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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永勝生前密談:做毛澤東的對手林彪不夠格

作者:

毛澤東林彪

我在朋友的介紹下見到了黃永勝,被他的蒼老震驚了。一個人的心情和環境確實決定著一個人的生命或青春。政治家的得意和失勢同樣決定著他的心情和生命盛衰。記得黃永勝在台上的時候,他那紅潤的臉膛,高大的身姿,威風凜凜的簡直象個指揮千軍萬馬的統帥。但是,在1980年特別法庭審判他的時候,他萎縮得幾乎認不出來了。相反,倒是江青幾乎沒有任何變化,甚至比她在文化大革命最活躍的時候還要盛氣凌人。我想起毛澤東曾經對黃永勝作過評價:「這個人沒有多少政治水平,政治素質也很差經不起大的風浪。張春橋說他有頭無腦。我看很形象。犯了錯誤,就應該大大方方地檢查,他卻躲躲閃閃,越怕就說明他越有鬼。林彪對他那麼信任,哪能不給他一點點底呢?他卻包得死死的,絲毫不給我們講講問題。這樣的人我們怎麼還能重用?那就讓他跟正林彪走到底吧。」毛澤東這句話,最後決定了黃永勝的命運。

1970年,我在部隊當兵的時候,曾經為自己受到的委屈而上書過此人,他也的確作過批示讓總參的幹部進行調查,但是那時的調查只是一個形式,無論是幹部還是上頭的機關是絕對不會因為一個戰士而得罪一個部門的領導機關的。調查的結果是我繼續受到不公正的待遇而最終離開了軍隊。我在部隊的時候,曾經見過此人,身穿濃綠的軍裝,軍帽上的紅星和衣領上的領章顯示出一個軍人的威嚴。那時雖然沒有軍銜,但是高大的身姿和紅潤的臉龐,走起路來的精神抖擻及人們對他的前呼後擁,足以證明他的高貴和凜然不可侵犯。現在,他走路似乎都得有人攙扶,整個臉龐憔悴、浮腫,完全象個大病未愈的老頭兒。

我向他提到這段歷史時,他似乎還有印象,但是這時的他只有苦笑來面對我了。他說:「現在是我想向你吐吐委屈了,你再不會為你自己的委屈給我寫信了。任何一個人總是要退出歷史舞台的,我沒有想到會這樣狼狽地退出舞台。林彪打了一輩子仗,很少有敗仗,但是在「建國」後的政治仗上徹底打敗了。」

黃永勝就是一個戰將,在過去的戰爭中曾經出色地完成過許多的任務。不然他也不會有那麼多的牢騷的。「我們這些人究竟犯了多大的錯誤?先不說,現在在台上的那些人就是一貫正確嗎?別裝他媽的洋蒜了,在政治舞台上混了這麼多年,誰不知道誰呢!我就不承認我這個跟頭是栽在他們手裡。林彪這次倒霉……」

我問他:「你想到過林彪有這樣的結局嗎?」

他搖搖頭:「沒有。我沒有預料到林彪會有這樣的結局。我又不是算命先生,我怎麼能有這樣的遠見呢?」他想了想接著說:「說心裡話,我不希望林彪會成這樣的。1971年9月10日,我和葉群通話的時候,她曾經問我:[林總給你寫了一封信,讓你在任何時候都保持樂觀和保護好身體。有事你就找王飛同志,他會給你詳細的指示的。]我說我沒有見到這封信。那時我還是不知道林彪究竟有什麼具體的打算,但是毛澤東的動向我是摸到了。王飛是空軍司令部的副參謀長,很有帶兵的經驗。據說,王飛和林立果等人研究了政變方案,這些我是不清楚的。1971年9月6日,我聽李作鵬給我講了毛澤東在武漢和劉豐等人的談話內容。毛澤東在講話中嚴厲地批評了我,還有林彪和葉群。當時毛澤東就說:[黃永勝來到廬山就和陳伯達等人一起要揪人,揪張春橋和康生等人,這不是要造反嗎?我就不相信你黃永勝能造反成功,人民解放軍會聽你的話嗎?]這話對我的刺激可大了。我能沒有反應嗎?我當晚就把這個情況向林彪和葉群報告了。林彪問我:[一旦發生了要把我們徹底打倒的局面你打算怎麼辦?]我說:[一切聽林副主席的安排,該怎麼辦就怎麼辦。]葉群對我在電話中說:[我們總不能束手被擒呀,總要想個辦法才對呀。]這時,我依然沒有意識到林彪想搞什麼政變。總之,哎,這一仗林彪讓江青和張春橋打得夠慘的了!武將沒有打敗文人。所以,我認為林彪的死是一個天意。」

我說:「應該說是在毛澤東面前打敗仗了。他在對付陸定一羅瑞卿和其他的對手上還是打了勝仗的。他把毛澤東當作對手了,這就決定了他遠遠地不夠檔次,也就註定了他一定要失敗。他自己不是說過:[誰反對毛主席誰就一定要失敗嗎?]他沒有想到他的行為完全應了他所說的話。毛澤東研究了一輩子軍事和政治,經歷了歷史上空前殘酷的政治鬥爭和戰爭,他對階級鬥爭的真諦是真正吃透了。可以說運用鬥爭藝術真正是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在毛澤東面前打敗仗,並不丟人。我們有些政治家,其實真正意義上的政治並沒有吃透,只不過是照搬領導人的指示和文件而已。研究政治的人不懂政治,這樣的笑話在我們黨內不僅過去存在,現在依然存在。你作為解放軍的總參謀長,軍隊的工作為什麼不首先通過毛澤東和周恩來呢?」

黃永勝瞪大了眼睛:「從我擔任總長的職務後,就是直接向林彪請示和匯報的。毛澤東作為一個黨中央的主席,很少或者說幾乎不過問細小的事情。我們的請示匯報上去後,總是林彪批示後再送達毛澤東批准。大的事情是這樣,小的問題就是我們定了。其實,軍隊的工作後來很難干,林彪通過葉群插手的事情很多。毛澤東又是很難接觸的領袖,他總是通過周恩來、江青和女兒李納等幾條線來了解和掌握軍隊的動向。以後我們知道了,也就懂得如何處理一些問題了,難辦的就是江青那裡。你要向她匯報多了,葉群有意見。如果不向她匯報,她又要找岔子。這個難題我曾經給葉群講過,她對我說:[不要緊,出了問題我們去對付她。江青不買別人的帳,一O一那裡她還是買的。你就說給我們匯報過了。]明知道這樣不行,但是對我來說,沒有更好的辦法。毛澤東喜歡看書、看文件,他是抓大事的。看起來他不過問什麼事情,其實什麼事情你都瞞不過他的眼睛。這種超脫又不失權的本事任何的領袖人物都不容易做到。從林彪的那個第一號命令發出以後,我就耽心要出事。後來的事實也證明了這一點,毛澤東對這種越權是緊抓不放的。他曾經派江青問過我:[一號命令為什麼還沒有經過主席批准,你們就實行了?是誰讓你們這樣乾的?]我答道:[林總耽心社會帝國主義會發動突然襲擊,敵人總是利用談判的時候搞這種名堂的。]她反問:[那為什麼蘇聯沒有向我們突然進攻呢?毛主席難道對這樣的事情會忽視嗎?調動軍隊這樣的大事,你們不請示主席,出了問題你這個總長能擔當得起嗎?]我說:[這件事情我有過錯,林總是讓我先請示主席的,是我的失職造成的這樣的後果,請江青同志能夠替我向主席解釋解釋。]後來江青又給我打電話說:[那件事情就過去算了,你不要再和任何人提起了。記住,不要和任何人再提起。]我的理解是包括了林彪的,所以我也沒有再和其他的副總長通報。但是我還是向林彪匯報了。我說:[當時我把責任全部承擔了。我說是林總讓我請示主席後再發令,我怕突發性事件出現,來了個一邊執行一邊匯報。]林彪聽了,沒有任何的話。這是一個引起毛澤東猜疑的導火線。」

我說:「這樣的大事當然應該首先報告毛澤東。你們越權行為本身,不是等於說可以離開毛澤東而調動軍隊嗎?怪不得毛澤東對當時流行的那句話很反感,即:[中國人民解放軍是偉大領袖毛主席親手締造、林副主席親自指揮的人民軍隊],毛澤東多次講道:[締造者難道就不能指輝了嗎?締造者也不是我一人嘛。]毛澤東對林彪多次講的那些話,已經反感了。毛澤東在重新認識已經大權在握的林彪了。」

黃永勝默默地注視著我,聽了我講的這些,低下頭而不發一聲。過了好大一會兒,他才說:「真是沒有想到,我以為我們的本意是好的,這個事情解釋一下也就過去了。誰知道,毛澤東開始在黨內部署新的人事安排了。這一切,都是為了限制林彪的。當時,劉少奇已經被打倒,其他的老帥老將也已經在黨內臭了,這些矛盾的下降,就把江青、張春橋和林彪的矛盾擺放在主要的地位上來了。」

我突然想起林彪的一句話:「雖然我多年來一直搞軍事,但是我的興趣是政治。政治是靈魂,是統帥,抓住了政治,其他的東西就一通百通了。」這句話,對林彪來說,已經成為笑話和諷刺。黃永勝作為林彪的老部下和親信,從來沒有想到會因跟著林彪而發達,也因跟著林彪而倒霉。這個倒霉幾乎喪失了他的一切。他聽到我的這幾句話,淡淡地一笑說:「當林彪說這些話的時候,其實證明了他並沒有真正弄懂政治的真諦。當時毛澤東在黨內強調[政治掛帥],是說在所有的工作中要突出黨的領導和政治思想工作的前鋒作用。林彪在軍隊裡反反覆覆地講這些,想證明他是活學活用毛澤東思想的,是緊跟毛澤東思想的。但是,他沒有把政治的關鍵因素用在自己身上。他對毛澤東給他的許諾深信不疑,導致他最終犯了輕信的錯誤。」

這個解釋,反倒使我大惑不解了。我試探著說:「這也是一種歷史的顛倒吧?」

黃永勝顯然換了話題,感慨地說:「我們黨就是被一些虛假的東西給搞壞了,弄得上上下下說假話、搞欺騙,我看總有一天會恢復它的本來面目的。現在什麼都是一陣風,說好的時候似乎什麼都好,說壞的時候似乎什麼都壞了,缺乏實是求是的態度和作風。吃了這方面的苦頭以後,我才真正地相信命運了。」

我說:「我現在想寫一本書,概括一下林彪在文化大革命中的真實表現,以便讓人們知道這樣的兩面派是怎樣地在我們黨內經營和活動的。」

黃永勝知道我的來意後,顯得比較熱情了:「是的,你說的這種兩面派人物確實在我們黨內占據了很大的市場。不過,我要告訴你,根據我親身的體會來看,真正最大的兩面派人物不是林彪,而是汪東興和張耀祠那樣的太監似的角色。你不要驚奇,我是用事實來說話的。汪東興在九大以後,看到毛澤東已經老了,很想投靠林彪。他曾經親口對我說過:[8341部隊對林副主席是忠心的,我汪東興永遠是聽林副主席直接指輝的。有林副主席為我們掌舵,我們就不怕任何人。只要是林副主席下令,我是無所顧忌地要衝上去的。林副主席有什麼命令,儘管吩咐我。]在毛澤東提出四屆人大上不設國家主席的指示後,汪東興受毛澤東委託,在政治局會議上作了傳達。但是他又親自給我們講:[不設國家主席是因為毛主席怕外界會議論打倒劉少奇只是為了奪他的國家主席的位置。只要全黨同志堅持設國家主席,毛主席還是會同意的。如果不設國家主席,林副主席豈不是還當國防部長嗎?如果不當國防部長,豈不是大權讓周總理掌握了嗎?]他的這番話,在我們幾個人之間都講過。

據我所知,他也和林彪、葉群講過。要不然,林彪也不會那麼起勁地主張設國家主席。當然主要的責任是應由林彪來負,但是汪東興起到了極壞的作用。到了九屆二中全會討論的時候,他跑到華北組講了那番話後,又對葉群說:[葉主任,這一回我可是豁出去了,不怕得罪那幫秀才們了。只要林副主席身體好,高高興興地接了班,我汪東興就是粉身碎骨也是高興的。]但是,他很快地就把我們都出賣了。他在促使林彪走向那條道路的問題上起到了催化劑的作用。後來,他對我們就更明顯了,不惜拿上林豆豆的血來染紅他自己的烏紗帽。我有許多的話要講,但是過去沒有知音,也不知道應該和誰來講,只好自己自言自語地與自己談心了。如果你能仔細地聽聽我的申訴和了解一下我的歷史,我當然高興呀。在監獄或者我被隔離了以後,就是每天和自己談心地安慰自己的。真想不到,革命了一輩子,落了一個反革命的下場,真是歷史的玩笑。在我們黨內,真正首先和江青、張春橋、康生鬥爭,開了火的應該說是我們。現在人們還是按照過去的框框來給我定罪,我從心裡感到冤枉。」

我知道黃永勝自從被捕以後,實際上是不認罪的。於是,我很想弄清他的思想脈絡,我問道:「為什麼你到現在還是牢騷滿腹呢?有什麼問題可以和作家講,在一定的意義上講,作家也許比法官還要公正呢。」

黃永勝抬起頭,盯了我好久,才說:「我可以坦率地向你公布我的一些活思想,不過我們應該定一個君子協定,我活著的時候你不要公開我的這些,到我死了以後也就無所謂了,反正已經到了這個地步,與其自己埋在肚子裡,不如痛痛快快地發泄一通。是的,我是至死也不會承認我是反革命的,我有幾個想不通嘛。首先我要問:現在大家都在反對四人幫,而林彪恰恰是同江青、張春橋這些人鬥爭的,林彪從來也沒有想到要反對毛主席,而是對江青、張春橋、姚文元這些人看不慣,葉群經常在我面前發牢騷,就稱江青是當代的武則天。為什麼別人反對江青、張春橋那些人就是英雄,我們反對江青、張春橋反倒還是反革命?為什麼凡是江青、張春橋等人反對的人和事可以平反,我們這些人就不能平反而要繼續受到不公正的待遇呢?這我是想不通的,殺了我的頭也想不通。林彪是真正地敢和江青唱一唱反調的人,當然也不是公開地唱,而是和她軟磨硬抗。至於其他人根本不敢在江青面前說半個不字。現在我看到報紙上說某某和林彪、四人幫進行過什麼鬥爭,我就好笑。在江青和林彪活著的時候,誰敢和他們鬥爭呢?現在說鬥爭的人恰恰都是當初巴結江青和林彪的人。象王震葉劍英等人。歷史被顛倒到這樣的地步,實在是我們黨的悲哀。」

我靜靜地聽著他的發泄,沒有吱聲。我知道,不管正確與否,現在是這位當年的總參謀長所講的真實的思想了。我問道:「林彪死了以後,你為什麼不早作檢查?」

「九屆二中全會以後,我們都在政治局會議上作過一些檢查,當然都是出於應付。我們實在想不到自己應該檢查些什麼。直到林彪摔死在溫都爾汗以後,我感到了問題的嚴重。得到消息後,我幾次給毛主席打電話,我說我要檢查,毛主席回答:你的問題就是那麼多了,已經清楚了,主要是認識的問題。汪東興的錯誤比你還要嚴重,他和林彪的關係也比你要複雜,但是他檢查了以後不就沒事了嗎?聽了毛主席的話,我以為果然沒事了,誰知道就來了一個被捕。我認為自己沒有參與所說的林彪謀殺毛主席的罪行,我們所搞的都是陽謀而不是什麼陰謀。所以也認為遲早會解脫的,大不了撤了總參謀長的職務。後來才知道自己的政治嗅覺太差了。」黃永勝說:「我們得知林彪已經摔的消息後,那個滋味簡直是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唉,早知道會是這樣的結局,也許我不燒那些材料更為好些。現在看來那些材料燒得太可惜了。」

我立刻抓住這個機會問道:「是的,林彪摔死十天後,毛澤東把周恩來和汪東興叫到中南海游泳池,問他們:[黃永勝那些人現在的情況如何?有什麼檢查和交代嗎?]周恩來報告說:[黃永勝慌慌忙忙地在燒毀材料,一直燒了好多天。他們拼命要銷毀他們緊跟林彪的證據。]毛澤東說:[好啊,這些人看來是要頑抗到底了。我給他們十天的時間,他們沒有半點悔改之意。那就怪不得我們了。要防止他們步林彪的後塵。可以動手了。]周恩來這時才說:[交給我吧,今天辦不成,明天早上一定會辦到。]這才把你們抓了起來。請問,當時你到底銷毀了一些什麼材料?」

黃永勝說:「林彪死後,我吩咐秘書和底下的人把所有的材料都清理一下,凡是不再需要的東西統統銷毀。當然我把凡是和林彪有關的材料都銷毀了。我記得,有我當時寫的日記,我給林彪寫的信和文字的底稿,有林彪和葉群來電話的記錄,還有我們在廬山會議上的發言稿以及有關人員的報告,等等。把這些重要的東西銷毀後,我就有許多的問題都說不清楚了。以致專案組在審問我的時候,我說不記得了,你們可以查文件和材料嘛。他們只查到文件的收到記錄,就是找不到文件本身。如果你現在能看到那些東西,會對你寫作有很大的幫助。」他不知懷著什麼樣的目的,這時反而呵呵地笑了起來。

我說:「你能否把你銷毀的那些文件和材料的內容給我講一下,我會在合適的時候使用的,總之你相信我,我不會給你再帶來什麼麻煩的。」

他淡淡地點點頭:「我們有機會的。我不管你是什麼樣的觀點,只要能夠客觀地描寫和反映當時的歷史和人物,我都會儘可能地給你提供第一手的材料和事實。」

我問道:「你原來知道你會這樣處理嗎?」

「早知道是這樣的結局,我是活不到今天的。我始終認為,我的問題不過是一個認識問題,誰知道會定為反革命。這個罪名我始終保留我的意見。當然現在沒有人敢為我說公道話了,只好等待歷史的判決。只有歷史才是真正無情的法官。現在,我相信佛了,早知道革命會革到自己頭上來,成為反革命,我就該出家當和尚。文化大革命的那時,誰敢懷疑毛主席的接班人?」

「是你們在九屆二中全會前大肆地宣傳林彪是毛主席的接班人,當時是否有別的目的?」我這樣問他。

黃永勝說:「林彪是毛主席的接班人,這不是我們定的,也是江青、張春橋那些人拼命宣傳過的。別人先不講,就說葉劍英吧,他直到九屆二中全會前還對我這樣說過:[對林副主席我們沒有任何的意見,只要他能接了毛主席的班,就是中國人民的最大幸福。我們恨的是那些沒有半點功勞的黑秀才。]當時我把葉帥的話向林彪反映以後,林彪也這樣估計形勢,他說:[我們和眼鏡(指張春橋和康生)鬥,會得到大多數中央同志的支持。]這也說明了當時我們的地位。現在你能把這些公布出來嗎?」

我說:「那要看你說的是否事實。你坦白地說,你認為林彪是反對毛主席的嗎?」

「我如果認為林彪是反對毛主席的,怎麼會跟著他走呢?」黃永勝叫苦連天地說:「那時候,全國人民都公認林彪是忠於毛主席的嘛。他對毛主席是從來不說半個不的。當時他對毛主席那麼重用張春橋是有自己的看法的。葉群就和我說過,重用張春橋和姚文元這些人,全黨全軍很難通過。畢竟我們黨內還有這麼多的老同志嘛,又不是死絕了。至於說我們這些人反對老帥,那完全是聽了毛主席話的結果,我們這些人和老帥從來沒有歷史的冤讎和現實的隔閡,我們完全是看毛主席和當時大多數的中央領導人的眼色而行事的,那時候,你可能會有同感的,誰敢反對毛主席呢。現在有人動不動就說他自己是反對四人幫的,那都是吹牛的。江青、張春橋那些人,誰敢公開反對?除了不要命的那些人,在中央沒有一個人敢公開地站出來反對,林彪的確是對江青不滿的。這在1967年初的時候,我親耳聽到葉劍英在林彪面前說:[林副主席呀,如果連你都不敢在中央文革小組面前說一句逆耳的話,我們就更不敢了。現在我們都是聽你的,看你的,只有你才是我們的真正旗幟。]這就說明了,葉劍英、徐向前聶榮臻這些人都是跟林彪的,都是想以林彪為旗幟而和江青、張春橋這些人來抗衡的。在決定林彪命運的時候,林彪是和毛主席站到一起的,他要忠於毛主席嘛。現在說林彪是要和江青等人相勾結,豈有此理!江青和林彪根本不在一個檔次上。林彪從來認為,他只配和毛澤東、周恩來等領導人對話。他很少和江青直接打交道。當然出於對毛澤東的尊重,林彪在江青到來的時候是很講禮節的。實際從心裡說,他是最討厭江青的。」

「但是你要承認林彪也是怕江青的。」我補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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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怕江青,而是怕毛主席!江青在每一次關頭都是有毛主席的支持她才逢凶化吉的。人們都不了解情況,以為毛主席和江青不是一回事,實際上完全是一回事。在中央凡是持我剛才所說的那種觀點的人,最後都被無情的事實給打了粉碎。陶鑄、鄧小平、林彪就是例子。有人說,林彪看透了毛澤東,不對,是毛澤東看透了林彪。起碼,他在江青問題上沒有看透毛澤東。林彪認為,毛澤東在接班人和自己的老婆之間,會選擇接班人。其實毛澤東恰恰選擇了自己的老婆。林彪直到1970年8月召開的九屆二中全會後,才真正地清醒過來。我記得九屆二中全會閉幕時,我見到林彪時,他說了這樣的一句話:[總算大夢清醒了,原來如此。]當時我也看出了毛澤東的用意所在。但是,我們都不敢那樣說。你想想,江青也好,張春橋也好,他們在戰爭年代有什麼功勞?有什麼影響?要我們這些人在他們面前俯首稱臣?誰會甘心情願?毛澤東既想把江青這些人扶上台,但是不想自己公開自己的心思,又想讓我們這些人心甘情願地按照他的意志辦事,這就把問題搞得複雜又複雜。他的心意讓我們這些人猜,誰能猜得著?加上林彪、葉群並不會把毛澤東和他們的接觸真實地告訴我們,彼此之間的心思全靠自己的本事來分析。所以,我們誰也跟不上毛主席,誰也不可避免地要犯錯誤。」

這些話,真實地反映了黃永勝的內心世界。

我很想具體了解黃永勝和林彪在1970九屆二中全會期間的活動,就問道:「你既然明知毛主席不準備在四屆人大上再設國家主席,為什麼還要拼命地主張設立呢?」

黃永勝說:「一個國家怎麼能不設國家主席呢?毛主席提出建議的時候,誰能想到是毛主席不願意讓林彪當國家主席呢?說老實話,那時候,我們對文化大革命已經厭煩了。我們也想早日結束這場運動,把恢復國家主席當作國家走向正常的標誌。再說,我們也很想限制和縮小江青這些人的權力,從心裡願意讓林彪擔任國家主席。不但是我,就是那些老帥們也有這樣的意見。我記得開會的時候,我碰到葉帥,他也對我說,只要林副主席擔任了國家主席,就真正有了實權了。我們希望林副主席當國家主席。現在只把一切問題都推到我們頭上,好象只有我們才主張林彪當國家主席,這實在是一個歷史的誤解。倒是林彪很清醒,他提出國家主席還是毛主席來兼任,他充其量只能當個副主席。圍繞這個問題,黨內出現了那場鬥爭。想起來,確實沒有多大的意思。那時,江青、張春橋活動得很厲害,他們幾乎天天和康生等人開會,研究起草新憲法,把林彪和陳伯達都真正架空了。林彪在中央決定實質性問題上完全成了擺設,林彪當然對他們有看法了。葉群在和我談話的時候,確實是這樣講的:[江青在黨內的高級幹部中沒有多大的市場,在軍隊內部也沒有多少人跟著她跑。原來她是利用我們打倒老右,現在她是想擴充她的勢力了。你們一定不要讓她得逞。要注意和反對她的所有人建立不成文字的君子協定,建立反對他們的統一戰線。]葉群這時候,已經和江青劃清了界限。不再跟著她跑了。林彪以為只要大多數同志主張設立國家主席,毛主席就會同意他們的意見。林彪認為,設立國家主席不是一個大不了的原則問題,所以我們也積極地贊成林彪的觀點。現在才曉得毛主席為了這個問題,是下了功夫的。老人家一生都在權力上作文章,這次可是出神入化了。」

「林彪為什麼對張春橋恨得要死?」我問。

黃永勝說:「林彪認為,張春橋是江青的軍師。江青的許多意見都是受了張春橋的影響的。現在才知道,張春橋實際上也是毛主席看準的[將]。張春橋的許多意見實際上都是從毛主席那裡來的。他在政治局會議上把不設立國家主席說成是中國法律的重大改革,是消除官僚主義和修正主義的重大措施。當時沒有多少人能夠理解他的弦外之音。但是林彪看到了。他對我說過:[你們不要小瞧姓張的眼鏡,毛主席準備把他作為未來的黨的副主席呢。這個人將來是我們最大的隱患,江青的許多點子都是來源於這個人。]陳伯達也對我說:[張春橋如果不把他早日除掉,將來肯定會壞我們的事的。他在黨內沒有多大的市場,可以藉助一切反對他的人把他打倒。把他打倒了,江青就沒有多大的能力了,江青藉助他而呼風喚雨,推波助瀾。毛主席完全把希望寄託到這個人身上了,大有取代林副主席之勢。]聽了這些分析,我們認為現在把他搞掉還有絕對的優勢,如果再晚了,我們就搞不動他了。建立在這點上,林彪才開始造輿論。毛主席強調團結,就是要我們放棄打倒張春橋的活動。這一點,如果我不清楚,還會對歷史造成大的誤會。」

「這麼說,林彪反對張春橋完全是出自嫉妒和權力的爭奪?」我問道。

黃永勝突然啞口無言了,他似乎覺得自己說話走了火,掏出手帕吐了口痰,接著說:「其實,中央的一切鬥爭都是圍繞著權力而展開的。所謂的路線鬥爭,也是權力鬥爭。沒有權力,別說路線了,什麼也談不上了。起碼在毛主席同林彪的鬥爭上,我看就是一個權力鬥爭。我們認為,如果論資歷還是論功勞,排也排不上張春橋那些人呀。毛主席把權力交給他們,讓他們在黨內享受那麼大的權力,其實就是不公平嘛。這樣的安排,誰心裡能服呢?現在不也一樣嗎?」

黃永勝終於對那場「你死我活的鬥爭」作出了自己的恰當解釋。

我問道:「你承認不承認你的確是林彪的親信?」

「我和林彪走到一起,既有偶然,又有必然。」黃永勝說:「我是林彪的老部下,對林彪有感情。但是我參軍以來是在黨的領導下工作的,不是為林彪一個人工作呀。我擔任任何職務,都是黨中央授予的呀,不是林彪一個人決定的吧?現在有了問題偏偏把我作為林彪的死黨,我看就有片面性的地方。不過,現在講這些也沒有多少用,反正已經成為歷史了。我打仗勇敢,立下功勞無數,就是林彪不用我,也會有人用我。所以單純地把我劃到林彪一邊去,我總是覺得過份。我和林彪完全是工作關係、上下級關係。說林彪信任我,這不假。但是我沒有參與林彪的什麼陰謀活動,我沒有幹什麼犯法的事情。判決書上給我強加的那些東西,究竟有多少能夠真正地在歷史上站住腳?還是將用事實說話吧。」

我對黃永勝的這些話感到了驚訝。但是不讓他這樣地安慰自己是不行的,我對此抱之沉默。我問道:「你對林立果有什麼看法?你覺得這個人怎麼樣?」

「在我的眼裡,他就是一個毛孩子,一個政治狂人。」黃永勝搖搖頭:「本來對這樣的孩子就不能委以重用,不知什麼原因,怎麼把他拉扯到最高層的政治鬥爭里來了?這就把問題越搞越複雜了。這大概也是文化大革命的影響,孩子們完全介入到最高的政治鬥爭里來,結果毀掉了整整一批人。如果林立果不是出自林彪的家庭,如果沒有在空軍里擔負那樣的領導職務,也許不會有那樣的結果。在我的眼裡,他是一個聰明的孩子,有自己理想和抱負的孩子。我們從對林彪的尊重和當時的政治背景,關心過他,但是並不是出自陰謀。林彪死後,外界把我們給他找對象的事情過份地誇大,說是為他找妃子、找駙馬,形容得太過份了。本來在當時和現在都應該是正常的事情,叫人們說得反而不正常了。這大概也是政治鬥爭的需要吧?」

我沒有想到,歷史事實在不同的人眼裡和嘴裡竟然會有如此大的差別。人們對這段歷史的興趣並沒有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淡薄,反而隨著歷史的變化和發展有著更進一不的興趣和需要,有更深層次的了解。所以,仔細地聽一聽當事人的看法和回憶會對事情更有裨益的。

黃永勝說:「現在林彪死了,什麼亂七八糟的人都冒出來是反對林彪的英雄。其實,在林彪活著的時候,除了毛澤東和江青,還有張春橋和康生等他們的親信,誰敢反對林彪?直到九屆二中全會以後,葉劍英還親自對我們幾個人說:[你看看,連林副主席也和江青那班人弄不成吧,這下你們就清楚了。林副主席對毛主席那麼忠,江青都不能容忍,她還能容忍誰呢?]這可是千真萬確的事實,我黃永勝可以拿人格擔保。但是,現在有多少人敢出來說幾句真話呢?從建國以後,無論是軍內還是黨內,上上下下都有很多的矛盾。毛澤東發動文化大革命之前所以能動員起所有人的參加,某種程度上就是利用了這些矛盾。參加革命那麼多年,誰能沒有這樣或那樣的錯誤呢?這個運動中你犯了錯誤,下次就該輪到我了。這麼多次的反覆,把人心都搞亂了。最後,連毛澤東也不知道究竟誰是好人了。唉,這個歷史的悲劇究竟該怎麼評價呢?」

我又問道:「你究竟知道不知道林彪想謀殺毛澤東的計劃呢?」

黃永勝說:「我可是一點也不知道。如果我要是知道,我一定會向毛澤東告發。參加革命這麼多年,這點覺悟我還是有的。這裡,我是說過一首詩,就是……」

我替他背道:「竹帛煙銷帝業虛,關河空鎖祖龍居。坑灰未冷山東亂,劉項原來不讀書。」我見他連連點頭,就問道:「你當初念這段詩究竟是什麼用意?可以坦率地講講嗎?反正現在已經過去了。」

儘管我這樣講,黃永勝還是連連搖頭,說:「我沒有造反的用意。但是,我是有對批陳整風不滿的味道,這是事實。如果說我就想把毛澤東幹掉,我沒有這個膽量。林彪把毛澤東當時捧到了天上,這個彎子他當時怎麼也轉不過來呀?批陳整風期間,毛澤東幾次三番地讓我們檢查,實際上就是要林彪也檢查。只要林彪檢查了,毛澤東就會把他的檢查批發到全國取去,等於林彪也犯了錯誤。這樣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撤他的職務或者調正中央的領導班子。這一點,我們看得很清楚。林彪怎麼會不明白呢?當時,葉群對我說:[我們的檢查到此結束,再不能往上面推了,再不能兜問題了。再兜下去,非得把林總兜出來不可。那樣,我們就完了。只要保住林總,我們就好辦。現在主席一會半會還不敢把火往林總這裡燒,但是誰要是牽出林總那可就說不定了。]她和我談話的時候,樣子很緊張。一再說:[現在可是考驗人的時候,關鍵時刻最能夠見人心,林總的接班人地位是上了黨章和憲法的,我們現在就是要保住這個地位。所以,說到底,這場鬥爭也就是捍衛黨章和捍衛憲法的問題。]你說說,在當時的條件下,我們這些人難辦不難辦呀。毛澤東埋怨我不去找他,當時能夠隨心所欲地見到他嗎?」

「你說在當時為什麼毛澤東那麼難見呢?」

「好給江青這些人開道嘛。別人見不到他,江青卻可以隨意地見到他,這就給他們發號施令創造了條件了嘛。這一點,我們在當時也看得清楚。老人家在關鍵的時候,是給江青、張春橋這些人撐腰的。現在我們還是不願意正視這個事實,還是想把尖銳的問題捂住。其實,能捂住嗎?毛澤東就是想在歷史上創造一個奇蹟,夫妻領袖共同打江山、保江山的新篇。」黃永勝捶打著桌子說:「真正吃透了毛澤東的這個意圖的,就是張春橋那班人,他們心甘情願地要把江青捧為他們的領袖的。我們感到羞恥,做不出那樣的事情。當時,江青他們搞的樣板戲,主角大多是女的。我曾經向林彪提起了這事,林彪沉吟地說:[唱戲嘛,總是女角要強一些,不然就沒有人看了。譚震林說過江青是當代的武則天,毛澤東笑了笑說:她要真有武則天那兩下倒好了,可惜她不是。]林彪並沒有把毛澤東說的話記在心上。我身陷囹圄後,每當我想起林彪給我說的這句話,總免不了渾身冒冷汗。從黨的九大以後,毛澤東和江青他們實際上就制定要讓林彪靠邊站的總體計劃,我們這些人是絕對不會再重用了。實際上,在九屆二中全會上堅持要設國家主席的人當中,汪東興唱得最高,他甚至在會議前後,發誓賭咒地要把張春橋、康生這些人揪出來。但是毛澤東並沒有把他真正搞掉。為什麼?這個人並沒有多少水平和影響。所以,他是第一個跳出來的人也是第一個作檢查的人,林彪對他的評價是:[木偶將軍]。就是這樣的人,毛澤東根本不把他們放在眼裡,根本不當一回事。所以,偏偏把他們放掉了。他也是江青所看不起的人,不願意跟著江青他們走。」

「可是你願意跟著葉群跑,願意為她所效勞。」我開著玩笑說。

黃永勝聽了,怔住了,然後不停地喝水以穩定他的情緒。過了片刻,他才說:「我們這些軍隊的同志,沒有多少理論,早已習慣了按照上級或首長的指示辦事,軍人嘛,以服從命令為天職。在文化大革命中,雖然批判了劉少奇的什麼[馴服工具論],但是我們還是以黨中央和軍委的指示為最高出發點。在林彪沒有定成反革命之前,他是黨中央的副主席,是毛主席的親密戰友,我們沒有任何理由不聽他的。如果不聽他的,當時我們就會被打成反革命。對此,我們是絕對不會願意那樣做的。就是現在審判我們的那些人,當時也沒有反對過什麼林彪和江青。他們也可能比我們的高調唱得還要高。只不過我們在台上,他在台下,人們不注意他們罷了。葉群這個人雖然嘮嘮叨叨,但是她和江青不同,沒有那麼大的野心。我和她接觸的過程中,她還是比較溫和的。」

我知道他是各保其主,便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問道:「既然你以服從命令為天職,為什麼毛澤東發動了批陳整風後,你和李作鵬、吳法憲邱會作這些人拒不執行,以至於毛澤東要一再地批評你:[不要學軍委座談會,開了一個月,還根本不批陳。]還說:[你們幾個同志,在批陳問題上為什麼老是被動,不推一下,就動不起來。這個問題應好好想一想,採取步驟,變被動為主動。]這總不能說是毛澤東沒有給你們打招呼吧?」

黃永勝笑了笑,笑得非常乾澀:「批陳怎麼批?該講的早已講了。毛主席讓我們批陳實際上是讓我們批林,揭發陳伯達為什麼會在九屆二中全會上跳出來?這就要牽扯到林彪。我們怎麼敢涉及這個問題呢?說老實話,我當時有僥倖心理,認為我們有林彪擋著,毛澤東不一定會對我們怎麼樣,這就使我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了。不過,除非我站出來揭發林彪,和林彪翻臉,不然就是怎麼樣我也是過不了關的。現在看來,我就是脫離了林彪的賊船,也必須要上江青的炮艦。不然,還是不行。當時行了,現在能行嗎?所以,在那個歷史條件下,我們這些已經登上了政治舞台的人,就是怎樣走棋,也難免陷身汪洋,總之是免不了一難的。這在當時的政治條件下都是如此。現在的一些年輕人是理解不了當時的情面的,但是經過那個歷史時代的人,都會對當時的政治有切膚之感的。」

我感到,黃永勝的政治態度也只能到此為止。他的歷史和所處的環境決定了他只能是這樣而不會另外的樣子。我問道:「在監獄裡受審查的生活怎麼樣?」

黃永勝苦笑道:「即使再好,也是監獄呀。我成了反革命會好到哪裡去呢?算啦,我們不談這些了。我很想和你講一講我的過去,也就是參加革命後的經歷。如果你們知道了我的歷史,也許就對我現在的遭遇同情了。一個人參加革命多年,最後落了個這樣的下場,你想我怎麼會甘心呢?回顧我在文化大革命中的經歷,我好象作了一場可怕的惡夢。大夢醒來後,還好象是在夢中。黨內的鬥爭從來沒有象我們黨的鬥爭這樣殘酷無情。歷史給我選擇機會的時間太少了,我們幾乎沒有自己走什麼道路的自主權。真的,本來我已經認為廬山風波以林彪摔死為告終,問題已經解決了。誰知道又來了一個逮捕和審判。」

我開始向他提一些令他比較難回答的問題,沒想到他的解釋和說明幾乎沒有任何的困難。我問道;「你認為陳伯達這個人到底怎麼樣?」

黃永勝說:「一個可憐的秀才。我不知道他在過去的路線鬥爭中的表現到底怎樣。但是他在廬山和後來的審查中表現不錯,沒有說林彪和我們一個字的不對。他是在盡力為我們解脫的。江青在廬山會議後,曾經和我們見面解釋道:[陳伯達和張春橋鬧,是文人相輕,來利用我們,我們不要上他們的當。你們犯了錯誤可以往陳伯達身上推,我是不會計較你們的。放心吧,我和你們還是有感情的。]葉群當時也是逢場作戲,和江青擁抱了一頓。當時我就很反感,既然把我們往溝里推了下去,再來假仁假義地掉幾滴眼淚有什麼意思呢?據說,當時的專案組在和陳伯達談話的時候,陳伯達就說:[我在廬山會議上的問題當然是由我自己負責,我沒有同夥,更沒有後台,我就是我一個。至於誰和我的觀點相同,那是他自己的事情。]至於後來陳伯達怎麼講,那我就不知道了。但是,我和他的接觸,以及陳伯達給我的一些材料,幾乎沒有任何專案組人員提及,看來陳伯達還是有一定的骨氣的。」

「你認為吳法憲是否有真才實學?現在人們說他是一個[草包司令],是這樣的嗎?」我又問。

「真是[草包],還能當了中國人民解放軍的空軍司令?」黃永勝說:「當然,面對毛澤東這樣的偉大的政治家和共產黨的政權,吳法憲作為一個共產黨人和一個軍人,只好裝傻瓜罷了。他是以服從命令為天職的,既然林彪是毛澤東的接班人,他是把今後自己的命運寄托在林彪身上了。他曾經跟我說過:[在政治上,我們都是雙保險,跟著林總絕對不會有任何的問題。跟著別人可就靠不住了。我慶幸自己在政治上有了這樣的靠山。林總救了我,我就世世代代不忘根本,共產黨就是我的紅太陽。]你別管他說話如何的不講語言和詞章,但是他的心情是要跟共產黨走的。誰知道共產黨本身就是這樣的複雜。他對江青恨得咬牙切齒,但是他根本不敢在任何場合公開反對。廬山會議後,我們在軍委的一個會議室里開會,提到江青和張春橋時,吳法憲突然說:[如果一定要把我打倒,臨死我也要把江青殺掉!]可是說完這話他就嚇得變臉了,連聲說:[黃總長,你可別揭發我呀。你揭發了我,我也是不會承認的。]你說這個人怪不怪?聽說,他在江青、張春橋等人垮台後,寫了不少揭發江青等人的材料。那可是發自內心的東西。吳法憲在林彪還沒有跑之前,他專門找我問道:[黃總長,你說毛主席到底是要自己的老婆還是要接班人呢?]我說:[應該是要接班人。]他說:[可惜林總不是毛主席的兒子。要是他的兒子,也許會更好些。]我說:[我們共產黨人難道還能搞那種傳宗接代的事情?林副主席的接班人地位可是上了黨章的啊。]這就是我們當時的基本觀點。所以,他揭發林彪和葉群的材料我聽了幾乎都是言不由衷的。那裡沒有多少真正有價值的東西。」

「那你能不能給我提供一些有價值的東西呢?」

黃永勝站了起來,從屋子裡取出幾個並不好的蘋果遞到我的面前,說:「吃點東西吧,我這裡現在也沒有什麼好東西,嘗嘗新鮮。只要我們有緣,我願意繼續給你提供一些寫作的素材。現在不行,我沒有充分的準備。將來我想是有機會的。特別法庭對我的判決,我從心裡是不服的,只是現在沒有我說話的餘地。我看這個問題在將來會得到解決的。判決書上所指控的內容,除了林彪的問題是由林彪和我們這些人負點責外,其餘的事情都不應該由我負責。比如彭德懷的問題,那是毛澤東親自定的案子,我們誰能推翻?誰又敢推翻呢?打倒那麼一批老幹部,不管他們有罪也好,無罪也罷,我們這一級的領導人只能照毛澤東講的辦。現在輪到我們這些人替毛澤東頂罪,這怎麼是公平的呢?所以,我不認罪是有道理的。再說,彭德懷難道就沒有問題了嗎?如果按照彭德懷的話去做,中國就一定能搞好?這些都是未知數。現在還是一種傾向掩蓋另一種傾向。不過,我現在不講這個問題了,以後再說吧。如果要把中國文化大革命的真實過程寫下來,那就真正是有意義的事情了。可惜現在所講的,所談的,都不是問題的全部真實,充其量不過是一個皮毛大概。比如,我也看到彭德懷寫的回憶錄里有毛澤東1965年9月23日早晨7點鐘見到他的時候所說的話:[早在等著你,還沒有睡覺。昨天收到你的信,也高興得睡不著覺。]還說:[也許真理在你那邊。]等等,你說可能嗎?那是彭德懷老鬼在給歷史製造一個麻煩。就算毛澤東那樣說了,也是一個策略而絕對不是真心話。他的真心話是批判《海瑞罷官》,是要全黨絕對不能讓他們翻案,這是千真萬確的真理。我在政界搞了這麼多年,還是能夠看出點問題來的。雖然我吃了這麼多的苦頭,某種意義上講,我是心甘情願的。士為知己者死嘛,這話也就是和你這個作家講。這些話,我希望我活著的時候不要登出來呀。」說完,他又問了我一個令我難以回答的問題:「你說,我還有機會回到軍隊再做點工作嗎?」

阿波羅網責任編輯:zhongkang

來源:選自政壇秘聞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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