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定居美國之後也交到幾個非常要好的朋友。在我看來,在美國,友誼的表現形式上,比中國式友誼要疏離許多。我覺得核心原因有兩個:一、後工業化的資本主義社會本質上是一個極其孤獨的社會;二、美國人有非常強的邊界感。友誼在這兩頂帽子下,表現形式非常不一樣。
結合我自己的經驗和觀察,拿amor當一個中式友誼的例子,我總結了一下中式友誼 vs美式友誼最重要的區別。
最後說明一下,我列出來的幾點,都是generalization,當然會有特殊情況存在。我也有幾個中國的密友,幾乎教育、生活環境,已經在外企工作等原因,全部可以被歸到「美式友誼」的範疇。所以本文只供參考,各位可以看看自己的友誼是不是如此。
1️⃣、幼稚vs成熟
「和朋友們一起講別人的話」這件事是建立友誼的基礎,實際上,在北京的時候,amor、夏洛特和我成為好朋友,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我們在建立友誼的階段,花了大把時間在一起講別人的壞話。
還記得有一段時間,我在給一家公關公司當顧問,有個餐廳的女公關說話非常刻薄讓人討厭,因為阿莫在雜誌當吃喝編輯,所以總是會遇到,聚會的時候我就繪聲繪色地把這個女公關的事情說給他聽,他說他好像也在什麼場合聽說過她的奇葩事。沒想到過幾天之後,這個女公關剛好請編輯記者吃飯,叫上了阿莫;他一去女公關就對他翻白眼,嫌他遲到,又玩手機;阿莫還在飯局中就找了個藉口立即到洗手間給我打電話,一起開罵。
而在美國這邊,大多數人對美式友誼的印象幾乎就是《賤女孩》這樣的女性美劇或者電影裡:幾個女生嘰嘰喳喳地講別人壞話。
後來我發現,中國的朋友們相處,成年或者性格成熟之後,幾乎還是這個模式。而美國的友誼,則會迅速社會化,摒棄這一個套路。我想了想,最近和國內的朋友們聊天,幾乎都是其他共同認識的人的家長里短的八卦——各位可以回顧一下是不是這樣的情況;而在這兒和朋友聚會聊天,幾乎都是生活上的相互支持了:工作、家庭、事業、社會、政治觀點之類的。
大多數的中式友誼,幾乎不能進入一個比較成熟理智的階段。還是打打鬧鬧說點八卦,當然,這樣的中式友誼形態更加輕鬆、親密;而更顯成熟的美式友誼,相比中式友誼,就會覺得有點疏離感。
2️⃣、偽善vs得體/真誠
amor曾經有一位密友家裡有親人去世,他草草跟我說了他是如何陪伴這位好友的。在我看來他們這應該算密友了,但是在他描述這些事情的時候,他會跟我抱怨,他十分嫌棄這位朋友,覺得他英文不好,沒讀過好的大學,非常low。
他能對我抱怨他的密友,當然他就也會對別人抱怨我的各種缺點。
但是,我在美國交的朋友,我從來沒有聽到他們背地裡討論另外一個人的缺點,一次都沒有遇到過。
但是amor在背地裡對他的這位密友這樣帶有攻擊性的抱怨和詆毀,仔細想一想,其實是中式友誼偽善的一面。
「不在背地裡討論別人」可能還不足夠把美式友誼列到「真誠」一列,但最起碼對於一個成年人的友誼來說,這是比較得體的。
3️⃣、隨意vs投入
我記得有一次我和amor去廣州出差,弄完了事情之後,下午我們找了個咖啡廳開會,開完了會之後,我倆就在咖啡店裡坐同一張桌子上,他就干他的事兒,我就干我的事兒,他玩手機我看電腦,也不需要拼命找話題聊,一言不發也不會尷尬。
這種輕鬆和隨意其實是友誼一種比較好的狀態,來美國之後幾乎找不到。在美國,有個詞叫quality time,意思是你和朋友們相處的這段時間必須要有質量,更新下生活啊,一起喝個咖啡啊。如果像我和amor這樣一言不發,各自干各自的,那幹嘛還要花這麼多精力出來和朋友們見面?自己呆著得了。而且如果是這樣和朋友們相處,朋友也會覺得你不投入。
這種文化導致我只要和朋友們一起出門、見面、聚會就會有壓力,覺得是個to-do list上的一個item,想要趕緊勾掉。當然這不是說我和朋友們相處不愉快,只是和中式的這種友誼相比,少了一點輕鬆和隨意。
4️⃣、弱道德感vs強道德感
我和amor的友誼,完全坍塌,我一直覺得是他的道德有問題導致的。後來我反思了一下,在我看起來他的「道德問題」,或許他自己沒覺得是問題。而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也幫助了我們在國內的事業迅速發展:和客戶討價還價、給他的熟人塞返點、買流量買粉絲、公司稅務上做些手腳——這些事情我是做不來的。
我現在再看他做自己的事業,還是一樣的操作手段。我復盤的時候在想,在中國做生意,這些事情是不是都是必須做的?amor只是在這個大環境下被順水推舟,被這個社會的大環境推著前進?
直到他把這些「弱道德」的手段用到了我身上。
和amor徹底撕逼之後,和一群朋友去Georgetown野餐的時候,K先生看我神情低落,問我怎麼回事,我和他複述了這些事。講完之後,我嘆了口氣:「我有時候懷疑是不是我的道德感太高了?是不是我就得忍一忍了?畢竟有些在這兒不能做的事情,在中國這樣的社會環境下就可以。」
「Save it,」K先生打斷我——
「對朋友沒道德這種事,在哪裡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