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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叛逆形象的消亡

易烊千璽,這幾年本來是流量明星里轉型最成功、路人緣最好的一個,出道這麼多年幾乎都沒什麼負面新聞,卻在尋找安全感的過程中摔了最大的一個跟頭。這看起來很像是一篇黑色幽默小說會講的故事:越想得到什麼,就越會失去什麼;越想靠近一個目標,結果越是與那個目標背道而馳。他應該是個聰明人,團隊也算專業,於是在衡量一番利弊之後,今天終於給了公眾一個交待:承諾放棄國家話劇院的編制。

易烊千璽這事兒吧,不能說太深,說深了要麼太危險要麼超出我的能力,只能試著淺淺地點到為止說幾句了。

就易烊千璽現在的圈內地位、人氣、待遇,他為啥要去國家話劇院呢?難道就是圖那個穩定工作?還是在乎那仨瓜倆棗的工資啊?

當然都不是,明眼人應該都能看出來,他真正想要的,是背靠‌‌「國‌‌」字頭的單位,得到體制的庇護,獲取一份安全感。這在如今一片風聲鶴唳、明星動不動被除名被下架被消失的環境下,就顯得尤為重要。

可是他和團隊在運作國家話劇院編制問題的時候,應該都沒有洞察到,現在的社會情緒是個什麼風向,都沸騰到多少度了。市場化企業普遍生存艱難,裁員大潮呈席捲之勢,年輕人於是本能地都嚮往起體制內工作,興趣啊夢想啊都可以放到一邊了,體制內至少穩定啊。

說到底其實圖的都是一個‌‌「安全感‌‌」,只不過易烊千璽想要的安全感是要保住名利地位,而普通年輕人想要的安全感是要保住身家性命。兩相對比,孰輕孰重,哪個更急迫,一目了然。

在這種時候,一個明顯並不適合話劇舞台也無意於深耕話劇藝術的當紅偶像,還要去跟普通人爭搶一個體制內的話劇編制名額,先不管程序到底規不規範,社會情緒就已經被點燃了,那是對‌‌「贏家通吃‌‌」現象的憤怒。

想想也真是荒謬得很。易烊千璽,這幾年本來是流量明星里轉型最成功、路人緣最好的一個,出道這麼多年幾乎都沒什麼負面新聞,卻在尋找安全感的過程中摔了最大的一個跟頭。這看起來很像是一篇黑色幽默小說會講的故事:越想得到什麼,就越會失去什麼;越想靠近一個目標,結果越是與那個目標背道而馳。

他應該是個聰明人,團隊也算專業,於是在衡量一番利弊之後,今天終於給了公眾一個交待:承諾放棄國家話劇院的編制。

雖然公眾情緒並不能就此撫平,憤怒的人一定還會找到別的事情借題發揮,但這件事本身應該也就到此為止了,我也沒什麼可多說的。

不過繞開這件事本身的細節和對錯,我還有一點題外的感慨,就是一個叛逆形象的消亡。

其實謀求體制庇護的明星還挺多的,但易烊千璽就格外引人注意,我覺得其中一個原因或許是,他的形象本身,和‌‌「體制內‌‌」存在著反差,與大家對他的固有印象不符。

我不知道別人具體是怎麼想的,至少對我來說,我過去印象里的易烊千璽,就和‌‌「體制‌‌」離得很遠。他和其他所有的年輕流量都不一樣,他看起來沒有那麼一目了然,沒有那麼蒼白,也沒有那麼乖巧。他目光有些深邃,氣質有些沉鬱,身上隱隱地還有些危險因子,可能隨時會一觸即發。

簡單來說,他應該是叛逆的。

後來看他的一些表現,也部分地印證了我的感覺,比如他愛看書,經常在社交平台上曬他看的書,基本上都還挺文藝的,不是那種大眾通俗誰都知道的。而且還不只是曬,應該是真的看進去了,在媒體問他對《冬泳》這本書的看法時,他能描述一些具體的感受,描述得還挺像那麼回事兒。

還有他的歌,去年他出過一首《四字歌》,歌詞據說就是他化名自己寫的,如果是真的那我覺得他的文字功底還挺強的,而且還挺真誠,歌詞裡有很多對自我的反省,比如:‌‌「指令入耳頭腦空空……擺好姿態名利夢中……一呼百應內心中庸……‌‌」

就讓人覺得他腦子還挺清醒的吧。歌詞最後則是:

‌‌「弟弟弟弟掂量自己

人之大欲你我如一

弟弟弟弟掂量自己

生活怎能紙上談兵

弟弟弟弟掂量自己

戳破幻象直視內心

弟弟弟弟掂量自己

何必偽裝有限的你‌‌」

這次風波過後,再看這段歌詞,他應該會有更多的體會吧。

更能讓人直觀地看到他的叛逆氣質,以及這份氣質的消亡,還得是他演的那幾部電影。

《少年的你》上映時,我認識的朋友幾乎是一面倒地對他表示讚嘆,贊他的努力,他的靈氣,他的表演的爆發力。他性格里應該的確是有比較鋒利、不羈的那一面,所以才能讓導演捕捉到。那時大家就覺得,他已經從偶像蛻變成一個真正的演員了。

後來的幾部電影,他也延續了那個戲路:底層邊緣少年,比較沉默,韌勁兒很強,不屈服於命運。他的表演大體上都是過關的,不過現在從電影本身表達的內容來看,我卻看到了一個很明顯的趨向:越來越主流,刺兒越來越少,越來越歸順。

《少年的你》中的他,算是不良少年,故事是殘酷青春方向,同時又有社會批判意義,雖然後半段為了應對審查而做了調整,還是能看到一些尖銳的部分。

《送你一朵小紅花》中的他,還是有一些毛毛躁躁的地方,但故事主題已經是頑強對抗病魔的勵志正能量了,他的表演也必須配合這一主題,柔化了不少。

▲《送你一朵小紅花》劇照

《奇蹟·笨小孩》中的他,雖然角色還是底層年輕人,扮相還是很接地氣,但這部電影據說是給深圳經濟特區的獻禮片,這個創業故事必須足夠勵志,主角形象也必須足夠正面,就是為了給妹妹治病而努力拼搏奮鬥的新時期優秀少年。

長津湖》……這部我沒看,就不說了。

易烊千璽在電影領域到現在就是這幾部代表作,全部都看過的朋友,你們是不是能感覺到那條軌跡,他身上的刺兒是不是越來越少,越來越柔軟順滑?

本來還期望他能成為另一個劉亞仁,看看劉亞仁這幾年演的是什麼,他演的又是什麼?

不是說他演得不好,而是說,給他的表現空間,劇作的難度和深度,明顯都在退化。到現在他演得最好的一個角色,還是最開始的《少年的你》。他的優勢在後面的幾部電影都很難發揮出來。

所以早在易烊千璽放棄高冷叛逆形象投靠體制庇護讓人瞠目結舌之前,他就已經在電影中完成了轉變的弧線,這次的風波只是一個延續而已。

現在回想易烊千璽過去給我的觀感,就覺得那應該只是一個幻象。所謂叛逆,或許只是一個姿態,並不是他的本質。當一個人要面對現實中的利害衝突做出選擇時,才能召喚出他的本質。

也有可能,叛逆常常就是很脆弱的,需要土壤環境的成全。不是他主觀上想要變,而是現在的環境已經容不下一個稍微想要展現一點點叛逆色彩的形象了,不管是在銀幕上,還是在舞台上、現實中。

而且是牽一髮而動全身,銀幕上的叛逆形象消失了,現實中的叛逆形象也不能存活,只能想辦法自保。

不光是易烊千璽,曾經在國產電影裡看到過的那些以叛逆形象著稱的演員,現在幾乎全部都柔化、歸順了。

章宇,在《我不是藥神》裡演的黃毛,多酷啊,完全是對殺馬特的神還原,還有《無名之輩》裡那個小毛賊,不按牌理出牌,充滿各種不確定性。

▲《我不是藥神》劇照

可是那種有些危險的草莽氣,自從他走紅後,就再也看不見了。最近他演的主旋律電影《狙擊手》,好多人看完電影後都用了一個詞來形容片中的他——‌‌「慈祥‌‌」。

▲《狙擊手》劇照

黃軒,在《推拿》和《藍色骨頭》裡都充滿毀滅感和性張力。

可是這幾年他演了太多的主旋律,太多的老好人,再看他就只想給他送錦旗,再也燃不起任何性致了。

至於更資深的段奕宏、廖凡,他們倒是沒歸順,但是也沒有了用武之地。他們身上的那些危險元素、叛逆因子,現在還能在大銀幕上安放嗎?反正我是好久都沒看到過了。

演員變化的還只是叛逆的‌‌「形‌‌」,那些具有叛逆精神的導演們的轉變更叫人唏噓。這方面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寧浩,《無人區》裡他把所有人都拍成了野獸,尤其黃渤那個角色現在想起來還讓人害怕。就是那個一肚子壞水兒還將公司取名為‌‌「壞猴子‌‌」的寧浩,現在拍的卻是《我和我的XX》系列。

被寧浩提攜起來的文牧野導演,剛拍完批判現實的《我不是藥神》,立刻就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拍起任務片、獻禮片了。

說起這類導演,就不得不提到黃建新。他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拍了那麼多大膽犀利的社會批判型作品,後來卻成為了商業主旋律電影的始作俑者和吹鼓手,身段轉換之靈活讓人瞠目結舌。

之前我還總是疑惑,寧浩和黃建新究竟是怎麼會有那麼大轉變的呢?現在借著易烊千璽的事情,連起來一想,我好像終於有點開竅了。

一個看起來叛逆的人,很可能比別人更有歸順的動力。

這裡面的道理,幾句話也解釋不清。這麼說吧,就好比你看一個鐘擺,只要它擺到最左邊,就意味著它多半將要擺到最右邊。什麼情況下它才能保持平衡靜止不變呢?就是自然下垂的時候。

叛逆和歸順,看起來是一對反義詞,但其實挨得很近,稍微有點動力就互相轉化。真正和它們離得遠的,是置身事外、不在乎、不關心。叛逆的反義詞不是歸順,而是冷淡。

對於這一點,學歷史的同學應該比我更有發言權。

具體到演員的處境就是,氣質叛逆的演員更有被改造的動力和緊迫性,可能是他自己想改,不改就不安全;也可能是外部力量逼著他改,不改就太礙眼了。

還有一個有趣的現象是,以上提到的演員全是男演員,女演員就沒這個問題。大概因為女演員是置身事外的,就像自然下垂的鐘擺,她們就不在那個體系之內。叛逆還是歸順,她們自己不關心,外界也不關心。即便是女演員里以叛逆著稱的郝蕾,也幾乎不會被要求去演什麼主旋律電影,對吧?

這樣一來,女演員看似被邊緣化了,但邊緣也有邊緣的好處,她們可以全身而退,擁有男演員所沒有的創作自由。

不知道我說清楚沒有,說不清楚也沒辦法了。

阿波羅網責任編輯: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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