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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州水城無水困局:百年大旱加水污染

[導讀]隸屬六盤水水城縣68.1萬人面對同樣的問題——缺水,政府的水送不進來,山上泉水快幹了



能找到這樣的渾濁的小水坑已經是驚喜了。本報記者郭現中攝



發噶村附近已經找不到水源了,村民只好駕著馬車到遠方去找。本報記者郭現中攝

36歲的雲凡輝挑著幾個空桶走在山坳里。10分鐘前,村里最後的一點井水被抽乾,他打算出去找找,或許在某個山坑中可以找到一個水窪,家裡11口人的晚飯用水就算解決了。

雲凡輝居住的地方,是隸屬六盤水田區的水城縣。這裡33個鄉鎮不同程度遭受旱災,68.1萬人面對同樣的問題———水城無水。

村民們說,那些因為「江南煤都」的礦業發展而毀壞了的河流、地下水已經無法發揮作用。水城的大河邊上,村民們從烏黑的河水中挖出淤泥,風乾後,竟可以做煤炭用,他們稱之為「河煤」。

而由於一些村莊車輛根本無法通行,送水大軍舉步維艱。

「環境的損失已經讓人們嘗到了苦頭。或許需要有一場足夠大的大雨,才能澆醒那些父母官和礦老闆們。到那時,或許百年不遇的旱災已經過去了,但不知環境的恢復需要多少個100年。」渡口村農民張懷軍說。

旱情

政府的水送不進來,山上的泉水也快幹了

阿志河峽谷乾涸的河床上,幾個苗家漢子百無聊賴地走在上面,手裡的水桶空空如也。這是曾經孕育了水城兩側數十萬百姓的母親河———北盤江的支流,而今,昔日奔流的河水已經消失殆盡。兩岸百姓只能在山坳里尋覓一切可能有水的泉眼。但這樣的泉水也已即將乾涸殆盡。

雲凡輝所在的店子村位於阿志河的上游,由漢、苗、布依、仡佬族等6個山寨組成。近3000人唯一的水源是從山頂接下的一條細細的管子。太陽快要下山的時候,這個管子已經無水可出。雲凡輝說,等上一天,也許會有新的水出來,但不能保證每個人都能分到。現在水比金錢更重要。

「不知道是不是得罪了玉皇大帝。牛、羊死亡嚴重。玉米、生薑根本不敢下種了。」雲凡輝說,由於沒有足夠的雨水,村子裡修築的蓄水池現在成了擺設。

此時,水城縣蟠龍方向烏雲密布。路邊的另一個村子有人燃放了一掛鞭炮。20分鐘後,零落的雨點消散,連路面都沒打濕。

水城縣政府的統計數據表明,目前水城縣水庫、小山塘共49處。應蓄水量1070.5萬立方米。但實際蓄水545.14萬立方米,不足半數。其中長征水庫、泥著落水庫、小河溝水庫這些關乎數十萬人生活、耕種的主要積水力量已乾涸。

縣政府一位官員說,截至2月底,持續的乾旱造成全縣農作物及經果林等受旱32.4萬畝,6.32萬人、2.13萬頭大牲畜飲水困難。而到了3月份,該縣的受災面積已經遠遠超出預期。

和店子村的情況一樣,水城縣大河鎮魚塘村已經徹底斷水了。魚塘村後面的山脊上是大片開裂的黃土。幾株油菜花頑強地綻放著,小路兩側的被認為是最耐旱的植物———竹子已經全部枯死。

「現在放牛的都要離泉眼遠點,否則會被打死的。」魚塘村村民說,現在要找水,只能到距村2公里以外的大河鎮駐地。

與他們相鄰的大橋村9個大隊全部斷水,那片昔日被政府命名的「蔬菜種植示範基地」里,是快要枯死的牛心菜。村中修建的水渠早已乾涸多時。上游的水庫也「休假」了。村民們只好從數公里外拉水自救,但大橋村二大隊的村民老張和鄉親們知道,這根本行不通。

「政府的水送不進來,山上的泉水也快幹了。聽天由命吧。」老張說,6000多人的村子裡,只剩下唯一的希望———到了農曆三月三那天,按照布依族的習俗,舉行求雨儀式。除此以外,別無他法。

為了生活下去,貴州的農民們將任何有可能放棄的農作物、牲畜放棄了。所到之處,盡可見被遺棄的菜地和枯萎的菜苗。

救災

車輛無法通行,送水大軍舉步維艱

從 2月底開始,諸如此類的送水下鄉行動在整個貴州地區比比皆是。部隊、消防車、企業家當地能夠調動的所有資源全部上馬。

當地的油菜花已經處於開花結果的關鍵階段、小麥也面臨拔節抽穗的關鍵時期,水城縣政府的議事日程上,人畜引水和抗旱保苗是當前的第一要務。

為此,大批幹部深入鄉鎮、走進村寨實施送水行動。飲水困難表面看得到一定緩解,但實際上,由於當地特殊的地理環境,送水大軍舉步維艱。交通環境的惡劣在這時得以充分體現,諸如受災最嚴重的發耳鄉、發箐鄉,送水車在一些村莊根本無法通行。記者發稿前獲悉,望謨縣今日一個苗族將迎來由貴州當地礦泉水企業組織的「 送水」行動。

貴州省一位官員提醒,從當前的災情看,區縣一級的政府迫切需要上級政策的救濟,一個小城的能力遠遠不夠。但如何找到救濟途徑,現在誰也說不好。

天氣

貴州:昨日局部陣雨乾旱仍將維持

新華社電據貴州省氣象台最新預報,昨日夜間起,貴州局部地區迎來降溫降雨天氣,對改善土壤墒情有利,但因總體降雨量不大,乾旱將繼續維持。

貴州省氣象台預報,21日晚,該省東南部地區多雲間有分散陣雨或雷雨,局部有雷電、冰雹等強對流天氣,其餘地區為多雲;22日白天,該省西北部邊緣地區多雲轉陰天有陣雨或雷雨,其餘地區多雲,東南部地區有分散陣雨或雷電、冰雹等強對流天氣;22日晚間至23日夜間,貴州西南部地區多雲轉陰天有陣雨或雷雨,其餘地區陰天有陣雨或雷雨。

細節

15個小時才從山頂接到一盆水

本報訊(特派記者張英) 貴州發箐苗族彝族鄉的發噶村已經連續四個月沒下雨了。竹少全夫婦各持一把鋤頭墾地,太陽當頭,腳下的土地已經乾枯、開裂,連棵野草也沒有。

竹少全的一天是從背水開始的,一家六口人的生活用水全靠他從山上的小溝里背來。據他介紹,山上的小溝每晚會滲一些水出來,一個晚上大概可以滲30桶左右的水。他每天早上6點半起床,走1里路去背水。但是,水溝滲出來的水一天比一天少,現在村子裡每晚都會有人排隊等背水,他一天只能背到兩小桶的水。

在村里,老祝家的水還算積得多的。記者拜訪時,他正在搓澡,上一次搓澡還是半個月前。他家裡有兩個大缸里裝滿了水。老祝指著一個直徑在半米左右的大臉盆告訴我們,這一臉盆的水是花了15個小時從山頂的泉眼積下的。

老祝家的蓄水池是四年前建的,直徑和高度大約2米。他12歲的女兒爬到水池上方看了一下,遺憾地告訴我們裡面沒什麼水了,水池底部的水太渾濁不能喝了。她現在每天只能喝到兩小碗水。

老祝家下方就是一個小水坑,現在它是全村人曬洗的場地。正午有婆婆來洗餵豬吃的草,女孩子們就在旁邊一個小水窪里舀水洗衣服,每個星期來洗一次。

因為家裡沒水,村裡的孩子也會選擇去下游的河邊洗衣服。河裡的水尚未見底,但被污染得很厲害,像稀釋的墨汁。這裡的河水在過年期間還很乾淨,過完年附近的煤礦廠一開工,污水就排到這條河裡。


河裡有水卻不能用

煤礦盲目開採導致水城縣水層嚴重污染,河流也成了黑色的「煤河」

隸屬六盤水田區的水城縣。這裡33個鄉鎮不同程度遭受旱災,68.1萬人面對同樣的問題——— 水城無水。村民們說,那些因為「江南煤都」的礦業發展而毀壞了的河流、地下水已經無法發揮作用。



渡口村村民張懷軍從黑膩膩的河裡舀了一瓢稠稠的東西說:「這個風乾了可當煤用,我們叫它『河煤』」。 本報記者紀許光攝

調查

嚴重污染的「煤河」

綿延數十公里的水面上一片「漆黑」,一些農民揮舞著長長的水瓢,將河中的淤泥撈起,等風乾了,可以當煤炭用。

六盤水田區,10公里以上的河流有43條,其中長江水系9條,珠江水系 34條。當地統計數據表明,這裡集雨面積10-50平方公里的河流有8條,51—100平方公里的有6條,1000平方公里以上的有6條。全區河網密度是每平方公里0.17公里。

作為六盤水的核心區域,水城縣境內有珠江幹流的北盤江和烏江幹流的三岔河貫穿境內。南部北盤江流域面積2626.01平方公里,占幅員面積64.5%;北部三岔河流域面積1444.99平方公里。

「表面上看,水城不該缺水。即便是大旱,至少不至於到如此境地。」當地城市規劃部門一名官員說,他們需要面對的實際情況是,由於採礦業的盲目發展,現有水資源破壞嚴重,根本不能滿足生產生活需要,更談不上救災了。

這名官員介紹說,煤礦的大肆開採已經導致水城地下水層嚴重污染,就連地上水域也不能倖免。這些河流的水源根本無法飲用,由於重金屬含量超標,就連澆地種菜也成問題。

沿著水城縣火車站一條狹窄的小路向北,是大河鎮駐地。貫穿其中的大河位於烏干江的上游。在當地百姓嘴裡,它叫做———「煤河」「黑河」。

記者驅車趕到的時候,鐘山區渡口村村民張張懷軍正和妻子在大河邊上取水澆地。遠遠望去,大河水猶如墨汁,奔流著,向下游衝去。兩岸一道奇特的風景引起記者注意——— 小山丘一般堆放的煤炭沿著河床綿延數公里。

張懷軍從大河裡舀了一瓢混合著黑色液體的物質說道:「那不是煤,是淤泥。但我們叫它『河煤』」。

確切地說,那確實可以叫做「煤」。張懷軍的妻子說,水城縣煤礦發展起來了。可和其他村民一樣,他們買不起煤炭。但這大河裡的淤泥,被撈起來置於岸邊自然風乾後,就是不錯的「煤炭」。到了冬天,這是他們用於取暖和生活的必需品。即便是在平時,沿河流域的多數民眾使用的也都是這種河煤。

「上面的洗煤廠常年往大河裡排污。時間久了,就有了『煤河』。」張懷軍小心翼翼地從水面表層舀起水來,然後將之倒入水桶,旁邊的土豆和牛心菜就是靠這種方式灌溉的。

渡口村村民們說,蔬菜用這種水灌溉肯定是有問題的。曾經有縣裡的「大人物」說過,這樣的蔬菜含有重金屬。可面對枯竭的水資源,村民明知不妥,也只好認命。

張懷軍說,大旱當前,為了滿足村民用水,村幹部號召大家在「煤河」的兩岸5米到10米的地方打井。之所以選擇這種位置,是因為這樣可以更快、更便捷地找到可用水源。

「要是還有一點辦法,我們都不會吃(喝)這種井水。」渡口村一名41歲的村民說,在他的記憶里,大河水從來沒有清澈過。

大河污染嚴重,旁邊的地下水也靠不住了。2月份,村民在打井時發現,第一層冒出的水裡,有大量「雜質」。為了找到可用水,這樣的水井往往要鑽探到地下10米以上的地方。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和財力。百年大旱,即使是靠不住的水,他們也必須喝下去。

據貴州省1990年儲量表統計,六盤水田區水城縣已探明地質儲量50.03億噸,可開採量33.19億噸。是全國41個重點產煤縣之一。

莫大華,貴州地質113隊工作人員,數年前,和妻子在大河邊煤礦的門前開了一家重慶菜館,在他眼裡,水城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河流。

「 這裡的人不敢穿白色的衣服,煤礦浮塵太大。」莫大華說,90年代中期,國家開放了煤炭資源,瞬間飆升的煤炭價格猶如給水城打了興奮劑,大河兩岸出現了大量的洗煤廠。依附當地的煤礦資源,洗煤產業很快形成。僅大河邊煤礦和紅旗煤礦周邊,包括祥潤在內的大型洗煤廠就有近5家,這還不包括由當地村民開設的一些無牌證「小廠」。

洗煤需要大量水源、需要排污。當地煤炭工業公司一位工作人員說,為了滿足洗煤生產所需,這些洗煤企業,無一例外均使用地下水作業。排污的地方就是大河。

「地下水用完了,再排放到本該清澈的地上水源———大河中去。如此往復,惡性循環。」莫大華說,受了污染的大河水屬烏江上游,下游水域無不受到傷害。

記者驅車沿途採訪至與大河交匯的「彝來河」(音),發現這裡的水域無一倖免,放眼望去,綿延數十公里的水面上一片「漆黑」。一些當地「職業撈煤」隊的農民,揮舞著長長的水瓢,將河中的淤泥撈起,等到風乾了,這是可以賣些價錢貼補家用的。

水電站挾持了水流

「電站建成了就是投資者的,他們掌握水閘,他不放水,百姓就灌溉不了。

與大河鄉一樣,水城縣幾十公里開外發耳鄉、發箐鄉、蟠龍鄉均系此次大旱的重災區。這些地方均是礦業發達地帶。同時,火電工程項目在這裡也極為發達。

「 發展火電主要考慮的是我們的資源(煤炭)充足。但同時,它所帶來的環境破壞也是相當致命的。」水城縣規劃設計院一位工作人員介紹說,由於大量二氧化硫排放,形成的酸雨雲使得一些地區的農作物減收、絕收,當地的水源、土壤,變得一片荒蕪。生態環境和農業生產環境嚴重惡化,群體上訪事件時有發生。

在發耳鄉,一些臨近煤礦的山丘被長期棄用。當地新聯村一位村民說,那些土地是無法耕種的,問題在於無水灌溉。

當地水利部門宣稱,2009年上半年,水城縣已建成投入使用的電站有霧龍河電站和加克電站。正在加緊施工的有順場電站、何家寨電站、金獅子電站、烏圖河二級電站、猴場電站等6個電站。水資源成了電站老闆和產權人控制的砝碼。農民灌溉用水必須看水電站老闆的臉色。

水電站的快速建成,在一定程度上確實解決了林業環境遭到破壞的問題。卻加劇了當地民眾與水電站產權人的水源爭奪。民眾農業生產灌溉時常不能有效掌控水源利用主動權。

貴州當地一位水利官員介紹稱,不僅是水城,在貴州諸如望謨、黔西南布依苗族自治州等地,一些小型水電站由於過多地納入民間資本,由此引發的一系列問題也令他們頭疼不已。水閘不開或者盲目浪費水庫蓄水資源的情況在這些水電項目中時常出現。在貴州水利部門看來,這個產業的發展已經到了不得不整肅的地步。

「電站建成了就是投資者的,他們掌握水閘生死權。他不放水,百姓就灌溉不了。」這位官員說,蓄水被「挾持」以後,引發的農民集體維權、上訪事件一直存在。

記者實地採訪發現,與礦產業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水利灌溉配套工程建設嚴重滯後,農民只能「望天興嘆」。

3 月20日,在六盤水六枝特區花腳村的地頭上,望著乾裂的土地一籌莫展的農民周維輝說,政府投入建設的水渠等農業設施幾乎沒實際作用。他承包的數十畝土地,除了「靠老天爺」,所有的灌溉用水都是從村里自行接管調集的。相鄰的水庫倒是有好幾座,但沒有足夠的配套設施用於生產。

翻開當地媒體的報導,可以發現,這裡因為「環境」的爭執從未停止過:

2002年,一篇題為《煤礦開採水源枯竭200多戶村民喝雨水》的報導出現在貴州商報上,與六盤水遙遙相望清鎮市流長苗族鄉大岩、茶園兩個村的村民因為當地一個煤礦的大肆開採,導致地下水沉降、水源枯竭,而飲用雨水。

2005年10月,貴州長順,猛坑村茶葉組邊上一家煤礦開採時,破壞了該村的河流和水渠。數百村民結隊討說法。

2009年,距離六盤水田區不遠的普定縣,木浪村在巨大的環境破壞的壓力下,不得不全村遷徙。在離木浪村幾十里的龍場鄉墨雄村,早在旱情發生以前,就因為煤礦的大肆開採,土地無法灌溉、農作物大面積枯死。

「天災背後定有人禍。」六盤水田區一位官員說,當地民眾的許多抗議和訴求,在過去那些年裡沒有得到應有的重視,環境保護成為一句空話。

「環境的損失已經讓人們嘗到了苦頭。或許需要在一場足夠大的大雨,才能澆醒那些父母官和礦老闆們。」離開大河灣的時候,農民張懷軍這樣說

阿波羅網責任編輯:王篤若

來源:南方都市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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