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0月24日,工人乘坐的一個升降台懸在北京中心商務區的大樓間
10月28日,中共政治局開會,黨媒簡短的報導中有一句話稱,「嚴格執行民主集中制,推進領導幹部能上能下。」目前,北京政治傳言此起彼伏,政治局開會忽然稱「能上能下」,必然引發新的聯想。黨媒此時本應十分小心,竟然不避諱這麼敏感的詞彙。如果這話是有意被放出,那麼針對的可能是誰呢?
走過場的第三輪巡視被借題發揮?
新華社僅報導了10月28日中共政治局會議的一項內容,即審議《關於二十屆中央第三輪巡視情況的綜合報告》;其餘以「其它事項」一語帶過。
10月17日,中共巡視工作領導小組已召開了第三輪巡視集中反饋會議。政治局會議前三天,10月25日,黨媒也進行了公開通報。
此輪巡視包括了22個中央和國家機關、12家中管金融企業黨委(黨組),通報提出的問題包括:「有的履行職能責任有差距,貫徹黨中央決策部署不夠紮實,落實改革部署不夠到位;有的統籌發展和安全存在不足,風險意識不強,防控機制不健全;有的推進全面從嚴治黨不夠有力,一些重點領域廉潔風險比較突出,違反中央八項規定精神問題仍有發生;有的領導班子和幹部隊伍建設不過硬,基層黨組織建設比較薄弱。」
這實際是輕描淡寫,巡視可能並未發現多大問題,或者不能公開太大、太多問題。通報的一系列要求都是官話,包括「提高政治站位」、「清醒認識反腐敗鬥爭形勢」、「營造風清氣正、幹事創業的政治生態」、「嚴格幹部教育管理監督」等;還要求「一把手」負總責,「強化整改日常監督」等。
第三輪針對中央機關和中管金融企業的巡視,看起來只是走過場,應該沒準備拿誰開刀,中共此時也怕再生亂。通報措辭不算嚴厲,並未提到「幹部能上能下」。
新華社關於政治局會議的報導,先說政治局肯定了巡視工作,還稱中央機關、中管金融單位黨的建設「得到加強,各項工作取得新成效」;同時僅稱「也存在一些問題」,並重複了通報中的一些套話。
不過,新華社的報導隨後話鋒一轉,稱政治局會議強調,「要加強領導班子建設,嚴格執行民主集中制,推進領導幹部能上能下」。
政治局討論巡視報告,似乎意外加碼,更像是在借題發揮。一次本來走過場的巡視,先被肯定,隨後卻被拿來說事。通報中沒有公開多大問題,但政治局故意拉抬到「領導幹部能上能下」的地步,顯得比較突兀。或者說,事先擬定的政治局會議議程忽然發生了某種逆轉。
誰提出了「推進領導幹部能上能下」?
新華社的報導稱,習近平主持了政治局會議,但沒有稱習近平發表講話,那麼「領導幹部能上能下」的意見是誰提出的呢?
當下時局敏感,政治局會議的公開報導中出現如此牽動神經的詞句,應該不尋常。無論誰提出了這樣的意見,看來都得到了大多數人的贊同,並要求新華社對外公開報導。
如果習近平本人提出了「能上能下」,其他人應不會反對,各派人馬正暗自較勁,就等著決戰時刻的到來。政治局裡若有人「能下」,就是其他人的良機。
對習陣營的部分人馬來說,特別是那些仍願意緊跟習近平的人來說,這或許可以看作是中共黨魁對多方挑戰的一種回應,表示不肯退讓,準備繼續你死我活地「鬥爭」。但這也可能是中共黨魁在公開表明自己願意後退,那麼習的鐵桿親信們恐怕兔死狐悲、自感不妙。
如果是其他政治局成員提出了「能上能下」,就等於公開了與「黨中央」的對立,或者說各派勢力公開向中共黨魁發起了挑戰。如果習近平無力阻止政治局多數成員的此類說法,則表明中共黨魁的確面臨失勢的局面。
此次政治局急於表達的是「推進領導幹部能上能下」,關鍵詞是「推進」;如果不是中共黨魁提出的,那就是其他人要急於動作了。之前還加了一句「嚴格執行民主集中制」,同樣耐人尋味,也可以有兩種解釋。
如果這是習近平本人說的話,強調的應該是「集中」,而不是「民主」;那就意味著中共黨魁不願放棄權力,還想繼續當「一尊」。
如果這話不是習近平本人說的,強調的應該是「民主」,而不是「集中」。那就意味著其他政治局成員們公開要求中共黨魁交出權力,不再接受「一言堂」和獨斷專行;那麼「推進領導幹部能上能下」,就有公開督促中共黨魁下台的味道。
無論哪種情況,都表明政治局內部權鬥開始走向公開化,表面和諧似乎再難掩蓋,或者說不少人已躍躍欲試、按耐不住了。
2024年10月9日,北京一處中共媒體報紙的宣傳欄。(Kevin Frayer/Getty Images)
《推進領導幹部能上能下規定》是否還要修訂?
10月28日的政治局會議至少研究了一項人事任命。新華社同日通報,易煉紅不再擔任浙江省委書記、常委、委員職務;省長王浩接任浙江省委書記。易煉紅1959年9月生,已年滿65歲,屬於正常退休。他並非在任上丟官,不應算在「領導幹部能上能下」之列。因此這話不是針對他。
2022年9月19日,新華社曾發布了中共修訂的《推進領導幹部能上能下規定》,並稱「重點是解決能下問題」。當時正值中共二十大前夕,這一規定應該被習陣營用來打擊政敵。結果,李克強、汪洋、韓正卸任政治局常委,胡春華等卸任政治局委員,習陣營人馬全面上位。
2023年3月的中共兩會完成了權力正式交接,但隨後政局突變。中共國務委員、外長秦剛最先被消失,然後火箭軍司令、政委被撤,火箭軍、軍委裝備部被整肅,中共國防部長李尚福接著也被消失。中共陷入一片混亂,官員不斷落馬,但也沒有提及「領導幹部能上能下」。如今,政治局忽然拋出「領導幹部能上能下」,不知是否還會修改相關規定,為某些人量身定製。
新華社透露,2022年8月19日,中共政治局常委會議修訂了《推進領導幹部能上能下規定》,但黨媒從未報導過這次政治局常委會議。這個規定的版本是上一屆政治局常委修訂的,當下可否還能用來「推進領導幹部能上能下」,尚不得而知。現在重點要解決「能下」的問題,還是「能上」的問題,或者兩者同時解決,估計是下一步內鬥較勁的一個關鍵點。
現有版本的《推進領導幹部能上能下規定》列出了不適宜擔任現職的15種具體情形。
其中情形(五)稱,「違背黨的民主集中制原則,獨斷專行或者軟弱渙散、自行其是……任人唯親、拉幫結派。」
情形(八)稱,「領導能力不足,不能有效履行職責、按要求完成目標任務,重大戰略、重要改革、重點工作推進不力,所負責的工作較長時間處於落後狀態或者出現較大失誤的。」
情形(九)稱,「違規決策或者決策論證不充分、不慎重。」
情形(十)稱,「形式主義、官僚主義問題突出,造成不良影響的。」
情形(十四)稱,「因健康原因無法正常履行工作職責1年以上的。」
上述這些條款可能會被各派勢力套在中共黨魁身上,如今政治局又提出「推進領導幹部能上能下」。如果習近平被迫接受,最終以身體為由下台,大概所有人都能接受,以儘可能掩蓋內部亂局。
2024年10月1日,北京天安門廣場上聚集著觀望的人群和他們身後的保全人員。(Greg Baker/AFP via Getty Images)
張又俠還坐老位置?
10月28日下午,中共政治局集體學習。央視視頻顯示,中共軍委副主席張又俠仍坐在政治局常委會議桌之後的第二排,何衛東繼續坐在第一排,似乎表明何衛東在政治局委員中的排名仍高於張又俠。然而,近期軍隊的活動中,張又俠不斷高調露面,何衛東卻不見蹤影。
10月15日,張又俠會見來訪的俄羅斯國防部長。10月17日,習近平在安徽視察火箭軍某旅,張又俠陪同。
10月20日至22日,中共軍隊合成訓練現場會在河北張家口召開,張又俠觀摩、參加交流總結並講話;但沒有提及習近平視察火箭軍時的講話,也沒有提及「政治整訓」或「政治建軍」,聽從習近平指揮或忠誠之類的話同樣沒有。
10月24日至26日,張又俠訪問越南,越共總書記蘇林、國家主席梁強、政府總理范明政分別會見,規格夠高。中共總理李強10月13日至14日剛剛訪問過越南,與上述三人會面。
如果張又俠此行只是討論軍事合作,應無需越共「四支柱」之三都出面會見。中共國防部的聲明沒有透露雙方討論的具體軍事合作內容,卻稱張又俠表示,要「順應歷史大勢……不斷加強政治、經濟、安全、人文等各領域交流合作」。這似乎超出了軍委副主席的職權範圍,更像是在展示自己獲得了更大的權力。
越共新任國家主席梁強原為越南軍隊總政治部部長,今年5月成為越共書記處常務書記,10月成為國家主席。張又俠與之會面,不知是否在表示對等。
王小洪也急於顯示擴權?
10月15日至16日,王小洪在天津調研。新華社報導稱,他到有關企業詳細了解生產運行情況。他還說,要「推動經濟持續回升向好……在激發經營主體活力、建設全國統一大市場、擴大制度型開放等方面出實招、求實效……因地制宜發展新質生產力。」
王小洪成為中共中央書記處、國務委員,就因為他是公安部長,但應該並未被賦予經濟職權。中共國務院有1個總理、4個副總理、1個秘書長,恐怕輪不到王小洪來管經濟。
然而,10月19日至21日,王小洪又到新疆昌吉回族自治州、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和新疆生產建設兵團第六師等地調研。新華社報導稱,他深入有關產業園區、種植基地、企業、社區和公安基層單位,詳細了解經濟運行和維護安全穩定等情況。王小洪還說,「既抓存量政策有效落實、又抓一攬子增量政策精準落地。」
王小洪在此類罕見的經濟活動調研中,完全照搬習近平的一系列講話,像是在力托中共黨魁,也不排除在為自己造勢。
10月28日政治局集體學習時,王小洪仍坐在第三排准政治局常委的一號位置。他應該早就想往前坐了。越共新任總書記蘇林原為越南公安部部長,今年5月升任國家主席,7月又接任越共總書記。王小洪當然也想繼續往上爬,甚至不排除登頂幻想。
中共政治局會議忽然提「嚴格執行民主集中制,推進領導幹部能上能下」,應該為一場更激烈的內鬥正式拉開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