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臨近，白晝漸短、黑夜愈長——於是近日裡，當我每天下班坐在公共汽車上的時候，窗外已是逐漸降臨的夜色。
於是，每當我在回家的路上，看著車窗外的房子、樹林、草地、汽車和人影，在漸入深沉的夜色中變成黑色的剪影、象一幕一幕隨著車速變幻的電影回放——也就難免把自己那些曾經的經歷隨機地PICK出一段、象放電影一樣「放映」起來。
今天下班的路上，對著窗外，我忽而想起了自己移民之後、關於找工作的一些往事。
裡面有一些帶著「滑稽」和「稚拙」的情節，讓如今的我忍不住發笑——
一、帶著簡歷去打「零工」+到處找HR
大概是我剛剛登陸加拿大不到半個月、剛辦理完兒子入學之後，我就開始在網上找工作。
在把一些關於「如何找工作」的中文帖子和有關就業幫助的各種英文網站看到頭暈腦脹之後、我決定不再「紙上談兵」，而是直接在VANSKY（一個中文網站）上選了一條「找人」修建花園苗圃籬笆的帖子，按照上面留的電話打了過去。
在和老闆約好第一天「上班」的時間地點之後，我由於擔心自己壓根沒幹過這種「動手+體力」的工作，專門給「老闆」發了一條簡訊——
「我沒幹過這種體力工作，而且又有些胖，可能一開始會幹不好，請多指點。」
結果，很快收到老闆的回覆——「你應該沒有我胖！我們一起努力、沒有干不好的。另外：請別忘了穿鐵頭鞋。」
然後，我就告訴老婆孩子——「我找到工作了，15加元一小時，中午管飯。」
然後，又去花100加元買了雙「鐵頭鞋」。當時心想——別的不說，第一天上班先把這雙鞋鞋賺回來吧。
去「上班」前的那天，我還在考慮，要不要準備一份簡歷？
於是，我又把簡歷的措辭「潤色」了一下，第一次在加拿大光顧了「列印店」，然後把兩份「似乎帶著油墨香味」的簡歷，小心翼翼地放進一個平整的牛皮紙大信封里，準備交給「新公司」的某位HR……
「上班」那天，到了約好的地方，我感覺有些不對——怎麼是個民居？難道不應該是個辦公場所嗎？
顯然，地方沒錯——「公司」老闆、馬來西亞人「老吳」已經帶著笑容來和我握手了。
然後——然後竟然直接就開工了！
整個上午，我腦子裡想的都是一件事——「這還沒入職，怎麼就幹活了？」
雖然，我在那天巧遇了移民之前、在ＱＱ上聊過天的「移友」老孫。但是由於開工之後、劈頭蓋臉的一系列工具和「活兒」讓我手忙腳亂，所以即使有機會和老孫搭話，我問的也都是幹活的事兒。
吃午飯的時候，我一邊被「只有半小時」的「工地午餐」弄的手忙腳亂，一邊看著其他「公司員工」撂下飯盒抓緊時間打盹兒的樣子，也沒好去問這問那，心想「算了，愛咋咋滴吧！」
一天緊張的工作結束，就在我盤算著「把簡歷給誰？」和「我是不是要留下辦理入職手續？」的當口，老吳笑呵呵地帶著一句句「辛苦了，謝謝！」、把每人的120加元現金髮給了大家。
在加拿大掙到的第一筆錢
然後，當我把錢放進錢包、準備從包里取出我的「寶貝」簡歷時，我發現老吳甩下一句「明早還是這裡，再見！」已經開車閃人了……
回去的路上，當我帶著一腦門子「問號」坐在老孫的車上時，我問他——
「這個公司怎麼當天就發工資，還是現金？」
「公司？！你說啥？什麼公司？」正在開車的老孫，瞬間被整懵圈兒了……
「今天這個是工地吧？咱們的公司在哪兒？」我繼續問……
「公司？咱們就是跟著老吳幹活吧……」老孫沒有反應過來我到底「卡」在哪兒……
「那沒活兒的時候，咱們去哪兒上班？」我接著問……
「你……等等，我先過了這個紅燈……」老孫腦子的「記憶體」似乎被我整得「餘額不足」了……
結果過了那個紅燈，老孫似乎還處於「當機狀態」，於是我又追問了一句——
「我啥時候辦入職啊？今天怎麼沒人提這事兒？」
結果——這句話把老孫從「當機」狀態救了出來。
「老胡啊，你想哪兒了？！這就是個零工啊！咱們就是這個周末跟他干兩天就完了，你想哪兒去了？！」老孫一邊開著車，一邊樂得拍著大腿，慶祝自己從「懵圈兒」里走了出來。
後來我才知道，VANSKY網站大量默認的「找人」帖子，就是找臨時幫工的，除非特殊說明，才會是長期的全職（或者兼職）工作。
那個周末，一共幹了三天零工，到周一隻有我和老吳兩個人（因為其他人都還有全職工作）——我雖然沒有如願地「找到工作」，但至少把鐵頭鞋的錢「掙」了回來，還略有盈餘……
後來，每當在微信朋友圈裡在看到老吳，我都會樂呵呵地想起這件往事。
也會想起揣著兩份簡歷以為「去新公司報導」的那個早晨，我在心裡同時揣著的那兩個字——「虔誠」。
二、一篇通宵「趕製」的新聞
後來的這些年，直到現在，我一直在一個工廠里當焊工。
在度過「自學焊工」的最初階段之後，由於一切逐步安頓了下來，我對工廠工作的「牴觸」情緒開始與日俱增，於是每天午飯時間，我都在瀏覽招聘信息、謀劃「換工作」。
由於我希望換一個「辦公室」工作、而且薪水不「顯著」低於目前的工作——這對於語言不行、又沒有任何本地學歷的我來說，基本就是「天方夜譚」了。
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一個中文網站招聘的編輯時薪居然和我現在差不多，興奮的我決定試一試。
當我把自己那篇改過無數次、發過無數遍的簡歷發過去之後，第二天收到對方的郵件，說請我自選一個熱點話題，編寫一則新聞。
特別是，裡面提到了一條，建議儘量使用自媒體編輯工具，例如「美篇或者秀米」，以便體現一下排版能力和學習能力。
[page]由於我平時發自己的公眾號文章時並不使用這些網頁排版編輯工具，所以我決定——
「儘快」自學一下這兩個編輯工具，
「儘快」選擇一個熱點話題，
「儘快」弄出來一個「像樣」的新聞給對方發過去。
請注意——直到這裡為止，我的所有想法都沒有任何「蠢」或者「滑稽」的地方。
但是，我下面這個決定，時候看起來，就確實有些「蠢」了——
因為我決定——當天晚上就完成。
於是，那天晚上吃完飯，在熬夜加班之前，我先小睡了一覺，然後在大概十點多起床（這個確實很困難）、坐在了電腦前。
按我的想像，一切似乎都不太難——
選擇一個新聞話題，似乎也不太費時間……
題目選擇之後、完成一篇能夠自圓其說、文筆流暢的文案，對我來說也不會太花時間……
新的編輯工具，只是入門操作的話，「摸索」起來應該不難……
編輯工具入門之後，實現一套「至少」讓自己覺得順眼的配色和排版，去完成一篇新聞，按理說也不太花時間……
可是，要把上述這些工作全部加在一起的話——我發現，這就太費時間了！
特別是，我並不是為了「完成」一則新聞、而是為了玩命兒地「展示」自己——包括那些可能並不重要的細節、還有各種讓我舉棋不定的「對比」和「取捨」，這就更花時間了。
長話短說——我一直忙活到天亮才完成。
然後，在我一邊倉促地準備早飯、一邊把郵件發出的時候，還進行了最後一點「展示」——我強調了一下，自己是在白天收到郵件之後、下班後「連夜」完成的。
當然，就象移民之後「所有美好的那個『選項』永遠不會發生」一樣，我再也沒有得到任何回復。
這個結果倒不讓我感到意外——移民之後這些年，做出任何努力（比如發簡歷）之後、不要抱任何「奢望」甚至是期望，早已是我練就的默認「心態」。
後來，每當我想起這件事，經常會想——誰都知道那種職位一「掛」就是好幾個月，並不會在乎我早兩天或者晚兩天發回那份「作業」。
但是，我也必須承認，如果再遇到那樣的機會、讓我象當時那樣心懷興奮，我很可能依然會當天就把它完成。
為了什麼？
一是展現一種「態度」吧——因為在加拿大，象我這樣的條件、實在沒什麼可「展示」的。能想辦法多一丁點兒「好感」，也是值得的。
二是一種自我「免責」吧——雖然「常態化」結果是杳無音訊，但是我至少得讓自己覺得「已經盡力了」。
三、「我實地坐了一遍！」
2016年的第一個工作日是1月4日，從那天早上開始，我開始了現在這份工作。
但是我第一次在早晨上班時間出現在如今這個工廠的門口，是在2015年12月31日，周四——因為我怕第一天上班就遲到會讓人感覺很不好，所以我在這一天按照地圖上提供的公共汽車線路和時間表，實際坐車驗證了一遍。
之所以去驗證一下，是因為那時候我對於用地圖去查詢公共交通線路還不熟——再加上中間要「換乘」一次公共交通，所以我不太敢相信地圖上給出的行程安排。
特別是，由於從家到新工作的路上，要經過一個據說會「很堵」的「奈橋」（Knight Street Bridge），所以我覺得除了理論上的時間之外、應該實地去感受一下上班時間的路況擁堵情況。
也許是我的「神經質」感動了誰，「試坐」公共交通的那天，一切都很順利，路況也「如願」地向我「展示」出了早高峰的擁堵，而我也興奮地發現——手機地圖給出的公共汽車行程安排，至少在我這條線路上還是值得信賴的。
那天，我在７點半左右來到了幾天之後就要來上班的工廠門口，看著那些後來成為我同事的人們陸陸續續來到工廠，然後又使勁地看了看未來我要進去工作的廠房，就回家了。
當我坐公共汽車返回的時候，天基本大亮了，於是我提前在離住處不遠的BOND街那片大草坪下了車，帶著忙活了一早上的「成就感」，看著2015年最後一天裡、遠處的山脈。
隨後，我走回家裡，老婆問我——「怎麼樣，公共汽車好坐嗎？」
「放心，很順，我實地坐了一遍！」
今天回想起來，這整件事情，除了我的神經質，似乎沒有太滑稽的地方——
不過，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還是覺得挺好玩的——除了把公共汽車「試坐了一遍」這件事聽上去確實有些好笑以外，回來時坐在大草坪的「成就感」，也許是另外一個笑點。
BOND街那片大草坪
尾聲：如果有機會，我可能還會很「蠢」
如今，當我坐在公共汽車里回想著當年做過的這些「蠢事」、笑著那些曾經的「滑稽」時，我問了自己一個問題——
「如果今天再遇到當年的那些情況，我還會象曾經那麼蠢嗎？」
我仔細想了想，發現答案「居然」是肯定的——
那些由於對招聘本身和社會環境一無所知而造成的技術型「蠢」可能不大會發生，但是由於我的「神經質」和「過分」投入而造成的「蠢」，很可能還會發生。
因為移民這麼久，我還是越來越覺得，（對於我這樣的條件來說）好的工作機會實在難得、而那種「改變」的機會更加多年難遇——如果有機會再次面對那些「疑似」的機會，我還會帶著虔誠、帶著稚拙，做好一切很可能是「多餘」的準備，但是又不對結果抱有任何期盼。
這看上去很苦，可是對於很多第一代移民來說，這點兒「苦」真的不算什麼、不值一提。
我還要強調的是——我的這些舉動，雖然看上去似乎很努力、很投入，但是與很多投入幾年時間進行規劃、執行與堅持（比如重新上學）的移民朋友相比，我這些「臨時抱佛腳」級別的投入、只是「看上去」有些努力、有些感人，但遠遠算不上真正的勤奮和刻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