同手錶,自行車全部」自願「捐給紅衛兵。隨後,給所有批鬥的老師不分男女全部推了光頭或者亂七八糟的」專政頭「,剪刀推子並進,完了後還給這些老師們劈頭蓋腦的潑上墨汁和紅墨水,一時間,這些老師們被澆得三分像人,七分像鬼了。
晚上,鬥爭大會開始,王老師頭戴高帽,脖子上吊著10多斤重的啞鈴,還掛著一個大牌子,反剪雙手被押進會場,「打倒王冷」,「火燒王冷」和「油炸王冷」等口號聲震天響起。會議主席白解放和羅建立事先安排人在批鬥台上壘疊上兩張課桌,再給課桌上放上一條長凳子,給凳子面上支上兩塊磚頭,最後把一條長凳反著凳子面放在支起的磚頭上,然後他們拿著棍棒逼迫王冷爬上去站在反放著凳子狹窄的橫樑上交代問題。
王老師1000多度的近視眼鏡早已經被他們打壞了,再加上高帽,啞鈴和大黑牌子,剛爬上去,白解放他們就故意踢晃最底下的桌子,王冷就重重的摔下來。他們就爆打著逼迫一次一次的再爬上去,王冷幾次摔得昏死,直至頭破血流,不成人形。紅衛兵們一時冷場,不知批鬥會如何進行下去。
正在這時,學校的青年女教師邵桂芝用哭腔高喊一聲:王冷她能站上去!她是在假裝,在萬惡的舊社會,我才八歲的小弟弟給資本家扛活,不小心打了一個碗,資本家的桌子壘的比這還高,逼迫我弟弟一站就是大半天。
「王冷打死了還不如一頭豬!」,「自來紅萬歲!」,在邵桂芝現場「訴苦控訴」的推波助瀾下,幾個兇手輪換用鐵棍狠打她的腰部和臀部,羅建新踢她的頭顱,踩她的胸肋,再猛踢她的下身。白解放用磚頭砸她的頭顱,導致王冷頭骨右部破碎,腦漿串入眼球,腰肌骨碎裂,鮮血從耳口噴射,這幾個兇手仍各抓著王冷的一隻腳,倒著把她拖了40多米,鮮血也灑了400多米……
而這些兇手的年齡則是從12至16歲,至今無一人認錯,施虐者、受虐者和家人,說的最多的話:我記不清了!重要的是文革中的施虐者和既得利益者們,現在都有滋有味的活在你我之間。我一直很糾結:是壘加的苦難壓斷了我們族群的脊梁骨?還是殘酷的現實磨盡了我們作為人最為基本的血性?
在我歷時三年多的拍攝過程中,有太多的感慨與感激,這裡特別要感謝老友艾未未,是他的工作室無償地幫我做了整個片子的後期製作,若沒有他無私的幫助,這部片子至今可能還是一堆雜亂的素材!而且在片子完成後,也第一時間看完片子並給與鼓勵:我看了你那個片子,剪的挺好,內容也挺好的,就是說,比我想像的都要更實在一些,不糙!看上去不糙。片頭開始說:「大家都不記得了」這個也挺好的,我覺得還都挺好的,好了,恭喜你!(語音整理)
藉此感謝老艾、在拍攝過程中提供過幫助的朋友和本片的訪談對象!
訪談地址:柏林法國大教堂(Französischer Dom)前的御林廣場(Gendarmenmarkt)。
周勍(周)
廖天琪(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