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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分鐘看民國時代:五光十色 原來如此讓人嚮往

——張鳴口述:五光十色說民國

人人都特立獨行,有時特立得崇高,有時特立得猥瑣。牛人被埋沒不了,沒人因為你牛而壓制你,壓也壓不住。但凡有非常異議可怪之論的人物,或多或少都能得到一份尊重。
    
     民國史北洋時期,給人的印象,就是亂,眼花繚亂。十幾場仗同時開打,幾十個人物上上下下,說東道西。北洋統治不足16年,光元首就換了好幾位,袁世凱、黎元洪、徐世昌、曹錕段祺瑞張作霖。至於內閣,就像走馬燈一樣,平均一年換好幾屆。當過總理的人,能編一個加強排。真是亂鬨鬨你方唱罷我登場,其實,大家還都沒唱完,觀眾連角兒都沒看清楚,就換人了,跑龍套的,就更無所謂了。
    
     那個時代,有自律甚嚴的軍閥,比如吳佩孚;也有渾身流氣的軍閥,比如張宗昌;有人辦大學,辦得有模有樣,比如張學良、唐繼堯;有人搞實業,比如張作霖、劉湘劉文輝;有人搞農村建設,比如閻錫山;很正面,很值得說。但也有人濫發軍用票,胡亂徵稅,田賦預徵到了21世紀,強迫人民種鴉片,種得本土鴉片到處都是,進口的印度煙土沒人要了,徹底實現鴉片的國產化。連軍閥裡面,信仰都五光十色,有信仰社會主義的陳炯明,也有信基督的馮玉祥,還有信佛的唐生智和信道的劉湘。
    
     知識界也是如此,有學問大的泰斗,也有混飯吃的南郭先生。好大學辦得可以跟西方比肩,爛的野雞大學也比比皆是。同樣是海歸,有名副其實的名牌學子,也有克萊登大學的高足。自由主義流行,保守主義也流行,連馬克思主義,一度都是學界的時髦,歷史界不搞唯物史觀,大家都看不起。
    
     至於風光無限的媒體,更是這樣,有引領潮流的大公報、申報,也有專門登載明星緋聞的晶報。媒體人有志向高遠,參與政治謀劃的高人,也有專門泡胡同,尋找花邊新聞的里手。張季鸞的社評,每每聳動天下,但晶報的流言蜚語,也照樣能害死阮玲玉。一般的上海老百姓,還就是喜歡後面的花邊,不樂聞大公報的高論。
    
     色彩斑斕的時代
    
     那個時代,演戲的喜歡談政治,演半截戲,停下來發表演說,看客居然喝彩。政客喜歡唱戲,不會唱兩口西皮二黃的,就不算那個時代的官人。興致高的,還花了大錢下海做票友。軍人喜歡做文人,不穿軍服,偏愛長袍馬褂,跟文人詩酒唱和。文人喜歡談兵,有機會就穿回戎裝,掛上指揮刀,馬上照相留念。
    
     大人物都迷信武力統一,無論是袁世凱、段祺瑞還是吳佩孚,甚至包括孫中山。在北邊的要統一,在南邊的也想統一。但小一點的人物卻想分治,搞聯邦,聯省自治,比如陳炯明和趙恆惕。想統一的,統一不了,想分治的,也分治不成。所以,那年月最大的問題是,國家實際上是分裂的,大軍閥控制數省,大聲吆喝,小軍閥控制一個縣,也自己當家。中央政府,政令不出都門,市場不統一,貨幣不統一,國家弱,政府窮,最窮的時候,連中央政府各部都發不出工資來,各個駐外使節,下旗回國——因為沒有了經費。好不容易參戰第一次世界大戰,但作為戰勝國的中國,在巴黎和會上卻名列末等,只能派兩個代表。自家的山東,被列強當成戰利品爭來爭去,自己卻說什麼都不好使。更讓人難堪的是戰亂,上千個大小軍閥,你打來,我打去,老百姓沒有一個穩定的統治者。通商口岸還好,但是內地,則飽受戰亂之苦。這樣的國家,離仁人志士富國強兵的理想,實在太遠。
    
     要說好的,也有得說。資本家感覺,做生意挺容易,除了戰亂,沒有什麼人干涉他們。教授和學生感覺也好,但凡提得起來的大學,無論國立、私立還是教會大學,個個像樣,大學自治,教授治校,學術自由。他們感覺校長不像話,立馬就可以起鬨驅逐。一做了教授,就是總統來了也可以不理不睬,在課堂上愛怎麼講,就怎麼講,從不擔心因為學術以外的原因被開了。報界的人士更是牛氣,民國時期的牛記者,儘管在北洋末期被殺了兩個,但那是真正牛氣的時代,不管政要還是軍閥,記者想罵,也就罵了。罵了之後人家給錢,收了錢還是罵。連國粹京劇,都是民國時期得到的光大,什麼四大名旦,四小名旦,四大鬚生,都是民國人弄出來的好事。
    
     總的來說,民國,尤其是北洋時期的民國,是個色彩斑斕的時代。人人都特立獨行,有時特立得崇高,有時特立的猥瑣。牛人被埋沒不了,沒人因為你牛而壓制你,壓也壓不住。但凡有非常異議可怪之論的人物,或多或少都能得到一分尊重,除非,你只有程咬金的三板斧,後勁沒了。各種各樣的人,都有自己施展的舞台,但施展的前提,是你有這個本錢。這是個連小偷、流氓都有個性的年代,大家各有各的道,沒有絕活,就別想混好。那個時代,中國有國際知名的學者,王國維、陳寅恪和陳垣。有丁文江和李四光。也有世界上叫得響的企業家范旭東、吳蘊初和盧作孚。教育家有蔡元培、蔣夢麟、張伯苓、陶行知。連名聲不好的軍人,也有上過時代周刊封面的吳佩孚。這個吳佩孚,晚年沒落潦倒,但卻從來不墜青雲之志,一直牛哄哄。
    
     民主受尊重的時代
    
     議會自打成立之後,好像沒做過什麼事情。京里坊間傳說,兩院議員對於逛八大胡同比參政議政更有積極性,沒事就泡在胡同里吃花酒,鶯鶯燕燕。但是,既沒有人把他們的高額補貼取消,也沒人敢於蔑視議會。實在不行,就換一個議會,但換了之後,議員還是在胡同里泡著。曹錕賄選,原本心裡也沒有賄選這回事,無非是公開付給議員的辛苦費,付費,是為了尊重議會,尊重議員。
    
     記者在報上罵了當政者,罵也就罵了,當政者硬著頭皮,裝不知道。學生上街遊行,抗議政府行為。不管做得多麼過火,都欺負到警察頭上了,就是不敢鎮壓。不是做不到,而是自己感覺不能做——因為現在是民國,民主政體。
    
     但是,當時的人,分成兩部分,一部分是大眾,既包括底層的民眾,也包括內地的鄉紳,他們對民主沒有感覺,沒有認識。對於戰亂,有切膚之痛,卻沒有多少發言權。另一部分上層人士,知識界人士,對戰亂的感知相當弱,但發言權大,聲音大。對民主的偏好,主要局限於他們。只是,他們對於民主的喜好,往往帶有強烈的功利意味。這個時期,上層人士和知識界,真正的政治信仰,是進化論。無論推崇軍國民主義(即後來的軍國主義),還是聯邦主義,社會主義,甚至無政府主義的,骨子裡都是進化論。進化論頑固地相信歷史的進步主義,篤信西方的民主制度是歷史進步的產物,迷信西方歷史的新事物。在那時,他們相信,只要堅持這個制度,堅持這個制度的信條,中國就能走到富國強兵的路上去。即使後來一部分知識界人士拋棄了資產階級民主,也沒有拋棄進化論,只是覺得發現了西方某些比現行的民主制度更好的東西,更為科學,更為民主的東西。
    
     這樣功利的民主追崇者,對於跟民主相伴的自由,多半都不怎麼在意。五四新文化運動,本質上是一場文學運動,道德運動。投身運動的青年,開始最在意的是個性解放,個人自由。為了從傳統家族中掙脫出來,他們為之奮不顧身地奮鬥。但是,掙脫出家族繩索的青年,一旦趕上五四愛國運動,輪到自己為國家、為民族爭利益的時候,就紛紛放棄了自己的自由,而且去強迫別人也放棄自由。在抵制日貨的時候,自己可以不惜代價無條件放棄自己所有的日貨,也逼著商販這樣做,不做,就抓人戴高帽子遊街。像孫中山這樣的大人物,則公開鼓吹人們為了國家民族的自由,放棄自己的自由,把自己的自由,融入到民族國家的自由中去。當然,這樣也就沒了自由。
    
 

阿波羅網責任編輯:zhongk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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