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大學經濟學教授夏業良
作者肖曼
在社交網絡傳出北大經濟學院停止續聘經濟學教授夏業良的消息後，本台在10月18日電話聯繫到剛剛回到家的夏業良先生本人，證實了有關的傳聞。應本台的要求，夏業良先生介紹了被不正常停止續聘的情況和他的看法，請聽這一電話採訪的內容：
夏業良：
這個情況之前我都不知道，昨天晚上網上炒得很厲害，我今天下午去了以後，北大經濟學院院裡的領導才給我講這個事情，給我一個書面通知。
法廣：
這個書面通知長嗎，能不能給念一下?
夏業良：
這個通知很簡單：
通知夏業良老師：
2013年10月11日經濟學院人事代理考核與聘任委員會召開了人事代理教師聘任考核會議，當天應到委員37人，實到委員34人，超過三分之二的法定人數規定，會議有效。會議就是否維持去年的續聘投票結果一事(即不繼續聘用)進行了投票表決。投票結果是：同意不續聘30票，同意續聘3票，1票棄權。即不予以續聘，特此通知。
北京大學經濟學院人事代理考核與聘任委員會2013年10月18日蓋公章
法廣
：您今天下午見到的領導是哪一位?他們怎麼講?
夏業良：
就是我們的院長，黨委書記，學術委員會主席，和人事幹事(做記錄)。他們就是把這個結果告訴我，意思是提前3個月告訴我，我可以去找其他的工作。因為辭退一個人需要3個月前告知，也就是到1月底，這個學期結束吧。
法廣
：這樣的程序有問題嗎?
夏業良
：對程序我當然不服，有許多不同意的方面。我一條條講，他們都聽了。但他們講：你有不同意的地方可以問學校，學校有相關的規定，意思是他們都是按程序按學校的規定辦，讓我去找，向校方領導提出申訴，約見校領導談話。意思是你還可以爭取你的權利。
法廣
：您所陳述的反對的理由有哪些呢?
夏業良
：這個細節我就不一一再說了，我和他們談了一下午，很多的細節。我覺得新聞媒體也沒辦法報那麼清楚。
法廣
：那好。那麼這種情況是慣常的嗎?每個老師都是這樣續聘的嗎?
夏業良
：顯然不是。對此我也提了異議：比如說，如果按照業績考核的話，去年對我的考核是合格的通過的，但為什麼在合格通過的情況下，又提出來，問大家要不要續聘我?按照邏輯，業績考核合格就應該續聘，沒有必要再進行第二輪投票。第一輪業績考核合格，第二輪卻不續聘了，這就很奇怪了。
我還提出：其他有的教授在海外做訪問學者，他們就不參加今年的考評，為什麼我就要參加這樣的考評?他們說：每個人的情況都不一樣，他們認為我是要參加的，而別人有豁免的理由。這都是我個人不服的方面。他們說你不服可以申訴，一再強調此事與政治無關，完全是學術，是業務考核，是學術委員會投票的結果。
其實這次並沒有提交我業績考核的具體材料，而是就去年續聘投票結果進行再一次投票，因為去年續聘投票結果是平票，11票對11票，1票棄權，同意和不同意的票數相等。有關去年考核投票的情況，是不好講清楚的一個很長的話題，需要講幾個小時。
去年我人在國外，本來就不應參加這樣一個考評，結果他們特意通知我回國，就為這個考評回國，回國後又不讓我當著委員會的面陳述我的東西或進行論辯，而是讓我呆在我的辦公室，說有需要就叫你，結果一直也沒叫我。結果投票結果出來了，他們告訴我說：有兩輪投票，一輪投票是業務考核，合格了，第二輪投票是要不要續聘，結果是尷尬的，11票對11票。
法廣：
一半的人認為您可以續聘還不夠嗎?
夏業良
：但他們認為你必須過半數，12票才算過了。今年又說去年續聘的事情沒有結果，今年再投一次，就變成了現在的情況：34票中，30票反對續聘，3票支持續聘，1票棄權。
法廣
：34個人都是經濟學教授嗎?
夏業良
：包括經濟學院的教授和系主任，還有黨政聯席會議成員，也就是院裡面的領導班子，其中有的可能不是正教授，但是院領導黨政班子的成員。
法廣
：北大一共有多少個經濟學教授?
夏業良
：30多人，還有沒參加的，其中北大的副校長和校長助理都不會參加投票，雖然他們也是經濟學院的教授。
法廣
：每年都要搞這種續聘?還是幾年一次?
夏業良
：過去印象中是3年一次，但對我是連續兩年這樣的搞，我一直覺得不能理解。領導對我意見很大的一點，就是他們堅持說：你不要把這個東西搞成政治化的，國外媒體已經廣泛報導，你說這是一個政治迫害。他們就堅持說這不是，是按程序來的。以往我從來沒有受到過這種力度的對我的考核，而且投票的結果是這樣的壓倒多數，我是根本沒有想像到的，我現在都難以接受這樣的結果，很難想像會有那麼多的人投反對票。在我看來，在學院我和大多數人的關係，雖然不是多麼親密，但是這麼多年我自認沒有和誰為敵，所以我不認為有那麼多的敵人，也不認為有那麼多的人反對我。這樣的結果是非常出乎我意外的。我沒想到有這麼多人投這樣的票。因為投這樣的票就意味這把一個同事趕出北大。去年的考核是合格的，之後又搞第二輪投票就帶有主觀色彩，個人情感色彩在裡面。就是說：你雖然業務考核合格，但我喜歡不喜歡你，同意不同意你留在北大任教，就是這樣一個問題。我覺得邏輯上很荒謬。
法廣
：那些去年考核合格的人，是不是也都經過續聘的投票?
夏業良：
沒有，我沒聽說。
法廣
：只有您一個?
夏業良
：今年的投票會議就是針對我一個。
法廣
：這只是一個簡單的投票?沒有說明理由?
夏業良
：據說有說明，我沒有參加會議，不知道具體情況，但是今天聽他們說了一下。院領導當時也做了一番說明，說了去年的情況，今年我回來搞教學的大概情況，又說最近海外媒體報導了許多與事實不想符的東西，對北大經濟學院和北大進行了攻擊。領導說：許多教授對我攻擊北大經濟學院和北大非常憤怒，說「怎麼可以這樣攻擊北大和北大經濟學院呢?」
法廣
：您下一步打算怎麼做呢?
夏業良
：按照他們的說法，我今天都不應該接受任何採訪。他們說：你越接受採訪，對你越不利。今年有這個結果就是因為你在網上散布了許多對學院聲譽對北大聲譽有影響的說法。要不然不會有這樣的結果，本來大家都與人為善，還儘量想幫你的。結果你在網際網路上搞了那麼多的報導，美國威斯利學院發呼籲信指責北大沒有學術自由，這對我們的聲譽有很大影響。
法廣
：這些說法理由與學術和教學又沒什麼關係了，等於是說有其他的原因了。
夏業良
：他們等於是漏餡了，嘴上說完全是學術性的投票，另一方面又說出另外的東西。我一再強調的是：既然業務考核合格，你就沒有理由不續聘。他說：這是雙向選擇，就算你合格，我也可以不選你。這種靈活性你就不能掌握了，他不承認是政治因素，如果不是政治因素，就應該是道德情感方面的因素。在道德上這麼多年沒有人指責我什麼，在情感上我和同事們雖然談不上是親密的朋友，但有些還是關係不錯的，更沒有什麼敵人，有些人內心不喜歡我，最多來往少一點而已，沒有面對面無法相容的人。
法廣
：這件事，北大經濟學院的學生知道不知道?
夏業良
：學生可能有的知道了，昨天在網際網路上第一個發出信息的據說就是學生，是真是假我不知道，至少有參加投票的人把消息透露出去了，而本人還蒙在鼓裡，很多人打電話問，我說不知道。實際上投票的日子是在一個星期以前的上周五。
法廣
：我們向您了解情況是希望使外界對此有所了解，起碼了解您這方的說法，因為北大方面不會向外界做出解釋。
夏業良
：他們今天也講了，他們一方面告誡我不要接受採訪，不要在網際網路上發布信息，我說如果媒體問我怎麼辦?怎麼回答?他說那你就如實地說，說你這個結果。我說那如果他們問其他東西，我不方便回答，讓他們找你們吧。他說我們絕不接電話的，不會接受這樣的採訪。而且一再講「如果你講了後果會更糟。」
法廣
：您下一步做什麼：
夏業良
：最直接的打算是申訴，寫申訴書，找校領導去談。在現在中國官僚體制下，結果會怎麼樣?我多少有些判斷，但不管怎麼樣我都要試。院方的意思是讓我對媒體說：今天的結果都是我個人的學術業務不行造成的，是我各方面的失誤造成的，跟政治無關，他們一再讓我強調這一點。學術委員會主席說：我們在投票前後都沒有聽到任何與政治言論有關的東西。我可以重複他們的這一觀點，但我不能替別人去下結論，到底是政治原因，還是學術原因，讓人們自己去判斷吧。
法廣
：中國當下的情況也使人對您的處境不敢樂觀。
夏業良
：最近打壓的非常厲害，我這也是一個重要的符號，每個行業都要抓幾個代表性的人物，網絡大V，企業家，一輪輪地搞，現在輪到知識分子學者了，我算是被他們抓住的一個典型，我個人這樣認為，他們絕不承認這點。他們說你的問題是學術問題，但我不能理解為什麼業務考核合格卻是學術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