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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華:我若是總理 一秒就能決定

原標題:如果我是總理,只需要用一秒鐘,就決定要去做什麼——對話安華

「他們以前面對的只是當地媒體,但現在他們要面對你,面對《紐約時報》,就出現了很多問題」

「為什麼不能公布?我不理解」

人物周刊:你認為馬來西亞政府處理此次事件非常不稱職。你認為他們是在掩蓋什麼,還是因為能力不夠?

安華:我也認為這件事情是空前的,非常複雜,我承認這很難。所以前一兩天犯些錯誤,你可以有藉口。但是,這是一個政府啊,沒有理由和藉口,因為他們對人們說了謊。我要公平地說,他們(在處理這件事上)是失職的,但是我們是有能力的人,可以做這件事的。他們為什麼不(及時)公布(有價值的)信息呢?我不能理解。

第二,他們說他們沒看見(飛機的信息),他們不能說沒有這個飛機的信息。如果你睡著了,有可能錯過了沒有看見,但雷達能夠錄影,不是說發生過就沒了。所以他們不能找藉口。他們現在對我透露出去那個馬可尼雷達的信息感到非常惱怒。但這不是政府的機密啊。

現在我問關於雷達的事情,錯了嗎?還有被稱作盜用護照的事情,你能調查嗎?你得解釋!結果他們說,得先找到飛機再說。好,你去找你的飛機。但這件事是怎麼回事呢?查清盜用護照的人數就用了好幾天,第一天說是一個人,然後4個,第二天又兩個……你不能這麼做,人們對你的能力失去了信任。不管你做了什麼。

人物周刊:作為一個前政府領袖,你能否告訴我,為什麼馬來西亞政府如此處理嗎?

安華:我看到的就是政府管理的問題,非常糟糕的管理,他們不信任飛行員、管制媒體、沒有任命有資質的人員、沒有精英管理制度,現在這些都被證實了,我們都看見了他們的失敗。

朱鎔基來(馬來西亞)的時候去了我家,這不太尋常,我們一般不會去別人家裡。我邀請他,他來了。他參觀了我的圖書館,因為我對中國的經典感興趣,我讀《魯迅全集》和孔子。他就把很多著作譯成英文發給我,但晚上會面一般都是非正式的,不像大多數中國人那么正式的會面。他對於一些當政官員的看法,都是非常聰明的,他也非常了解當時的政局,我現在仍然這樣認為。

我看CNN時記得,記者問內政部長,你們調查了飛行員嗎?他說我們調查了,我們不是說他(飛行員)是有罪的,只是正常的調查步驟。然後,CNN的記者就向交通部長提問,這部長立刻說:我們不會調查他,他沒有牽涉到飛機失事的原因。所以你看我們怎麼能期待讓這件事得到重視呢?他們互相指責對方,讓這件事被政治化。

人物周刊:你是否認為他們缺乏一個權威的核心領導?是否只能有一個發言人來代表所有所涉的部門發言?

安華:任何形式的管理都只能有一個掌控的人,這是一般的規則,但他們不是。一天、兩天、一周過去,直到9天後,總理開了一個不能提問的新聞發布會……人們當然會失去耐心。

前天(3月19日)開發布會的時候,中國的母親在大喊大叫。你需要表示出同情心,我不是說打斷新聞發布會是對的,但你要理解她,她非常憤怒、絕望。推遲5分鐘開新聞發布會沒什麼壞處,用這5分鐘來跟家屬道歉。

直到現在,他們還沒有解釋雷達的問題。他們對於我提出的質疑非常生氣。你也看過地圖了,(雷達偵測)直接穿過我們國家的領土,最北能到西伯利亞、蒙古,還有很多關鍵的州,包括檳城,檳城是人口最稠密的州之一,你能掌控這局面嗎?這不是軍用機,這是商用客機,你覺得商用客機能用來攻擊嗎?

人物周刊:那你認為是什麼原因造成現在的局面呢?是因為各政府部門有各自的利益,沒有辦法協調統一發聲,還是有更深層次的原因?

安華:世界各國的政府都是由各個部門組成的,為什麼在這裡這就成為了問題?關鍵就是怎麼管理!舉例說,要確保有一支盡職盡責的警察調查隊伍,每個人都必須在場。今天的發布會是5點半,你可以從今晚開始調查到第二天,到了晚上5點半,你回到發布會現場,帶著非常明確的聲明。

在上周的國會上,我對他們說,為什麼你們不調查清楚了再來發布?「我們抱歉之前出現了一些問題,但是現在,我們找到了(準確的)位置。」

「總理到底是誰?」

人物周刊:如果你在那個位置,你會比他們處理得好嗎?

安華:我對政客感到厭倦了……哈哈。1993年我被任命為副總理後,馬哈蒂爾去了中國。馬來西亞發生一場事故,我召集了所有的部門(宣布):第一,以我為主導。第二,每天早上8點半我們都要碰頭,核對所有信息。我們都有不同的領域分工,還有不同的顧問,然後匯聚到一起。如果某一部分沒有準備好,你就說這部分的問題明天公布。比如死亡人數是多少?可以說通過檢視名單,是39人,但是我們會逐一查證,因為我們目前只有名單,還沒有找到屍體。人們會很感激和欣賞你說的是實話。發現屍體後,我給他們15分鐘去核對身份。

人物周刊:他們能做到嗎?

安華:大多數情況下能做到。用15分鐘查證,然後通知家屬,人們會欣賞你說實話的舉動。

問題的關鍵就是怎麼管理。世界上有那麼多的危機,中國一年要處理多少颱風、洪水,印度也是,這就是危機管理的問題。總理如果不回答問題,就不應該去發布會現場。他只要讓人把聲明念一遍就行。現在有一個笑話說,安華坐下來跟中國媒體、俄國媒體、CNN、BBC對談,他們開玩笑說:總理到底是誰?

人物周刊:你認為誠實是政府處理公共危機的第一要義?

安華:是的,誠實透明才能贏得人們的信任。如果有問題,你就承認,你告訴人們除此之外你無法告知更多,人們會相信你說的是實話。這個非常重要。現在他們就喪失了(對政府的信任)。

人物周刊:即便這個承認會讓政府丟臉?

安華:人們會理解的。比如說雷達,你誠實地說它存在,但不能讓其他國家檢查,所以我們要花些時間來研究這些數據。人們會接受這種解釋的,因為事關國家安全。但飛機去哪了這個問題不關乎國家安全啊!他們不想讓別人知道他們失敗了,但隨著美國確認、泰國確認,他們別無選擇,在第9天才承認。

人物周刊:你認為人們在遇到這樣的公共危機的時候會想念你嗎?

安華:嗯……有很多有競爭力的人,但他們必須有掌控力,堅定,你要一直在那裡。我處理的那個事故比(MH370)這個小多了,但我在那裡花了很多很多時間,我參加新聞發布會、跟警察交流、到現場勘查。你必須掌控全局,知曉細節,對媒體發言的時候,說的話就有權威性,你公布的就是所有能公布的。

他們以前面對的只是當地媒體,但現在他們要面對你,面對《紐約時報》,就出現了很多問題。

「我對公正有強烈的嚮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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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周刊:這件事會影響到你的政治生涯嗎?

安華:首要的事情是祈禱航班安全。但是這件事情打開了公眾視野,(他們意識到)政府是不稱職的。第二,就算是外國人,(比如)國際媒體,包括中共政府和老百姓在內的中國人都看到了,馬來當地華人(也)都很支持我。

現在如果(依然最終判決)我在監獄裡待5年,人們就會知道這其中肯定有問題。以前我要解釋很多,現在事情變得簡單多了。大家都看見了,都能理解了。

如果我是總理,只需要用一秒鐘就決定要去做什麼——保證安全,提供信息。儘管中共政府以前沒那麼強大,但中國和馬來西亞關係一直很好。我和朱鎔基私下的關係很好,我拜訪中國時,我們先把會開完了,把手上的事做完了,然後會面、吃晚飯。我對朱鎔基說要去南京、廣東,因為(想去紀念)鄭和。

我說想去看泰山,因為孔夫子先生說要這麼做。他說你是第一個提這個要求的(外國)財政部長,他很高興,因為他知道我非常了解中國文化,我很想親自體驗這種文化。這超越了外交關係,上升到私人交情。對於經濟和投資來說,中國是這一地區非常重要的國家。

人物周刊:你生來就是政治家嗎?

安華:哈哈,我生來是一個簡單的鄉村男孩。從小到大,我對公正有強烈的嚮往。我的父母都是政府的成員(巫統的人),他們給了我很好的教育。我出生在檳城,鄰居是多種族的,有華人,也有印度人,當然生活方式是非常馬來人的,非常穆斯林。

人物周刊:公正的意識是從哪裡來的?

安華:當然有文化的因素,還有我對伊斯蘭教義的理解。我們村有當地華人種的果樹,很多馬來男孩都去偷果子吃。有次我也拿了一個,奶奶問我從哪來的,我說從華人的樹上摘的。「你問過人家了嗎?」「沒有,直接拿的。」她說,那是偷盜。(我說)這是從華人那裡拿的,又不是從馬來人那裡。你知道我奶奶說什麼嗎?「你回去,還給人家。」我嚇壞了,我不可能歸還啊,只好把果子扔到那邊了。這意味著什麼?公平跟膚色和種族沒有關係。

馬哈蒂爾說,如果安華競選成為總理,他會把國家出賣給華人。我本人是馬來人,但這些華人是我祖國的公民,我當然要把國家「賣」給全部人民。

很多馬來人害怕,這畢竟是做了馬來西亞總理23年的馬哈蒂爾說的啊。所以我得到處解釋,但上次競選中,沒有媒體、沒有電視、沒有資金,我還是贏得了52%。我沒有覺得特別不幸。我是個快樂的人。我瘋了,哈哈。

「如果你憤怒,你永遠不可能打敗他」

人物周刊:你現在對馬哈蒂爾是什麼樣的感情?

安華:他們(安華的支持者)對他很憤怒,我開他的玩笑。為什麼他那麼焦慮(怕我當上總理)?因為他是大富翁的選擇,他當政的時候,他是馬來西亞最富有的人之一,掌握了所有石油和其他(能源)渠道。我是清苦的財政部長,但我不貧窮。他們拿走了我的養老金,拿走了我的汽車和所有東西。你知道嗎?我沒有養老金。真的!哈哈!

我慶幸有個好妻子。她很強悍。她自己帶孩子,所以家庭太重要了。

人物周刊:曾經的馬哈蒂爾對你來說,類似於老師。後來你們發生了衝突,你們之間有著複雜的關係。我想知道,經過這麼多複雜的事情之後,你對他到底是什麼感情?

安華:人們經常問我(這個問題)。我不是太憤怒。你知道為什麼嗎?

人物周刊:你一開始就不憤怒嗎?

安華:甚至現在也不。一開始我不理解,為什麼我跟你意見不統一?他想要拿20億元去拯救他兒子的公司。我做不到啊!我是財政部長,我可以簽署文件,給他們20億。但我就是做不到啊。他們非常震怒,但我無能為力。所以他們把我投入監獄,毆打我等等。

後來我意識到了,如果你憤怒,你永遠也不可能打敗他。所以我開他玩笑——就讓他忙於拯救他兒子的公司吧,就讓他忙於那些能源吧……

人物周刊:也許他認為他把你推向全國政壇,所以你應該感恩。

安華:是的,我很感激他。但是,當我加入(巫統)的時候,我已經是全國學生組織、青年組織的領袖,並不是說他在我名不見經傳的時候挑選了我。他也想利用我,我也確實幫到他。在他任命的副總理的人選當中,我是唯一一個有經驗的部長:文化、青年及體育部長(註:這是一個部門)、農業部長、教育部長、財政部長,沒人有這麼豐富的經驗。

「我不打算回頭」

人物周刊:這個國家的兩個歷史性的轉折時刻,國家獨立和國家認同正好是你步入成年的轉折時期。這些歷史性的時刻是怎麼影響和塑造你的世界觀和價值觀的?

安華:你說得對,環境影響很大。我生長在一個非常馬來和穆斯林的環境,這種影響包括智識上的、政治上的、哲學上的。進了監獄,又學到東西,對自由和公正更加渴望。

我就想,我是只關心自己的自由和公正呢,還是要考慮所有馬來西亞人民的自由和公正問題?所以我現在更加強悍了,也更加年邁了。他們可以攻擊我,我不在乎,也可以把我投入監獄,我不在乎。上周在國會,他們想威脅我,但沒有奏效。

人物周刊:在年輕的時候,沒進入政府之前,你心目中理想的社會形態是什麼樣的?

安華:年輕的時候一定都是左翼,哈哈,這很好。人們說我,特別的馬來、特別的伊斯蘭、特別的左,我覺得挺好的。一直溫和中庸會有什麼結果?對於窮人的同情是強烈的天性,那時,共產主義的書在這裡都是禁書,但我們是激進的學生,我們得讀那些書。我不是共產主義者,但是(知道)社會主義的核心清晰地表達社會運轉的規律。

人物周刊:在你進入政府之後,你對理想社會的構想是否有改變?

安華:有,作為政府的局外人總是非常理論化。在政府里,會有說客,有壓力團體,這些我能處理。但是公正和才能的基準不能變,也不該變。尤其對於窮人不能改變。我選舉能獲得成功是因為我關心窮人。

人物周刊:2008年你通過選舉進行了「復仇」。我想知道,一個名譽被毀壞到如此地步的人,怎麼可能實現回歸呢?

安華:那時候很難,你本來是代理總理,但突然被判刑了,從國家最高職位掉到國家最低的地方。但我很幸運,因為適應得很好。(那時)我對自己說,好,現在是時候舒口氣了,來靜修和讀書。我讀《古蘭經》、讀莎士比亞等經典名著,還有《西遊記》和《三國演義》,我讀《論語》3個版本的譯本,還有很多關於正義、人道主義和公正的警世名言。那麼做會變得更有智慧,我不生氣。

人物周刊:有人說,不管怎樣,你的時代已經過去了,不會再回來。你相信嗎?

安華:沒問題,我很高興他們那樣說我,現在我不是總理,我也沒有養老金,但我能接受採訪,我能做演說,這些才是重要的。也許我不能回到(那樣的高峰),但我在進步,我不打算回頭,我很堅信,我不回頭。

人物周刊:當總理還是你的目標嗎?

安華:實現自己的政策,要通過權威的力量,現在可以影響民意代表們讓你的理念得以實現。問題是政策必須改變——種族主義、地區極端主義化、腐敗、不平等問題必須解決。我想當總理,但如果不能,我會確保這些政策理念一定在那裡。

人物周刊:在遭遇艱難的時候,你有沒有哪怕一瞬間想過放棄,像一個普通人一樣去過普通的生活?

安華:如果要停止我就停止,要我慢慢來(我就慢慢來),我很克制自己,我能簡簡單單地做事,我是很普通的人。

阿波羅網責任編輯:王篤若

來源:南方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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