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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的兩次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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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陳忠欽,福建清流縣余朋鄉蛟坑村人。1947年,父親長汀師範畢業後被縣教育局委任為清流縣夢溪中心小學校長。這是方圓五六十里唯一的一所公立學校。

土改時期,我家被劃為地主。1951年春,父親被集中到永安勞動教養。在此期間,我村的地主分子陸續被槍斃五六個,祖父也差一點被槍斃。當時槍斃人手續很簡單,村公所提議,區公所批准,即可殺人。母親因承受不了家庭成分帶來的各種歧視和強迫勞動,在同村一個貧農未婚青年的離間挑撥下,與正勞教的父親離了婚。

隨後,母親與那個貧農青年結婚。很快她就後悔離婚太草率了。當時外公外婆堅決不同意母親和父親離婚,多方勸阻,甚至提出斷絕父女關係。母親因此好幾年不敢去娘家。

一年多以後,父親勞動教養結束。母親當初沒想到父親能這麼快就回來。她親自到父親和祖母面前賠禮認錯,表示若是父親能重新接納她,她願立即離婚,與父親復婚。父親拒絕了她的要求。

1954年,經人介紹,父親和我現在的繼母陳銀娥結婚。繼母原嫁芹溪村,結婚多年未生育,男方疑其不能生育,要求離婚。當時介紹人就對祖母、父親聲明:陳銀娥可能不會生育,要有心理準備,不要以後責怪、後悔。

父親認為子女是命中注定,何況身邊已有一個兒子,即便不生育也無所謂。繼母是窮苦家庭出身,雖然身材瘦小,但身體結實,吃苦耐勞。她雖沒讀過書,但精靈賢慧,通情達理,尊老愛幼,勤儉持家,全家老少因此相處和睦。

祖父是鄉里聞名的老中醫,尤其擅長兒科和婦科。繼母到我家後,經過祖父幾個月的調治,身體漸漸轉入正常,沒多久就懷孕了。此後相繼生了三女二男。

1955年,繼母的前夫控告父親挑撥婚姻。厄運再一次降臨在父親身上。那天晚上,我們家正吃晚飯,村道上連連響起敲鑼聲,通知村民晚上要開鬥爭大會。

不一會兒,我家門口出現了兩個背著步槍的民兵,通知父親立即去開大會。父親請求吃完飯再去,來人不允,只得放下碗筷,在兩個民兵一前一後押送下前往會場接受鬥爭。父親被鬥了一夜,關在村部,第二天押送沙蕪區公所。父親含冤受屈被判三年徒刑。

事實上,繼母是與前夫離婚很久才由熟人介紹與父親結婚的。可是人家是貧農,父親是地主,一告就贏。

1958年5月,父親刑滿釋放回家。勞改期間,父親自學一些醫療知識,當上了勞改場的衛生員。獲釋的第二年,蛟坑流行麻疹,大隊一時找不到合適的醫生,就調他到大隊保健站,負責全大隊的醫療保健工作,後又調往余朋公社衛生院和東坑保健站工作。父親對工作勤勤懇懇,認真負責,對農民百姓格外關愛,深得廣大群眾的讚譽。

文革開始,階級鬥爭的矛頭再次指向父親。1967年5月,父親被開除公職,回蛟坑種田,接受改造。東坑群眾得知父親要離職,百餘人聯名上書,要求父親留職,但無濟於事。

1968年夏,父親被公社拘捕關押,擬定次日召開大會批鬥他。當晚,父親從關押的房間破窗逃出。1971年春,隱藏地點被發現,父親被抓捕,再陷囹圄。父親只是畏懼殘酷批鬥才出逃的,出逃期間也未乾任何壞事,縣執法部門無法定罪,一直無限期拘留他,直到1974年才無罪釋放回家。

1981年父親恢復公職,重回余朋衛生院工作。1984年2月下旬在縣城開會時,突發心肌梗塞,經搶救無效辭世,年僅58歲。

(選自《黑五類憶舊》第三期,2010-09-01)

責任編輯: 吳量  來源:黑五類憶舊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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