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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將王樹聲多次槍殺戰友甚至老部下 還向土匪下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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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震耳的槍聲把李新國從睡夢中驚醒。他睜眼一看,附近的李彩雲已躺在血泊之中!不遠處,王樹聲、杜義德手槍還提在手中。李新國嚇得面色蠟黃,剛想要問,王樹聲搶先對他說道:「我們擦搶走火了,沒有你的事!」一日,一位西路軍的失散幹部遇見了王樹聲他們,就像孤兒遇見了親人似地跑上前來,舉手敬禮報告,剛喊了聲「副總指揮」,就被王樹聲拔槍打死了!

右支隊是紅軍時期西路軍的一部分,由王樹聲帶領輾轉來到陝北與主力會師。對於這支部隊的遭遇世人知之甚少,本文披露了王樹聲槍殺戰友、騎兵師參謀長李彩雲的幕後真相。

1955年9月21日,毛澤東中南海授予王樹聲大將一級八一勳章、一級獨立自由勳章和一級解放勳章

石窩會議之後,西路軍左支隊在李先念、李卓然等率領下,在荒無人煙的祁連山中輾轉跋涉40餘日,又經安西域、王家屯莊、白墩子,紅柳園之戰,終於在中共中央代表陳雲、滕代遠等的接應下,以不足500的人數到達新疆,並且多數都被培養成我軍早期特種部隊的骨幹。這一線索是基本清楚的。

但是,右支隊的下落卻長期是個謎。原西路軍副總指揮、右支隊第一號領導人王樹聲是怎樣回到陝北的?其他人的經歷和遭遇又如何呢?

1980年8月下旬,我在西安找見了原西路軍之紅九軍作戰科長、右支隊領導者之一李新國。他是和王樹聲及曾任西路軍騎兵師師長的杜義德一路,又幾乎是一起回到陝北的。解放後,李新國曾任東海艦隊司令,被我訪問時已離休住到了西安。

見到我這個遠道而去的訪問者,他非常高興,先是讓我根據實地考察的情況,幫他回憶西路軍古浪之戰,然後又跟我詳談了右支隊散失的經歷,及一件不便讓世人知道的事情。就是這件事,在他和王樹聲、杜義德之間留下了芥蒂,影響了他們之間後來幾十年的關係。跟我談過之後,他還一再叮嚀我,不要整理成文,不要與外人說。因此,我整理成文之後,一直未發表。現在,這件事已較為完滿地解決了,我也終於可以把它公諸於世。

1937年3月13日,紅九軍剩餘的300多人和騎兵師剩下的100多騎兵,編為右支隊,由西路軍副總指揮兼九軍代軍長王樹聲等率領,沿祁連山深處向東跋涉。

當晚夜色漆黑,只有遠處的雪峰,隱隱顯出暗灰色的輪廓。山谷里寒風怒吼著,氣溫比白天又降了許多,淒涼的山野中寂無人聲。部隊悄悄地行進著,大家都沉默不語,只有腳步在積雪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走到一個岔道口,只所有人站在路口喊著:左支隊走這邊,右支隊走那邊;……就這樣,大家懷著沉重的心情,滿含熱淚,依依不捨地分手了。王樹聲和騎兵師部走在一起。

由於連續行軍打仗,部隊過於疲勞,不少戰士騎在馬背上睡著了。天蒙蒙亮的時候才發覺部隊前後失掉了聯繫,只剩下王樹聲代軍長和騎兵師師長杜義德、參謀長李彩雲、作戰科長李新國及其他幾個幹部和警衛、通訊員,共24人。軍首長立即命令大家趕快爬山,占領山頭,查找失散的部隊,瞭望形勢和敵情。爬上山頂,天己經大亮了,前後都不見一個紅軍戰士的蹤影,只聽到後方的遠處響著槍聲,是敵人的隊伍追上來了。大家趕快翻過一個山頭,沿著另一條山溝轉移,這才擺脫了尾追的敵人,但是,從此與失散的部隊再也聯絡不上了。此後,右支隊的24個人,在王樹聲和杜義德的帶領下,在無窮無盡的祁連雪山中,翻山越嶺,穿越深谷和密林,像林海雪原中一葉孤舟,在雪峰狹谷間飄遊。大約是第三天,敵人又沿著馬蹄的印子追上來了,5人斷後阻擊。王樹聲等19人繞了個大圈子,終於擺脫了敵人,擔任掩護的人卻再也沒有回來。

第五天,這支19個人的小隊,來到一片原始大森林的邊沿。大家在一片高大的松樹下停下來,剛準備休息,突然從森林深處跑出三四十個人,大家吃了一驚。待他們走近,才認出是婦女團的及其他部隊的幾個人,都是被敵人打散後藏在森林裡的。他們見到軍首長,又親切又高興,一個個拉住馬尾巴,要跟19個人一道去,上山去打游擊。王樹聲和杜義德根據當地的軍事情況,認為集中行動目標太大,加上騎兵和步兵一起行動也不方便,騎兵行動快,但目標大,不好隱蔽,步兵行動慢,但目標小,容易疏散和隱蔽。最後還是讓(她)們分散行動。19個人的小分隊剛走出五分鐘,後面便傳來了一陣激烈的槍聲,可能是婦女團與敵人接上火了。

19人小隊繼續在祁連山中兜圈子。一天,走到一條岔河溝,又和敵人遭遇,大家立即調轉馬頭,邊打邊退。等擺脫了敵人,查點人數,僅剩下11人,其餘的8人在這次遭遇戰中犧牲或負傷被俘了。

這支11人的小分隊,懷著沉痛的心情,又繼續向西走,想找到左支隊。又走了七八天,來到一個漫坡上,大家停下來休息,發現有燒過的灰燼和寫過鋼筆字的紙條,紙條上字跡模糊,似乎有李先念的字跡。大家判斷,左支隊原先在此宿營過,可能又往西走了。於是11個人又立刻往西追趕。走了不遠,遇見原九軍軍長孫玉清和三十軍八十八師師長熊厚發,他倆都負了傷,身邊各自帶著一兩名警衛,共五六個人。他們都騎著馬,只有熊厚發騎的是一匹大灰騾子。孫玉清、熊厚發說,左、右支隊分手後,他們一直隨左支隊往西走,後因各自負傷行動不便,就主動要求留下來,左支隊繼續往西走,向新疆方向轉移了。大家商量了一下,決定一起向西追趕左支隊去。從此,這支原來只剩下11個人的右支隊,又擴充為十六七人了。

大家曉行夜宿,艱難地向西走了幾天,都沒有避到故人。祁連山中有不少零星的草棚和石洞,大都是牧羊人夏天為躲避風雨棚制的,此時,都成了大家夜裡宿營的好地方。一天,這小小的支隊走進一條幾里長的淘金狹谷,溝底都是細碎的沙石,靠深溝左側的崖壁根下,泥沙淤積的斷層上,有七八個挖好的洞子,深淺不同,大小不一,可能是昔日淘金者避風雨用的,大家決定就在這裡休息和宿營。為了保護孫玉清、熊厚發等幾位受傷的,預防敵人的襲擊,王樹聲、杜義德、李彩雲、李新國等靠溝口的沙石洞裡休息,孫飛清、熊厚發和他們的幾個警衛,住在最裡邊的幾個洞子裡。靠溝口休息的幾個同志,剛卸下馬鞍子,突然溝裡面傳來了槍聲。大家趕快備鞍上馬,向溝深處趕去,孫玉清,熊厚發和他們的幾個警衛已被敵人打散了。大家立刻向敵人射擊,敵人摸不清來勢,從山溝的左側翻山逃跑了,大家追了一陣,打死了敵人的一個士兵和一匹馱著麵粉、紅棗和軍鞋等輜重的騾子,這才知道是敵人的運輸隊,再看地形,原來,溝深處左右兩側的山上,有一條和溝底相結的山路,大概是敵人運輸隊路經溝底時,發現了孫玉清、熊厚發他們,把他們衝散了。從此。右支隊又剩下原來11個人了。大家在渺無人煙的森林和深山中,繼續向西行進,不知走了多少天,好容易才遇到一個放牧的老鄉,問他到新疆的路程,他回答說:窮八站、富八站,不窮不富還有八站,一站是多少里誰也說不清。大家意識到,到新疆還有很遙遠而且艱難的路程,敵人在左支隊後面擋著,這11個人的右支隊跟在後面走是很危險的。於是大家決定掉頭向東。

向東走了三四天,大家覺得騎馬越來越不方便,目標大不說,飼料也沒處弄;便想把馬丟掉。一個人說:「馬就是不能帶了,也不能丟給敵人。」

李新國說:「可以把馬絆死。」大家覺得這個辦法好,便把馬的四條腿捆住,一個個推到深溝里摔死了。

又繼續向東行進。一天,大家來到一片稠密的樹林邊上,發現一隊敵人的騎兵向山上走來。王樹聲命令:「立刻上好子彈,躲進樹林,盯著敵人準備迎擊。」敵人的騎兵爬上山以後,又大搖大擺地從樹林邊上走了過去,居然沒有發現什麼。大家這才鬆了口氣,把槍收起來。

11個人的小支隊在山裡與敵人周旋著,試圖走出祁連山口,從蒙古方向繞道回陝北。但敵人在每一個山口布置了至少一個排或一個班的哨卡,幾次試探,都沒有成功。

一天夜裡,大家在離山口十幾里路的地方遇到一戶人家。聽到狗叫,老鄉提著燈出來。他看了看門口來了十來個衣服襤褸帶著武器的人,便直率地說:「這裡危險,昨天有3個人從這裡出去,都被馬家軍隊抓走了!」說罷,便把大家引進家裡,給大家做黃米飯吃。飯後,天已快亮,他又把大家領到一座有四五層樓高的石崖邊,指著石崖說:「這崖中間有個石洞,誰也不知道,就是知道了也不好進,你們先裡邊藏一天,明天夜裡再走。」大家想,天快亮了,附近又沒有躲藏的地方,老鄉也還誠懇,就應承了。於是,老鄉用繩子一個個把大家繫到崖半腰進了洞。最後老鄉也跟了下來,對大家說:「你們在裡邊不要弄出聲音,等天亮後,我趕上羊群把你們的腳印蓋掉。」說罷,把洞口掩蔽好,又順著繩子爬了上去。

因連日行軍勞累,大家倒頭便睡。第二天中午十二點左右,忽然頂上響了3槍。大家驚醒後,立刻拿起手槍,準備應戰。可等了好長時間,再也沒有動靜。傍晚,聽崖上有人順著繩子下來了。大家警惕地拿武器盯著洞口,一會兒,從崖上下來的人到了洞口,一看,原來是救護他們的老鄉。他說:「你們聽見槍響了沒有?那是搜山的馬家兵。他們早就走了,咱們上去吃飯吧!」說罷,他自己先爬了上去,又把大家一個個吊了上去,晚飯又是黃米飯。祁連山里,能吃上糧食是很不容易的,老鄉用珍貴的黃米給做飯,大家都很感動。王樹聲同志拿出一枚金戒指送給老鄉,做為酬謝。原來,石窩會議時,總供給部的經費都分給大家帶著,王樹聲也分了半米袋金餾子之類的東西,作為活動經費。

飯後,老鄉給大家指了一條安全的路,送大家離去。

大家繼續向東,總想找機會走出祁連山口。深山老林中,到處是齊腰深的積雪,走起來非常吃力,忽然,一群野牛從眼前飛跑而過,但誰也沒有力量去追射它們,只好讓它們通遙自在地跑掉。一直到晚上5點多鐘,大家才翻過山頂。山這面,是一片大森林,仍然渺無人煙。森林邊沿的空地上,有幾行老虎的腳印。大家又累又餓,精疲力盡,顧不上是什麼老虎還是豹子,決定當晚就在半山坡的空地上宿營。森林中枯枝幹柴是不缺的,大家揀來,先是在準備宿營的雪地上墊了一層,然後便升起簧火,吊起睡身帶著的小行軍鍋,燒小米飯吃。飯後已經七八點了,晚上的寒風吹過森林,發出嗚嗚的聲響,好像無數頭怒吼的野獸。這一切,大家似乎都沒有聽見,躺在乾柴上,很快就睡著了。一覺醒來,天已經大亮。只見對山坡上十來個穿皮大衣,帶皮帽子的人,帶著十來支長槍,一邊咋呼著,一邊向大家宿營的方向走來。走到幾百米的地方便停了下來,向宿營地打了一排槍,一個人腿部負傷。接著,那十幾個人又喊叫起來。

「紅軍,你們繳槍吧!」

大家高聲喊著回答:「我們不是紅軍,我們沒有槍!」

「我們知道,你們是紅軍,你們有槍,把槍留下放你們走!」

這時大家才意識到,來人不是馬家搜山的隊伍,而是黃番的地方武裝。黃番,就是現今的裕固族。停了一會,王樹聲掏出自己身上的一支手槍,朝十幾個黃番喊著:「給你們留在這裡!」

喊罷,大家趁黃番暫時還不敢接近的功夫,從旁邊的山坡,滑雪而下。坡下有一條深溝,溝里流著湍急的河水,溝上有一條鐵索,但鐵索兩端的石柱卻早被拔起,人走上去非常危險。怎麼辦呢?後有追兵,前有河水攔路,近處又無橋可過。只好冒險一試。小通訊員楊興中因走火暴露過目標,王樹聲讓他帶罪立功,冒險爬過鐵索,把對岸的柱子栽好,楊興中居然從鐵索上慢慢爬了過去,出色地完成了任務。

過河後,又遇上十來個黃番,拿著十來支土槍向他們射擊。一顆子彈打來,正好打在一個福建籍的通訊員腰間的盒子槍上,人沒有負傷,槍卻被打嚇了。黃番們還是咋呼著要槍。大家掏出槍,一陣連射,把黃番們打跑了。

輾轉跋涉中,李新國和李彩雲常走在一起,因為他倆原來都在一方面軍紅五軍團。1935年夏,四方面軍在川北會師後中共中央和張國燾那場關於北上還是西撤的路線爭議,在一、四方面軍的廣大指戰員中都留下了程度不同的陰影,毛澤東等率一、三軍團8,000餘人,組成抗日先遣隊,先行北上到達陝北;原屬一方面軍的五、九軍團,編入以四方面軍為主的左路軍,被張國燾挾制,滯留川北一年,北上會寧會師後,又奉命西進河西走廊,組成西路軍。因此,李新國和李彩雲,對張國燾(當時人稱張主席),頗有埋怨情緒——要不是張國燾,他們早就跟毛主席他們到陝北了。所以,兩人在言談話語中,免不了對張主席(國燾)有些非議。王樹聲、杜義德聽到這些怨言和議論,很不舒服,因為張國燾長期在川陝根據地,在四面軍中還是很有威信的。王樹聲、杜義德長期在四方面軍工作,當時對張國燾自然也是敬佩的。

因此。他們對議論張國燾的李彩雲和李新國便有所戒備,嚴酷的戰爭環境告訴他們,思想的不一致,有時會導致生命的危險。

就這樣,王樹聲他們11個人又心存戒備地在祁連雪山中走了兩天,中午來到甘肅民樂縣境東固一帶一個離山口十幾里的山溝里。大家燒米湯喝了,分頭找避風的地方休息,準備當夜出山口,橫越河西走廊,到北山(即地圖上的龍首山);然後向東穿越沙漠,東渡黃河,繞道寧夏回陝北。

李新國躺在一塊避風的石崖下,李彩雲躺在他附近。不遠處,王樹聲和杜義德在那裡擦拭手槍;也許是為了出山時對付馬家兵吧?李新國和李彩雲沒管那麼多,倒下便睡著了……

「砰!砰!」震耳的槍聲把李新國從睡夢中驚醒。他睜眼一看,附近的李彩雲已躺在血泊之中!

不遠處,王樹聲、杜義德手槍還提在手中。

李新國嚇得面色蠟黃,剛想要問,王樹聲搶先對他說道:

「我們擦搶走火了,沒有你的事!」

李新國心裡明白,也不便多說,便默默地起身,和幾個警衛人員把李彩雲掩埋了。

可李新國卻再也睡不著了,心裡翻騰得厲害,李彩雲的音容笑貌不斷在他腦海中浮現……

李彩雲,這位年輕的紅軍指揮員,1908年出生在甘肅臨桃縣城關鎮。1926年,他剛滿18歲便放棄中學學業,考入馮玉祥的國民革命軍第二集團軍西安軍官學校。在這支由共產黨人劉伯堅主持政治工作的軍隊中,他受到革命的薰陶,畢業後即投身北伐戰爭,歷任排長、副連長。1931年蔣、馮、閻中原大戰,馮玉祥部失敗後,他隨餘部編入以孫連仲為首的國民26路軍。1931年12月I4日,他隨董振堂等參加寧都起義,編入紅五軍團並加入中共。1935年夏天,紅一方面軍長徵到川北後,他又奉命隨董振堂率領紅五軍團與紅四方面軍混編。1936年9月,紅四方面軍長徵到甘肅南部時,他被任命為紅四方面軍獨一師師長兼抗日救國軍第二路司令。

路過闊別多年的臨洮故鄉,他只和個別親人匆匆見了一面,顧不上多談,便又踏上了北上的征途。接著便是奉命西渡黃河,參加西路軍,浴血苦戰河西走廊近半年之久。1937年春,西路軍重建騎兵師時任命他為參謀長,然後是分散游擊……沒想到,眼看就要走出祁連山,擺脫絕境時,這位身經百戰的紅軍指揮員竟這樣不明不白地死去了!他才29歲啊,究竟犯了什麼錯誤非要被打死不可?……

李新國百思不得其解,但又不便多問,只能暗暗地把眼淚往肚裡咽。其他幾個人也都嚇得大眼瞪小眼,默默地不敢吭氣。

入夜,大家又把兩個行動不便的傷員隱蔽好,剩下8個人的右支隊開始向山口行動。這十天,大約是端陽節前夕/陽曆可能是6月份了吧。敵人在山口的盤查已非常鬆懈。大家悄悄地穿過山口,又穿過一小片沙漠。越過河西走廊的大路,村莊便多了起來,有的還是大土圍子,大家靜悄悄、急匆匆地從一個個村莊邊繞過,絲毫不敢停留,一夜急行80餘里,黎明便到了民勤北邊的小溝一帶。這裡是騰格里大沙漠邊沿地區,比較安全。大家剛在一家駱駝店裡住下,一個商人趕著30多匹滿載貨物的駱駝也住到店裡來了。駱駝上馱的是鹽池縣的食鹽、三邊的紅棗和寧夏的大米白面、布匹,還有豬肉等東西。大家向商人買了些吃的,飽餐一頓。飯後與商人閒談,探知商人從陝甘寧交界的三邊來,三邊現在住著紅軍。

聽到這個確切可靠的消息,大家無比興奮。王樹聲把剩下的8個人分成兩個小組,分路趕回陝北:王樹聲、杜義德加上營長譚雲保和一個通訊員是一路;李新國和通訊員曹丕堂、秦傳山、周德玖是一路。臨別,王樹聲召開了一個黨的會議,並講了話。他說:分散以後的政治表現和黨籍問題,回陝北以後,大家互相證明。會後,大家便連夜分手了。

李新國等4人繼續往北走,路過一個較大的村寨時,被民團發現,20幾個團丁拿著土槍長矛出來追趕。李新國等4人藏在水裡,只把頭露出在水面亂草叢中,敵人從他們頭上跳過去卻沒有發現。待無動靜時,他們從水中爬出,悄悄向北走去。黎明,來到一個大湖邊上,4人又渴又累,坐下來休息。李新國弄來湖裡的水,想讓大家喝點,可一嘗,那湖水又苦又澀,根本不能喝,只得把水倒掉。又繼續向前走,當天就到了沙漠邊沿。這裡有一家回民店,無論是漢兵還是蒙兵,都很少來,大家便放心住下休息。

第二天下午,李新國4人正準備穿越沙漠,只見遠處4個人歪歪斜斜地從夕陽中走來。走夜最前面的二個披著皮襖,拄著拐棍,等走近了,他們才認出,原來是王樹聲領著3個人趕來了。但身上的武器和金銀卻全沒有了。營長譚雲保說,他們4人住進那家駱駝商人家,遇見了蒙古鹽卡的稅兵,把他們的武器和金銀全都搶走了。

夜裡,李新國等4人在前面先走,穿越騰格里沙漠,一天一夜急行250里,到了中寧和中衛縣之間的一個黃河渡口。這個渡口不大,無兵把守。他們剛要渡河的時候,發現遠處來了一個戴平頂大沿帽,穿黑色警察服的人。他們怕暴露了自已,便急忙商量一下,悄悄地把槍埋在黃河邊的一個小土堆的樹旁邊,然後大大方方地過河。那穿警察服,戴平頂大沿帽的人居然一點也沒有杯疑他們。

過河後,第二天到了豫旺堡,人煙漸漸多了起來,4個人怕在一起走目標大,引起敵人的注意,便分成兩伙:李新國和軍部通訊員曹丕堂走在前面,秦傳山和周德玖遠遠地跟在後面。李新國和曹丕堂正在路邊走著,一輛軍用吉普車從他們身邊駛過,開到前邊不遠處吱地一聲停了下來,從手上下來一個當官的,車下有一隊軍官恭敬地迎接他。這是什麼大軍官?李新國和曹丕堂正看得出神,那車上下來的大軍官忽然向他倆招起手來:「喂,小鬼,過來!過來!」兩人無奈,只得過去。

「你們是那個營的逃兵?」那大官問。

「我們不逃兵,是老百姓,是給蒙古人幹活的。」兩個人爭著回答。

「從走路看,你們就像當兵的。」那大官懷疑地搖了搖頭,又使了個眼色,副官立刻過來搜身。

李新國身上的3個金餾子和3塊白洋,都被副官搜走了,最後又搜走了他身上藏著的小地圖。

「咦!還是個當官的呢!」那大官如獲至寶,立刻把曹丕堂拉過去審問:「尕娃,說實話,你們到底是幹啥的?」

曹丕堂覺得再無法掩飾,便說:「我是西路軍的,想回陝北去。」

「他呢?他是個啥官?」那大官追問。

「他是連里的文書。」

「咦,還是個師爺呢!」那大官露出一絲得意的神情。舊軍隊裡把部隊文書叫「師爺」,由於舊軍隊中有文化的人少,因此較受敬重。

這時秦傳山兩個人從後面趕來,也被扣住了。4個人一起被分到一個連當兵。不幾天,又把李新國調到連部當「師爺」。過後,他們才打聽出,原來扣留他們的那個大官是當時國民黨35師師長馬鴻賓。

一個月之後,說是部隊要往北開,抗日去。出發的前一天晚上,秦傳山事前沒有給李新國他們打招呼,便攜槍逃跑了。李新國、曹丕堂他們提心弔膽,唯恐被懷疑,被牽連。怪,不知是由於部隊忙著出發,還是別的什麼原因,秦傳山逃走後,當官的並沒有找李新國他們的麻煩。

部隊乘船,順黃河而下,到了石嘴山一帶一個叫陶葫蘆灘的小地方,那裡只有十來戶人家,一個小土城,連部就住在城牆上的一個小土房子裡。

過了幾天,旅部的文書逃走了,便把李新國拉去頂替。旅部有兩個勤務兵,熟悉一些之後,那兩個勤務兵主動問李新國:「你是不是鄂豫皖的?」

李新國吃了一驚,他們怎麼也稱「鄂豫皖」?這是鄂豫皖根據地的簡稱,是只有紅軍部隊中才叫的呀!一問,才知他倆也是紅西路軍打散後被抓來的。

「你要不要逃走?」兩個勤務兵問。

「路費、護照從那裡來呢?」李新國反過來試探他們。

「參謀長床頭有500元錢可以拿上,護照有現成的,填上幾張就行!」兩個人回答得既簡單又痛快。

李新國思付了一下,說:「護照可以每人填一張路上用。參謀長的錢不要拿,要是萬一被發現,麻煩就大了!」

於是,逃走的計劃就這樣商定了,大家提前把自己的細軟全部變賣,籌集路費。逃走前夕,大家商定,逃走後,在離營地10里左右的一個小山上會合。

傍黑,兩個勤務兵把隨身帶的東西放在水桶里,裝作打水,出了營房。

夜裡10點多,李新國和曹丕堂接好綁腿,從城牆上往下溜。

曹丕堂先下,下去後拔腿就跑。李新國下去後,再也找不到他的人影。於是,李新國一人沿大路到了靈武縣北門外,裝作國民黨軍隊出差的,到一個偽保長家吃了飯。

又走了3天,到了鹽池縣地界,當時陝甘寧邊區留守警備二團正駐在那一帶,攜槍逃跑的秦傳山早已到了這個部隊。李新國見了秦傳山和警備二團的同志們,百感交集,止不住淚水撲嗒撲嗒地往下掉。

團政委甘維漢立刻發報給肖勁光,要求把李新國留在警備團工作,肖勁光復電同意。

20天後,王樹聲從延安寄來了信,證明礬窩會議後,李新國同志的政治表現是好的,黨籍也毫無問題。李新國這才知道,王樹聲等同志早已回到了延安。

王樹聲、杜義德、譚雲保等4人與李新國等4人在民勤駱駝店分手後,當天夜裡,王樹聲等4人遇到蒙古土匪(李新國則說是蒙古鹽卡的稅警)的包圍。土匪大聲喊叫著,讓王樹聲他們繳槍。4人衝出房子,見十幾支黑洞洞的槍口在駱駝後面瞄著他們。杜義德拔槍要打!王樹聲大聲制止著。

「不要開槍!」

「就這麼束手就擒嗎?」杜義德等想不通。

王樹聲「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杜義德等惶惶然,趕緊把他扶起,王樹聲說:「他們是一夥經濟土匪,要的是我們的金條和槍,不是我們的人。要不他們早就該開槍了。土匪人那麼多,打起來只能遭受無謂的犧牲;再說,傷了帳篷里的老百姓怎麼辦?我們的使命是到陝北去,向黨中央匯報。革命戰士不怕死,可死在這裡值得嗎?」

3個人被勉強說通,痛苦地把槍和金戒指之類交給了土匪。果然土匪沒有殺他們,並每人還給他們一個金戒指,讓他們作東去的路費。

走到靖遠縣境,王樹聲巧遇紅五軍保衛局長歐陽毅。他也是在西路軍失敗後,東返途中輾轉流落到此的;因身體不好,又用光了盤纏,就發揮自己的一技之長,在這裡寫字賣字,想休息一段,再行東去。見到副總指揮王樹聲,歐陽毅喜出望外,便想讓王樹聲給自己打下手,抻抻紙,磨磨墨,等積攢點盤纏再走。王樹聲不屑於此。歐陽毅只好隨這位副總指揮一起東去。

王樹聲生得敦實剽悍,臉上點綴著許多紫紅的酒刺疙瘩,綽號「繃麻子」。一般膽小的百姓見了就怕。在向一家老鄉找飯吃時,王樹聲因與老鄉成年的兒子發生口角,被追逐,先行逃跑。後又遇開明紳士俞學仁,陪他到陝北。剛踏入陝甘寧邊區地界,王樹聲就被幾個紅軍便衣偵察員掀翻在地,捆了起來。押回駐地,首長見了,這才被證明他不是國民黨馬家兵的奸細。那開明紳士俞學仁也陪著受了一場虛驚。

這將軍之跪,並非王樹聲的恥辱,倒是他粗中有細,靈活決斷,善於在特殊情況下保存自己的絕好例證。不然,何以有建國以後的大將王樹聲?何以有大軍區司令員杜義德?

在特殊情況下,繳槍保存自已,並不能看作投降變節。中共中央在西路軍失敗後,為營救被包圍在祁連山黃番寺的500餘名西路軍幹部時,就曾向馬步芳提出過如下條件:被圍幹部全部繳槍,另交大洋XX萬,以保全西路軍被圍幹部的生命。此事有保存至今的電報為證。

李新國,這位已經離休的東海艦隊司令員,給我講完西路軍右支隊的散失之後,一再叮囑,不要公開發表。尤其是王樹聲和杜義德打死西路軍騎兵師參謀長李彩雲一事,更不能外傳。他說,1942年延安整風時,他曾提過李彩雲被錯殺一事,不但事情沒有落實解決,反倒長期影響了他和王樹聲、杜義德的關係。

說完,他苦笑了一下。這是1980年8月25日下午。

我完全理解這位離休老司令員的苦衷。雖然已經年邁,已經離休,可他也是活生生的人,需要理解,需要友誼,需要處好人際關係。因此,儘管我當年就把他的談話整理列印成文,但一直沒有公開發表,也極少外傳。我心中始終有一個疙瘩,想進一步了解落實,想為被錯殺的西路軍騎兵師參謀長李彩雲正一下名,寫一篇傳記。

為此,1983年5月我曾找過杜義德司令員。

當時,為了解紅二十六軍南下終南山被打散一事,我隨剛剛卸任的甘肅省人大主任王世泰到了臨潼,下榻在蘭空療養院。當晚聽說杜義德司令員就住在附近的陸軍療養院。我便立刻趕去求見。

通過幾重門崗,終於見到了。這位身著軍裝的現職司令員精神飽滿,且顯得年輕。我介紹過自己的單位和工作之後,便說明來意,想請他談他所經歷的西路軍的情況。當然,我知道,李彩雲被打死一事不便立刻就提,只能待氣氛適宜時才能問。

杜義德司令員說,他翌日要回蘭州,今晚還要收拾一下,待回蘭州後再談。暮色中,我只好悵然而歸。

一個月後我回到蘭州,忙於應付一些別的事情,加之蘭州軍區司令部的大門可能更難進一些,訪問杜義德司令員的事一直拖了下來。

翌年,張掖地區黨史辦專搞西路軍徵集研究工作的麻琨同志來訪,我將西路軍騎兵師參謀長李彩雲被王樹聲他們打死一事相告。他聽後感概、憤慨了一番,又告訴我易外一件事:

……1937年春天,祁連山中依然風雪瀰漫,被打散的西路軍將士在林海雪原苦苦掙扎著。各自尋找著生還陝北的路。一日,一位西路軍的失散幹部遇見了王樹聲他們,就像孤兒遇見了親人似地跑上前來,舉手敬禮報告,剛喊了聲「副總指揮」,就被王樹聲拔槍打死了!

據說,是懷疑他叛變,怕他把馬家軍引來。

啊,嚴醋的戰爭,使生命變得分文不值;失敗的戰爭,使槍林彈雨中共過患難的戰友都失去了信任。

恰巧,麻琨老家也在甘肅臨洮,與被冤殺的李彩雲是小老鄉。他便利用回臨洮探家的機會,將李彩雲的下落透露給李彩雲還在世的親人——他哥嫂的幾個孩子。自從長征那年有些親人見過李彩雲一面,此後幾十年杳無音信,親人們多方打聽,等啊,盼啊,盼望有朝一日突然之間李彩雲會穿著中國人民解放軍的將軍服出現在眼前!也許,李彩雲早就在戰爭中犧牲了,那也應該有個下落,就是一張印有軍旗和紅五星的烈屬證,親人們也會稍感寬慰!可幾十年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沒想到,近50年後,得到的竟是李彩雲的這樣一個令人吃驚和憤慨的消息!

親人們的心一刻也不能安靜。他們四處寫信,要求了解落實李彩雲被冤殺的情況,要求得到應有的承認……

1985年夏天,李彩雲的侄子李瑞麟從臨洮縣委宣傳部給我寫信,要求我提供採訪到的真實情況,談些意見,以使李彩雲將近50年的冤案得到解決。還未等我回信,李瑞麟又親自找來了。

我把李彩雲之死的真實情況如實相告。一個社會科學工作者的良心,一個共產黨員的良心使我這麼做,將真相瞞下去,冤死的先烈不能安息,活著的親人不會安心,於國何益?於民何益?

同年10月17日,解放軍總政治部幹部部的處長溫雲湜來蘭州,向我了解李彩雲冤死一事,他說,李彩雲的親屬向中央軍委寫信反映後,總政已向住在北京的杜義德了解過。杜義德已經承認,李彩雲是王樹聲和他錯殺的。錯殺的原因是當時怕李彩雲和敵人聯繫。

我提供了目睹者李新國的住址,讓他再去落實一下。

溫雲湜處長叮囑我,調查李彩雲的情況暫且不要告訴他的家屬,因為涉及到頒發烈屬證、撫恤親屬等一系列問題,怕一時不好解決。

總政的溫雲湜處長來過之後,我心裡的一塊石頭總算落了地:

不管怎麼說,上級有關部門正在負責地查證處理李彩雲被冤殺一事。對杜義德司令員我也心生敬意。對過去的歷史,不管正確也罷,錯誤也罷,他敢於正視,敢於承認,這是一個共產黨員、一位革命老前輩最寶貴的品格!

近日獲悉:1986年11月18日,解放軍總政治部已為李彩雲平反昭雪,追認為烈士。

於是,我便放心地寫下如上的文字,並公諸於世,相信世人會從中吸取一些有益的東西。

阿波羅網責任編輯:白梅

來源:西路軍沉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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